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在就好了

  因着没用午膳,池瑜让秋雁去包子铺给自己买了两个馒头先垫着肚子,然后去了趟赌坊,赢不赢钱倒是不重要,主要是身上不明不白地少了那么大一笔银子,总归是得有个花出去了的借口。

  赌坊里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兴奋的叫喊声,空气中也弥漫着浓浓的烟草味,又吵又呛,恶劣的环境让池瑜直皱眉头。

  她四下转了转,大多是掷骰子猜大小,这种纯靠运气的东西池瑜不喜欢,没看几眼便走开了。

  余下还有斗蛐蛐的,猜投中哪个壶的,以及时下最受欢迎的六博棋,人又多又挤,大冬天凑近了都能闻着一股汗臭味,令池瑜望而却步。

  倒是角落还有一个破残局的盘口,赔率极高,却没什么人,想来难度绝对不低。

  围棋破局的方法因着下棋人不同,方法也数不胜数,若要开这种盘棋艺必须极为高超才行,这赌坊居然还能请到这样的高手?

  池瑜起了些兴致,交了银子便坐下了。

  棋盘上的焦点主要在下方,由池瑜执黑先行。

  她一边把玩着棋子思考,一边和对面的人闲谈:“可否方便问阁下来此之前是做什么的吗?”

  那人摇摇头,“做些小营生罢了,不足挂齿。”

  池瑜寻了中下方远离焦点的位置放下一子,浅笑道:“阁下过谦了,在下也没旁的意思,只是好奇阁下既有这般棋艺,为何还要屈居于这等地方。”

  那人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吃下池瑜那颗棋,落子后才答道:“小生也没旁的手艺,就是棋下得稍微好了些,在棋馆与人博弈也挣不着几个钱,不若待在这还能有份月钱。”

  池瑜顺势在旁边整形反围剿,边道:“阁下善棋,武略不谈,文韬定还是有的,阁下不说,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阁下好眼力,只是我等百姓,不好妄论官家之事,还是专心下棋吧。”那人苦笑了一声,不愿多谈下去。

  池瑜不好逼迫人家,心里却挂记着那人话中隐含的深意,一心两用,最终毫无意外地输了棋。

  她不心疼那点银子,只是残局下得有些久了,这么一耽误再回宫时,宫门都要下钥了。

  池瑜打发秋雁回太和宫,自己则是去了长清宫,大抵是天色暗了,今日顾妧没有在石亭里,而是坐在软榻上处理着奏折。

  见池瑜回来了,她招招手示意池瑜过来,把人揽在怀里,一边提笔在纸上批改,一边问:“瑜儿今日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宫?”

  没等人回答,她突然皱了眉,不悦地说:“瑜儿若是办完正事不早些回来,反倒跑去学人鬼混,姐姐便不再允你出宫了。”

  “我都还没说呢,阿妧就知道我去做了什么?”池瑜诧异地偏头去看顾妧。

  “瑜儿身上有脂粉香,还有淡巴菰的味道。”顾妧松了手,似是不愿再抱她。

  “有吗?”

  池瑜愕然地低头去嗅自己的外袍,可是除了一旁燃着的熏香味,什么都没有闻到。

  她见顾妧神色不太好看,干巴巴地笑了笑,也顾不得顾妧是怎么闻到的了,扯着人的衣角晃了晃,软声道:“我成日呆在这宫里,没怎么见过宫外的生活,难得出去一趟自是被那些新鲜事迷了眼,下次绝对不会了,阿妧不要生气好不好?”

  顾妧没有理她,注意力都放在桌案上的公文里。

  “阿妧……姐姐……好阿妧……”池瑜变着法子去叫,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到,只好挡住顾妧的视线,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唇,可怜兮兮地说,“阿妧,理理我嘛,好不好?”

  顾妧避不开又不好去推,干脆闭上了眼,任池瑜怎么撒娇都不出声,也不给任何的回应。

  池瑜实在是没办法了,往日里惯常有用的方法她都试过了,亲也亲了,娇也撒了,连装可怜都没用了。

  她苦恼地挠了挠头,最后只好搂住顾妧的脖子,细声耳语道:“姐姐,瑜儿当真知错了,姐姐莫生气了,晚上瑜儿任你处置好不好?”

