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2/2)
一边伸手,似要抱他。见她露在外的一张面颊透着浅淡的绯色,眼珠是黑白分明的,明净漂亮。
她只是躺在那里,没有太大动静,很安静很乖巧地被裹在棉被里。他朝她走来时,她便望着他,表情专注。
很轻易,什么都不用做,她就让他动心。
陆知行伸臂过去,二人对望,两秒。
忽然,倏而而无防备,她唰的一下缩进了被子。
陆知行,“……?”
咚咚咚咚咚。
砰砰砰砰砰。
咚咚咚咚咚砰砰砰砰砰。
空间密闭,心脏跳动声响分明。
童谣抿唇。
只是触及他那一张脸,她跟他刚才做的事情便一幕幕尽数浮了上来。
他先是让她这样了,后面又让她那样了,再往后他们又一起这样那样了……他甚至还让她那样那样了。
裹紧了她的小被子,她觉得她已经没办法面对他了。
本来觉得陪他过生日应该是一件很甜蜜的事情,现在——
甜蜜是很甜蜜了,不过甜蜜得有些变色了。
望着包裹得很严实的一只,陆知行扯了扯唇角,隔了被子把她抱在怀里,声线偏轻,“谣谣?”
童谣,“……”不理他。
他又叫,“谣谣。”
童谣,“谣谣不在。”
陆知行,“……”
他紧紧地抱她了,又低低去问:“谣谣不在,那你是谁?”
沉默着,不回答。
默然地拥抱着。只是过了片刻,童谣忽然觉察环绕在身上的重量轻了,继而是无声息的。
冬天的羽绒被不厚重,甚至可以说是很轻,可是保暖和隔音的效果很好,她也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他人呢。
他怎么不抱她了。
他难道走了吗。
她微微地咬了下嘴唇。
犹豫再犹豫,悄悄地,她从被角的一侧探出双眼睛来:他正在她身侧的位置躺坐着,背靠着床,眼眸微低了,正在刷着手机。
说不出原因,但心稍稍地松弛了。
童谣把被子松开一点,坐起来,手牵着被子的一角,一边膝行到他身边去,双眼相对,她若无其事地用小被子把他裹起来。确保每个角落都包得好好的,她像是顺丰快递员打包了快递,这才很安心地躺下了。
在有他在的床上,她抱他抱得紧紧的。
陆知行把她拉过来,手臂环抱在她一把的腰,让她很舒服地枕靠在他的胸膛里。在她额上亲一口,他亲密地絮语,“谣谣。”
仰脸,她眨了眨眼。
眼睛是很清润的模样,让他看了便心生欢喜。
轻轻地吻她,他说:“哥哥今晚很快乐。”
“……”童谣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我不快乐。”
陆知行,“……”
她张开手掌给他看:“我手累了。”
陆知行,“……”
于是他把那只细白的手捧在自己的掌心里,宝贝地揉了揉,然后又放在唇边亲亲了,温着嗓子问她:“还累不累?”
“……”其实不累了,不过对着他的视线征询,童谣又晃了晃小臂:“手臂也累了。”
他任劳任怨地替她捏着手臂,也如法炮制地亲了亲腕上的肤。一痕的映在眼帘,白且纤细的,样子漂亮得像新雪。
吻完了,视线交错过,他不发问,她也不出声,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脸。
勾唇,陆知行捏了把她的脸蛋,不轻不重,又凑在她脸上亲了口。
童谣偏过脸,没有被亲到的一边示他。
眉眼上扬了愉悦的弧度,半个字的反对都没有,他俯首,在她另一边的脸蛋细细啄吻。
然后挑了一道眉梢,陆知行再去问:“还有哪里?”
还有哪里……
童谣想了想,从他的手掌里抽回了手,一双睫毛低垂着眨了眨,抬起,她指着自己的嘴唇,“……这里。”
便听他低笑了声,伸手,长指轻轻抚过她软唇的一寸。动作很轻,没有过多的纠缠,可是他视线漆黑萦绕在那长指上,莫名就多了些令她脸红的意味。
她低了眼睑,唇却被他猝不及防地亲了,蜻蜓点水般的,很轻很轻的。再抬眸时,那一丝让她脸红的意味从他眼底褪去了。
只是轻吻了她,他又轻轻地抱她。
是静谧,也是甜蜜。
有情绪像茶匙里舀出的蜂蜜,无形地流淌,而后又溢出了边际。
一点,一滴。
陆知行掀唇,开腔,“要不要看哥哥小时候的照片?”
