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82
阮桃桃粗略地扫了一眼，却忽然在角落发现了一本和其它都格格不入的书。
《诗经》。
恰好关航来给他递了杯水，阮桃桃接过道谢后，随口说道：“你们店里好奇怪啊。”
专业精神很强的关航立刻关心地问：“哪奇怪？”
阮桃桃指了指那本诗经，问：“推理小说里怎么夹着本《诗经》？”
关航顺着她的指尖看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有些迷茫地猜测着：“是不是别的客人落下来的，暂时收放在这里的啊？……不过我总觉得好眼熟……”
说着，关航将那本《诗经》从书架上拿了下来，随手翻了翻。
阮桃桃十分眼尖地看见了其中有一页的页眉似乎写了字。
她伸手将书从关航手里拿过来，慢慢翻找着那一页。
翻到有字迹的那一页时，阮桃桃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一篇，是《周南·桃夭》。
页眉上，是邹嘉越的字迹。
他写了四个字：桃桃适嘉。
阮桃桃盯着这四个字看了许久，忍不住用指尖碰了碰，内心柔软得不像话。
门口传来了风铃响动的声音，阮桃桃下意识回头，是邹嘉越推门走了进来。
暖黄的灯光里，看着眼前推门而入的人，她有片刻的恍惚，似乎回到了一个多月前，自己第一次看到成年后的邹嘉越。
彼时，她的心底，像是有一层泡沫包裹住的烟雾球。
一戳即破的薄薄一层得意欣喜之下，是百味陈杂的心绪。
怕他早已不记得自己了，更怕他还记得自己，却只是礼貌地笑着，淡淡点头，寒暄一句：好久不见。
幸好……
眼前的邹嘉越一步步走进，他注意到阮桃桃正盯着自己发呆。
于是，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想什么呢？”
阮桃桃抓住了他的手，仰头冲着他笑，说：“幸好老天偏爱我。”
邹嘉越扫了眼她面前摊开的书，大致明白了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他反手握紧了女孩的手，说：“我也偏爱你。”
邹嘉越说这句话时微微低了低头，从阮桃桃的角度恰好能看见，有一星温柔的灯光闯入了他的瞳眸，滑过一闪而过的光芒。
极为浅淡，却已足够让她为之眩目。
过了一会儿，阮桃桃忽然问：“有笔吗？”
邹嘉越点了点头，折身去吧台拿了一支。
阮桃桃接过之后，拔下笔帽，在他的字迹后面写：桃之夭夭，疑其嗜嘉。
她写完，抬起头，似乎是怕他看不懂，笑着解释道：“阮桃桃之所以有怒放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太喜欢邹嘉越了。”
*
吃完晚饭，邹嘉越将阮桃桃送到她家楼下。
他在和阮桃桃讲，这次去云城以及之前去别的城市看到的一些有意思的咖啡店长什么样子，两个人牵着手，绕着这栋楼走了一圈又一圈。
阮桃桃听得兴致十足，又有些遗憾，“有几家我也好想看看。”
邹嘉越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说：“我们俩的时间都比较自由，以后可以一起去很多地方，你想看的，我们都去。”
阮桃桃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很想继续聊下去，但她觉得邹嘉越今天刚回来一定累了。
于是有些不舍地催他快点回去休息，又从包里掏出一根数据线，说：“这个是那个录音笔的充电线。”
邹嘉越接过，说：“那你快上去吧，等你家灯亮了我就回去。”
阮桃桃很快便上楼了，那扇窗户里，也很快亮起了光。
邹嘉越仰着头，看了好一会儿。
其实阮桃桃家住的楼层不矮，他也看不清什么。
但就是，想看。
觉得，那房子里透出来的光格似乎外温馨一些。
邹嘉越回到自己家里，归整完行李，顺手将那颗桃子连在电脑上充电。
USB接入后，系统提示识别出了一个移动磁盘。
邹嘉越忽然也想听听，自己当时录了些什么话，便拖来椅子，坐了下来。
点进去之后，他怔了怔。
这个磁盘里有三个音频文件，两个文件的大小比较正常，有一个格外的大。
鬼使神差的，邹嘉越点开了这个最大的文件。
文件一开始是一阵杂音，然后便传来敲门声，接着是他自己的声音。
“请进。”
邹嘉越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候，应该是当时自己不小心点开了新的录音。
他忽然意识到了接下来会传出谁的声音。
果然——
“嘉嘉，你愿不愿意转学呢？”
邹嘉越眼眶一热。
听说，当你开始忘记一个人的时候，最先忘记的就会是她的声音。
不记得具体是从哪天开始，邹嘉越忽然间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准确的回忆出母亲的声音了。
没有想到，在这么多年后，竟然还能再次听见。
这段阴差阳错录下来的音频，记录着那个已经记不清具体细节的午后，母子俩的最后一次简短交谈。
邹嘉越垂眸安静地听着，唇畔带笑。
在他和母亲道别之后，母亲似乎在他的书房里还坐了一会，接着，她也离开了。
邹嘉越忽然意识到，这段音频的有效部分应该已经结束了。
他打算再播放一遍，手却忽然向着反方向滑了一下，也因此注意到了这份音频文件进度条似乎有些奇怪。
这段进度条的有声部分除了开头，在文件的三分之二处竟然也有一段。
邹嘉越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将进度光标拖了过去。
这一段，先是传来一阵开门声，接着门又被关上了，隐约还有一声反锁的轻响。
过了大约一分钟，传来了邹鸿胜讨好的声音：“王哥，诶，是我，我是小邹啊……别别别……什么邹总，您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我刚真是没听到电话响，不是故意躲您……”
邹嘉越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邹鸿胜在打电话。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邹鸿胜沉默了一阵，声音有点为难：“是啊……大家都不容易……您知道，我最近真的也很艰难……不不不……不是想赖账……只是我最近真的是没钱了……”
“……王哥，您别急啊，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我老婆，我老婆肯定还能搞到点钱。”
邹嘉越骤然抬眸，死死地盯住了进度条。
他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冷意，这一瞬间，他有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及其荒诞的想法。
“但她不听我的啊！”邹鸿胜的声音有些懊恼，“我刚刚听见她在楼上书房给她爸打电话，意思似乎是就算这公司破产了，她也不在乎。”
“……不是，哥，您别急啊……我倒是还有个办法。”
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继续说：“您搞几个兄弟来我们家吧，就装作是逼债的……诶，对，搞几个生面孔……不是，不犯法，就吓唬吓唬就成了……要钱的时候，记得提我儿子，这样我老婆肯定就答应找我岳父借钱了……是，她只在乎儿子……”
邹嘉越闭上了眼。
他觉得，好像有极其尖锐的声音在耳边炸了开来。
这声音，许久都没能消散，响得他脑子也快要跟着炸开了。
邹嘉越痛苦地抱住了头，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了下来，跌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他将额头死死地抵在冰冷的地板上，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您搞几个兄弟来我们家吧，就装作是逼债的。”
“他们扬言，如果三天之内不先掏出来一千万，就去学校门口拉横幅，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老赖的儿子。”
……
“要钱的时候，记得提我儿子。”
“嘉越啊，你妈妈是为了你才自杀的啊。”
……
“是，她只在乎儿子。”
“如果你不是这么优秀，你妈妈也不会怕你承受不住。”
……
过了许久，趴在地上的邹嘉越终于动了动。
他侧过头，慢慢地将身子蜷缩了起来。
露出的侧脸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满是泪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音频文件的进度条，大家把它想成类似□□语音条那种根据声音有波动的样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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