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巫族99

  所有人注视着王清河步步入内,她神情平静,刚被人引到石桌边坐下。黑色锁链就像受到指引般生在石桌上,仿佛原本就是这样的。雕刻石桌的石头名叫莲生石,颇具灵气,世所罕见,也只有金家财大气粗,把它当作犯人的囚具。

  王清河的位置最低,光线最亮,诸位术族代表的脸在她眼里只有个大概,而她就连一根翘起来的头发丝都暴露在众人的注视下。

  金温文和金正奇并肩走来,他们左右避开王清河,走到她面前的回字椅前坐下,那里是整个回字的中心位置,也是距离王清河最近的地方。

  “这位就是金照山的使者么?怎么看着和我们差不多?”湘西赶尸一脉的族长边唐是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他捻着干燥卷曲的胡须,眯着眼望底下的王清河。

  金温文斜瞰着王清河,说:“大概是怕事情败落,不敢回金照山,诸位,谋害巫族继承人事关重大,我们开始罢。”

  审讯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声,王清河抬起脸,平静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他们的眼神里有的带着疑惑,有的带着鄙夷,她坐在最下面,边缘空荡,身后空无一人,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自己。

  “我先来罢,”边唐放下稀疏的山羊胡,稍微坐正了些,浑浊的眸子里闪着微光:“听说金照山上有一衰神,名为北渚,因失职导致琉璃塔失窃,才来到凡世,使者,可有此事?”

  众人一阵唏嘘,坐在底下一圈的人,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扭动着屁股,衰神字眼霉头一样蔓延,他们不想被碰到,只想逃离。又碍于金家两位长老,以及各位术家长老都在,这些人不想被小瞧,强迫自己僵硬的坐在原地。

  王清河垂眸不答。

  “我有疑问,不是对使者北渚,而是对两位长老。”一个年轻人站起来,他是奇门遁甲一脉的传人申行来:“传闻金隶当年被恶鬼俯身,他克死了自己的父母,还克死了周围的人,我曾在荒山见过一只小鬼,她说自己是金家的家仆,专门负责伺候金隶,不知怎的,就英年早逝。

  为此,我曾去拜访金家仆人的后人,据他们回忆,金隶向来独来独往,因为在他身边伺候的人,总会莫名其妙的死去。我想问两位长老,这样的怪物,为什么能当巫族大祭司?”

  申行来用最大的声音质疑术族魁首的两位长老,他年轻的脸上毫无畏惧。

  金温文始终沉着一张脸,仿佛黑压压的阴云要溢出水来。他起身,抬起眼皮,冷鸷的眸子先是看向不知好歹的申行来。他说的是事实,可他也暴露了自己在秘密调查金家。

  年轻人终究冲动,自觉失言,正要道歉,却听见金温文回话了。

  “因为你们看见的金隶,根本就不是巫族继承人,他是个冒牌货,是金家的无奈之选,至于原因,诸位要问使者北渚。”

  众人将审视的目光齐刷刷对准王清河,像是一把把淬着毒的利箭。后者垂眸坐着,姣好的眉眼微敛,从头顶打下来的光在她眼底留下阴影,边缘还有睫毛的痕迹,像是两把柔软的小刷子。王清河抬起头,微凉的目光看向对面的金温文。

  “想知道么?那我就告诉你们。”

  -

  北渚从犬丘回来就陷入了沉睡,神骨剔除,她身上每一处都泛着密密麻麻的疼,就连睡着了,梦里也是疼痛。

  她醒来的那天,金照山又下起了雪,铺天盖地的雪花打着转儿掉下来,铺成了厚厚的毛毯,将她住的殿宇整个掩埋。

  她刚打开门,已经到膝盖的雪就倒了进来,覆盖在她脚背上,刺骨的凉。

  入眼皆是雪白,她住的地方没有仙侍伺候,仿佛要在金照山消失了。金照山向来四季如春,连绵的山峰像是翠绿的包子,神仙们又素来风雅,有的在自己山头上种满桃花,有的建了精巧的飞厥,各个极尽心思,将自己的洞府打扮得清雅深致。

  说起来,金照山第一次下雪,还是几百年前战神北渊战死。北渚敛了眸色,莲青色的衣袍扫过亮晶晶的雪粒子,出门去了。

  走出几步,北渚往后看了一眼,她住的地方清净,要不是她刚打开门,抖落了门楹上的雪,露出了青色的水纹,当真是半点看不出来这里还住着人。

  往西方走,是天帝所在的瑶殿。

  还没到瑶殿,北渚率先看见一片断崖,冰凌结成了千尺来长,奇绝剔透。崖上立着座翠色小亭,积雪将亭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些许狭长的翠色。

  北渚失去了神骨,第一次觉得畏冷,她拢了拢衣袖,忽然觉得那里应该有人。到底是谁,她记不清了。

  正巧旁边洞府的梅花仙在雪地里种植梅花,天地玄白,玉裹乾坤,只有她的洞府前缀满了红色的梅花。她看见北渚,远远的打了个招呼:“北渚,你回来了?”