怔了下,童谣点头答应了。
上一次回鹿门的时候,她原也打算要看的,只是爸爸规定了到点要回去。他回来的时间本就不长,且后面又是各种各样的事情打岔,于是到最后就没看成,只是手机保存了他给她发的部分。
于是话题被巧妙地转移过去。她和他一并在床上坐起,没有开大灯,只是任那昏昏的灯色照着。
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他带了实体的相册。她坐在他怀抱里,而他抱着她,下颌抵在她的肩,手臂绕过她纤细一把的腰肢,落定在相册两端。
男人的手一页一页地翻开了。
和他发给她看的照片一般的,上面多是集体合影,随手一翻便是。
年代略久,照片也带着种说不出的漫漶与模糊。映照面容却又是清楚的,温婉的年轻的女人,手中挽着男孩子,他们的五官并无多少相似,只是眉眼均极漂亮,凤眸狭长,流转时是潋滟的目光。
这是他的母亲。
视线停了停:照片上的男孩子,年龄上来说无疑问是孩子的年龄。只是眉宇端正至于板正,脸上没有笑意。
“那时候我四岁。”
温温淡淡的,陆知行低道:“刚上幼儿园不久,旁边是我的母亲。”
童谣默默地听着。
顿了顿,她听见他说:“她不太喜欢照照片,我也是。所以这是我和她的唯一一张合影。”
无声,却是有形的,她随意放在床上的手碰了碰他指尖,十指交拢,然后紧扣。
童谣仰起脸,他的唇便恰逢其时地印在了她额上。
温凉的,亲昵着。
吻后也并未离开,他只是抵在她光洁额头,声音便也徐徐随着骨质传递,“那天是幼儿园第一次家长会,所以她来的。”
也和其他的小孩、家长一般,与他拍了合影。
手垂落,拥住他的腰,她将他抱紧了,简单地陈述着,“你的妈妈很爱你。”
……
她也是。
他低低地应了,却不再多说些什么,只一页一页地往后翻。
从男孩,少年,到男人。
浮光掠影,那是一张张的照片;
也是他,一段段的人生。
到高中毕业时,是干净白T和休闲长裤的打扮,站在人群中央,无端的瞩目着。身材颀长,气质却是清淡的,周遭是密压压的青春的笑脸,他面上却少见情绪的波动起伏,只是微敛了眉眼。
那骄阳那树叶那夏风……那光影交错而斑驳。
鹿门一中,六月的天。
他收敛着的眉眼。
也宛如是一只的白鸟。
经历了飞行,仆仆风尘中是疲惫良久,而后——
缓缓地,缓缓地收拢了一双翅膀。
……
宛如初见。
视线停落在那张照片,而男声便附在她耳边,开腔是悠然吐息:“——高中就到这里了。”
高中毕业了,高中的确就到这里了。
顺着他的话,童谣抬眸,亦自然地问:“然后呢?”
“然后……”视线对上了,陆知行眼底流散开了不明朗的意味,而后刻意地压低了声:
“然后你出现了。”
“……”
脸微热着,思绪也不能专注了。童谣只能撇过脸,看那匀称好看的手再往下翻去——果然便是她自己。
琐琐碎碎的照片。
运动会那时候,各个院系开了展馆,现场乱七八糟的合照。人很多,因为是抓拍,也没有什么秩序。
她与他皆只留了个模糊侧影,他在前而她在后,步伐追随紧密,只不知是做什么事情。
他去番阳的第一年,她升了高一,约好要见面的,结果学校出了封闭培训。
原以为,没办法再相见了。
那张拍的便是站在台上领着奖的她,手捧着证书,然而唯独她自己知晓,在那张照片的背面,一颗心已经不在焉到了极点。
像风筝,她交给了他她的引线。
于是快乐与失落均落在他掌中,随着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起起伏伏,忽高,而又忽低的。
照片后时间在推演:人山也是人海,涌向出口时,人流如洪。
她眉目低垂,却在那出口处,不经意便与他堪堪撞见。
这才知晓,原来情绪从低谷到峰巅——
只要瞬间。
最眼熟便是运动会上台时的合影,可而后还有别的。
迎新典礼时,她小黑裙跃然灯下;后来是医院时她离去背影,因为非静物,那一张拍得略糊;还有暗影里,他给她投喂了很多膨化食品——那是表白的当天了。
这一回,微热的是眼睛。
对着照片,童谣听见男声低低道:“我拍了不少。”
看出来了。
童谣转首,仰着头的姿势略不自由,但她也不在意:“什么时候开始……拍我的。”
薄唇微勾了勾,陆知行在她耳旁咬字,声线偏轻而沉,亦是掷地有声:“心动之后。”
“……”
对视瞬间,呼吸缠绵。
低着头,他初初点上她的唇。