  瞧见顾妧的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池瑜心知有戏,放轻了声音继续道:“我想想,姐姐喜欢什么呢,蒙眼?还是绑手?或者要不在桌上……唔……”

  ‘怎么样’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人封住了唇,做这种事向来温柔的人突然急燥了不少,感觉不像是被她说的话惹了兴致,倒像是动了气。

  往常她也不是没溜去过赌坊,就算顾妧有些不悦,但还不至于动怒,今日这般难哄,怕还是因为身上残留着的脂粉味。

  要说池瑜也觉得委屈,谁知道那个楼主会给她整那么一出,可她有求于人,而且她让青烟去做的事又不好叫人知道,所以她才忍了,还不能跟顾妧解释。

  毕竟就算她跟顾妧什么都做了,但说实在的,两人之间的感情并不稳固,她也摸不清楚顾妧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和感情,至于她做的那些事也不过是顾妧在放纵她罢了,可以当作情趣,却当不了真,若是将人惹怒了,她估计是讨不到什么好。

  □□散去后她有认真想过,或许就如顾妧所说的,放纵她不过是因为喜欢看她为了她理智尽失的样子,无论是因为骨子即有的独占欲在作祟也好,还是因为感情也罢,左右都说明她心里是有顾妧的。

  而顾妧对她,不管当真是只为了她,还是因为占有欲,或是为了光明正大地接手皇权,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顾妧愿意留下就好。

  在深宫中谈真情实意太蠢了,能达成目的就不错了。

  她见不得顾妧跟旁人往来密切,顾妧也看不得她同别人亲近,倒是不谋而合,所以也说不好究竟是谁算计了谁。

  诚然,如果能互通情意是最好的结局,哪怕不能,也没关系,只要顾妧是她的就好。

  身旁的人已经睡去,池瑜望着做工精细的殿顶却入不了眠。

  她忽而念起许久前,在顾妧还没完全掌控朝中权势,无暇顾及她的时候,一直都是由太傅在教导她。

  太傅曾同她说过一个故事,是一个江湖异士,那人的看家本领便是可以随意改变容貌,□□做得巧夺天工,甚至与被模仿的人站在一处都难以分辨。

  且他有一种特殊的植物制成的胶水,一旦□□戴上就极难扯下,除非用特制药水浸泡才可以。

  那人发生了很多事,时间久远,池瑜也记不太清太傅具体说了什么,但太傅教导的话她还是牢记着。

  太傅说,身为帝王,要学会伪装自己,不能叫人看出喜怒和心中所想,不能让人明白与想透自己所作所为之事其中深意,但同时让她谨记不能在这之中迷失自我,就像太傅说的那个江湖异士一样。

  □□戴久了,装作另一个人的时间太长了,面具再也摘不下来,也渐渐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伪装但不失本心,是太傅那堂课教她的东西。

  池瑜想,她可能不是个合格的学生。

  太傅教过的许多话,她已然忘了;太傅让她明白的事,她也始终参悟不透。

  后来太傅告老还乡,便由顾妧来教她。

  识字读文、四书五经那些太傅教得差不多了,顾妧就教她帝王之术、兵书、下棋。

  都说棋品即人品,从棋盘里便能读懂一个人,所以顾妧说了解她,而她其实多少也有些了解顾妧。

  这短短几日她与顾妧之间发生的太多了,闲下来时她免不得去细想。

  设局的起因应当是朝臣去同顾妧谈论她的婚事,若她真寻了个夫婿成婚,又逐渐亲自执政,届时顾妧留在宫中身份就变得尴尬起来,于是未免这种情况发生,顾妧便开始着手布局。

  画像,流言,娄茂,以及她想要的温柔以待。

  她轻易入了局,顾妧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可最真实的动机呢?

  一个由她给的光明正大的后位?还是她这个人?

  其实都有,无论如何两者都是有关联的,她纠结得不过是顾妧的态度。

  时而冷漠,时而温柔,全然的放纵,又前后矛盾。

  如果顾妧当真喜欢她,那温柔便是她的本心,冷漠就是她的面具,放纵是因为感情,矛盾是怕自己全然付出后她有可能会背叛,所以有所保留是顾妧留给自己的退路。

  如果不喜欢,便简单了许多,后位是目的,其他都是蛊惑她的伪装。

  她终归是要亲政的,若不亲近顾妧,就必然会偏向丞相一派,到时候眼下还算平衡的状态就会被打破。

  顾妧到底是哪一种呢?

  池瑜偏过头去看睡在自己怀里的人,顾妧背对着她,露出了光洁的背部和脆弱的长颈,那张侧脸褪去了白日里的清冷漠然,显得温柔恬静了许多。

  她静静地注视着,将这张容颜一寸一寸刻画在心里,眼底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

  顾妧又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或许知道吧。

  顾妧说,爱不爱都不重要,只要她在就好了。

  她觉着也是。

  爱这个字太复杂了,不管她们的初衷究竟是什么,只要对方在就好了。

  只要……阿妧是她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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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她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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