第七十七章(2/2)
唐植不认识他,也不觉得什么,径自对着徐和志道:“你可能听说过,那家新公司,忒朗普地产,是我们的。”“哈……哈哈哈!”徐和志怔忡片刻,笑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
“徐总,您知道?”旁边一个中年人凑过来。
徐和志揽过唐植的肩,把他推到众人面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凤城今年的高考状元,打破了一中的记录。你们可别觉得他只会读死书,前阵子我和他共同竞标市局的一个项目,没想到失手惨败。惭愧惭愧。”
“原来是你?”那个项目众人倒是略有耳闻,眼里露出惊异之色。
有人认出南湘承,禁不住道:“这不是南家那小子吗?怎么,你们一起的?”
南湘承不认得这人,微微颔首。
那人也不介意,转头跟大家科普:“这位更不得了,他爷爷可是个厉害的,当初带着一个小公司来凤城,不出几年,就把凤城大小私营企业兼并得差不多,后来这些财产全部转给他,别看他年纪小,手里的资本,只怕在座各位加起来也没他多。”
众人惊叹一番,面上恭维不已,却也没太把这俩孩子放在心上。到底年轻,不过是有点钱罢了,成年人的世界可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得学会玩。
陈老四倒是眼睛在唐植脸上走了一圈,唐植的照片他见过,只没想到真人和徐和志那老婆长得更像。
有点意思。
他哼一声,转着轮椅走了。
很快主办方入场,宣布这次见面会正式开始。
所谓见面会,就是市政安排的酒会,以自助餐的形势,提供酒水和茶点,各参选商相互认识,递名片,寻求合作或者打探对方的底。
整个会场气氛热烈,谈生意的有,找朋友的也有,更多的人话题不离明天的竞标会。
有说心理上已经放弃的,也有说想跟在各大家后头捡漏的。
唐植耳朵听着,眼睛看着,脑子把所有信息过滤筛选,形成自己的理论。大家都道和志和三金不对盘,可他瞧着,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他一边琢磨着这事,一边伸手去拿香槟,另一只手从旁伸来,半路劫胡。
“你别喝。”南湘承声音清淡。
“……”
“上次就说过。”
上次是梁潇生日宴,唐植被陈帆那帮人轮翻轰炸到意识全无。
他试图挣扎:“但这是酒会,不喝不尊重人。”
“你还小。”南湘承塞了杯草莓汁给他。
唐植:“……”
谈生意,各位总裁意气风发,抿着高档洋酒动作优雅,高谈阔论。
而他们对面的那位一脸高深莫测,捧着杯——草莓汁小口小口地啜。
瞧着都喜感。
一个小地产公司的老总正在拍徐和志的马屁:“徐总你理他干嘛,俩小孩儿,嘴边毛都没长齐就敢来参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要说徐和志背景深厚呢,只短短一会儿工夫,人都跑他那儿去了。
又一人道:“我瞧着也不过如此,钱多么,随便砸个公司出来。但能力肯定不行,这儿这么多经验丰富的老手也不敢说明天稳赢。”
徐和志温和笑道:“可别这么说,明天还是得看谁钱多。”
“光钱多也不行,徐总你老鸟了,不会不懂吧?”
几人互看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另一边,唐植正跟草莓汁抗争:“酸死了,也不知道放点糖,不喝了!”
他想偷偷把香槟倒进去,结果被南湘承发现,只得讪讪地住了手,把果汁推给南湘承:“不喝,给你吧。”
小孩儿就着他喝的位置抵了一口,轻皱了皱:“是挺酸。”
随手把杯子往侍者托盘上一放,再把一杯柠檬水捞过来,转手:“喝这个。”
唐植:“……”
这不是更酸吗?
正无语,一个瘦高个儿举着杯子过来,叫了声:“南总。”
南湘承掀眼皮看他:“来了?”
对方道:“我就是过来敬一杯,您随意。”
他举起酒杯,一口喝干,朝南湘承点点头,就走了。
“哎,东西掉了。”唐植嘀咕着,把他留在椅子上的纸条捡起来。
一份简略的财务表,抬头注明是“和志集团”。
“这什么?”
“他是凤业地产的老总。”南湘承随意地转转身子,确信没人注意他们,低声道。
“所以?”
“几年前辗转买给了和志。”
还是转了几道。和志收购后,占有其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当时也派人查了凤业地产的资本构成,可怎么查,徐和志也不可能猜到,这位背后真正站的是南家。
这人白手起家,第一桶金就得益于南家,从此凤业地产列入南家名下。只是,南湘承爷爷过世后,因着职业经理人那边的问题,将其转手。阴差阳错,最后落到和志集团名下。
和志此次参与竞标的有两家公司,一家和志地产,一家就是凤业地产,和志在明,而凤业在暗,目的就是掩人耳目,防止被竞争对手窃取真实信息。
可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人受着南家的恩,对南湘承的要求无法拒绝。
于是此刻,落到唐植手中这份,是实打实的和志内部财务报表,不同于披露给公众的,这份报表真实地显示和志集团的实力。
负债三十八个亿。
而抵上和志名下所有的不动产,也不够还债。
大部分的债务将在近期到期,徐和志应该是想在这次竞标会拼一把,拍一块地,再迅速转手。
至于那个跟他合作的陈老四……
唐植不动声色瞧了瞧那边被众星捧月的老人,对方似乎浑不知情,还跟一众小辈打得火热。
“这下有好戏看了。”他高兴起来。
徐和志手段果然厉害,牵着这么多小公司,又把陈老四玩在掌心,只是不知,他会不会阴沟里翻船呢?