柔软触感相贴,撬开齿关,刷过一分,又是一寸。
此刻是长长深吻。
像遗失在了时间的河流里面。
曾经她在此岸,而他在彼岸;
而如今……殊途同归。
他们都在彼此身边了。
一夜安眠,却非无梦的。
如倒转回了少时,幼儿园,小桌子小板凳,窗外树影葱茏,是炎炎的烈夏。
人声喧闹,教室极吵。季楚在随意折星星,折完了放瓶里,他无意瞥了眼:无聊。
却忽而的,另一只星星瓶却被递到了他眼前。这只瓶里星星不过几颗,只是每一颗体积都很巨大。
他抬了眼。
不见人影。
“送你的。”
却有女孩子的声音凭空地响起。
小学,屋檐雨如珠帘。
别的同学都被父母一个一个地接走了。
没有人接,他一个人走了。
忽然而雨停,他抬眼:一柄伞撑起一片干燥的天空,如有光轮晕染,她的五官是模糊而不甚分明的。
他却莫名知道,那就是她。
是幼儿园的时候,折出巨大星星的人。
他拒绝:“不要。”
她却跟过来了。
人行天桥,跟着他。
红绿路口,跟着他。
她年纪一定比他小,因为她的个子比他矮了太多。
高举一把伞到他头顶,极其吃力。
他朝她伸出手,“给我。”
“……”没有说话,她把伞递给他。
然后他撑着伞,将大半的伞面倾斜向她。
“你挡着我吹风了。”她说。
他瞥她一眼:“女士优先。”
“打个伞也分男女吗。”
“……”
但不知为何,他的伞终于还是向着她。
她也终于没有说话了。
低着头,一路默默,到家时,他转过头,“你——”
然而话却停顿在一半。
人不见了。
他垂眸凝在手中伞柄。
初中,雪落如片的天气。
体育课本来是有场篮球比赛的,结果中途有人退出,临时被取消了。
他换了上半身的球衣,换到一半时,门忽然被推开了。
四目相对——他仍不能看清对方的脸。
却能听出她声息的仓促,“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她一边说,一边便转过了身去。
他知道,是她来了。
……
没有上体育课,也没有上后面的课,他带着她去了奶茶店。
点了一杯草莓奶霜。
然后一起回家。
雪落完,鞋子在很深的积雪里深一脚浅一脚,踩出了绵延的路径。
他问:“你现在几年级?”
“比你小六年级。”她答。
那就是小学。
“小学毕业想做什么?”
“读初中。”
“初中毕业?”
“读高中。”
“……然后?”
“读大学。”
“大学选什么专业?”
“看分数。”
“大学毕业?”
“工作。”
“再然后?”
“买房。”
“买房之后呢?”
“再买一套。”
“……”聊天杀手。
但他并不排斥,于是问:“然后一直买房?”
“不,”顿了一下,她说:“然后就去结婚。”
“……”他睨着她,“跟谁?”
“跟人。”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轻轻淡淡地评价:“这个不着急。”
“好。”她应得很干脆,反问他:“你以后想干什么。”
“我想学编程。”想了想,他说得笼统。
她问:“是出于兴趣吗?”
“不是,”他淡然地否认:“是因为目前前景最好。”
“工资最高?”
“……差不多。”
她总结,“那也是为了钱了。”
“……”
“那我们是殊途同归。”
“……”
殊途同归。
第一次觉得这个词是好听的。
他勾勾唇,家却到了。
下一秒,见她要走,他出声,“你——”
她站定了,雪光中回首,没有动,静静等他发问。
只停顿一下,他问:“你是谁?”
你是谁?
只那一句话,如尖锐的针扎破了气球,清风吹散了乌云的遮蔽。
那朦胧的光轮散去了,露出女孩子原原本本的一张脸来。
乌发柔软齐肩,荷瓣般地收拢了一张脸。眼珠是黑白分明的,对着他。
很干净,很冷淡的模样。
望了望,她回答他:“我是……”
“三年后,你的邻居。”
“九年后……你的女朋友。”
彼此对视的一瞬,如击破了重重如浓雾的时光。
“我是童谣。”她说。
“我在未来等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季楚:一个在结局时都十分有存在感的男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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