“想什么?”南湘承摸摸他的脑袋,把他注意力拉回来。
“我觉得我们明天的策略得改改了。”
南湘承不置可否。
他又说:“不如现在就回去吧,找柯沉讨论讨论。”
“好。”
俩人招呼正跟人换名片的荆阳和马明远,往门口走去。
陈老四摇着轮椅过来,浑浊的眼睛由下自上,在唐植和南湘承身上来回晃:“能换张名片吗?”
俩人同时怔住。
他是谁?称霸凤城的大佬,黑白两道都得给三分薄面。
可他主动问俩人要名片。
“陈总不觉得我俩不够格么?”唐植嘻笑。
“英雄不问出身,何况我也不是因为你俩够格才要名片。”
“那是为什么?”
陈老四回身,指着宴会厅里满屋子的人道:“别人都是主动过来递名片,我这收集得差不多了,就差你们的。”
“看不出陈总还有收集的爱好。”
陈老四老神在在,不答,就盯着他笑。
他是跑江湖起家,自带戾气,眼神更是冰冷,站在唐植身后的荆阳没来由一阵背脊发寒,而马明远则是警戒全开。
马明远从前跟着陈老四混,以他的级别,还不够拜见陈老四,因此这也算俩人第一次见面。虽然如此,陈老四却是马明远听惯了的,关于陈老四“光荣事迹”,他比谁都清楚。
许是感受他身上的煞气,陈老四同样向他看来。
俩人就隔着唐植和南湘承的肩膀,静默地以眼神交流了几秒。
片刻后,马明远冷汗直冒,陈老四倒是哼一声,不甚在意地挪开了目光,问马明远:“混过?”
马明远不敢隐瞒:“以前在刘东手下。”
刘东是余志之前的当家,余志上台后,刘志便消失了,过不多久,有人在一片沼泽地发现了他的尸首。都说是余志干的,可余志不承认,这次陈老四壮士断腕,首先就把余志交了出去,也算是间接为刘东主持了公道。
陈老四神情软和下来:“老大死了,拜了别码头么。”
马明远倒是不想再提,索性就闭了嘴。
陈老四的目光又荡回唐植身上:“听说你前阵子遭绑架?”
“闹得挺大啊。”唐植轻笑一声。那事跟陈老四也脱不了干系,没想到这人倒是主动提起来。
“现在是胆子小了,出门也要配保镖么?”说的是马明远的装扮。
唐植倒也坦荡:“可不是,我怕死了。不然怎么您来问我要名片,我犹豫这么半天呢。”
“那你犹豫得怎么样?”
“嗨,当然是给啦。”唐植嘻嘻笑着,示意南湘承也掏名片,“留个电话,以后还有得叨扰陈总。”
陈老四单手接过他的名片,盯着姓名那栏,冷哼一声。
唐植目不转睛看着他。
片刻后,陈老四收回目光:“有点胆色。小子,我念你是根苗子,告诫一句,高新区那片地儿,你最好别碰。”
“怎么?”
话说到这份上,陈老四已经仁至意尽,便不再开口。
唐植心思转转:“多谢陈总好意。既然陈总看得起,我也有一份告诫,不知当说不当说。”
他是第一个敢给陈老四提告诫的人。陈老四当下眼珠一瞪,随即却又恢复平静:“说。”
唐植俯身过去,悄声:“小心背后。”
当然不是说现在陈老四的背后,陈老四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梭巡,片刻,低笑出来:“唐总真是后生可畏,这张名片,我收下了。”
用两指夹着名片,他笑意浅浅地收进口袋。
唐植也当着他的面,将名片收好。
双方再次打量对方,却不再多做留恋,目光一触即分,相互道别。
这时,旁边的电梯再次发出一声清响。
门打开,一个身着香奈儿长裙的优雅女人缓缓步出。
她没有看到他们,目光一直望着热闹的宴会厅,加快脚步,向徐和志走去。
“阿芙。”徐和志将胳膊伸给她,笑吟吟对众人道,“介绍一下,这是内人。”
陈老四不屑地轻哼一声,目光再次在唐植身上一荡,像早料到他般反应似的,推动轮椅离开。
而唐植浑然不觉。
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是她,是那个照片里的女人!
指尖又开始发凉,微微颤抖。
南湘承握住他的手:“走吧。”
他回神,明艳的笑容渐渐褪色,褪成一朵苍白的花:“抱歉,我有别的事,不跟你们回去了。”
“那你去哪,我送你吧。”马明远说。
唐植摇头,独自剩电梯走了。
他考完就拿了驾照,开着拉风的红色法拉利,钻进一家五金店。
日薄西山,暑气也渐渐消散。
树叶里竭斯底里鸣叫的知了迎来了光明公墓最后一位客人。
红色法拉利沿着山路盘旋向上,引擎发出轰轰的震动,就连转弯也没有减速,俨然一副不要命的状态。
到了公墓门口,大门已关,唐植趁着守门人不注意,双手撑在门上,翻了过去。
西区三十七排……
心里念念有词,他一排排地找过去,到达目的地,站了片刻。
风吹得脸颊潮湿,枝头的蝉鸣扰得他心烦意乱。心里藏着许多事,脑袋却是空的。
不知道站了多久,最终他咬一咬牙,将一把锉刀插进墓碑下存放骨灰的地方。
一下,两下……
砖头松头,有细碎的灰尘落出来。
他猛地收手。
再次做心理建设,闭眼,呼吸,片刻后目光如炬,用力掷开了砖头。
——空的。
没有意料之中的骨灰盒。
他像全身被抽干了力气,向后坠去。
一个坚实的力道托住了他。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体温,他下意识扣住那双手,语不成调:“她没死……”
南湘承皱头深锁,目光向碑上的大字望去:母亲江映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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