  其实北渚早就回来了,她只是一直没有出门,所以没人知道她回来。但北渚不想解释,她点点头,说:“回来了,那边翠亭里的人呢?”

  “你说宁睢?云游四海去了吧?好久没见着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性格古怪。”

  梅仙的语气说得北渚仿佛很熟悉宁睢似的,北渚对这个仙没印象,她和梅仙的关系也不算亲近,只记得她是近来才搬过来的。几句话说完便没了下文,梅仙继续弯腰掘坑,北渚继续西行,没听见梅仙把树苗放进坑里,自言自语说:“好像自从北渚去了凡间,就再也没见过宁睢。”

  这一路很清净,一个神仙也没遇到,倒不是金照山上神仙少,而是因为她是衰神,所有人都会绕着她走。

  瑶殿,仙风震荡,耳边伴着凤凰清啼,北渚立在殿中央,望着地上整齐的金砖出身。

  “北渚,你想好了?”

  十二重玉阶上,立着张巨大的椅子,十二条金龙盘在椅子上,爪尖牙利,不断游动,却始终不敢离开那张椅子。龙椅上空空如也,天帝向来云踪风迹,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就连到了每月上朝的时候,金照山的一干神仙,也是对着一张空荡荡的金椅说话。

  天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又隐约掺着一丝慈悲。北渚回过神,下意识望向前面那张椅子,果然还是没有人,金龙在上面盘桓涌动。北渚曾经想过,天帝要是坐在上面,会不会硌得慌。

  仿佛是上辈子的想法了,现在的北渚再也不会有那些荒诞的想象,她轻缓而又坚定的答:“想好了。”

  天帝默了很久,他总是这样,会停顿很长时间,以前的北渚猜不透他到底是在考虑,还是用停顿表示自己的威严。

  金砖上流动着丝丝缕缕的仙气,仿佛是从绵延的雪山上流来的,带着缠绵悱恻的凉意。

  “就算做不成神仙,待在九重天,你还能有数百年生命,如果去凡间,你就只剩下一辈子,凡人的一辈子短若蝼蚁,你也愿意么?”

  天帝的声音响起,地面的仙气像是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了细而乱的涟漪。

  “愿意。”

  又是很长的停顿。

  “好罢,你去巫族金家,负责下一任巫族继承人的培养,这是你作为神官完成的最后一件事。直到继承人成功拿到大夏龙雀,你就能得偿所愿。北渚,从今以后,你将被金照山除名。”

  “多谢天帝。”北渚弯腰施礼,莲青色的袍子逶迤在地上,很快又收回去,走远了。

  北渚走到瑶殿门口,面前是万重玉阶,瑶殿伫立在金照山最高的山峰上,放眼望去,万千峰峦皆是茫然雪白,六棱冰花洋洋洒洒,铺天盖地而来,如同巨大的天神在更高的天空洒下的白花,又像是天神下颌悬着的晶莹泪珠。

  身后,沉重的殿门缓缓阖上,恍惚间,北渚听见天帝发出一声叹息,带着无穷无尽的苍凉。

  “又下雪了。”

  北渚初到金家,就摔了个大跤。她没走正门,想着暗自观察一下巫族继承人。

  人间正值深冬,墙头上落满了雪,北渚没注意到雪下的砖头是松的,她当即就从墙头上摔了下来。地上铺着密密的鹅卵石,硌得北渚全身都疼。

  北渚慢慢的爬起来,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孩子,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件薄薄的黑褂子,福扣系得严严实实,露出的脖颈有些发紫。他伸出通红的手扶在墙面上,仰着脖子往墙上望。

  这是块破墙,墙上有道拳头大小的缝隙,墙那面传来隐约的笑声。刚才北渚看见了,那里有一群孩子在玩游戏,几个孩子拉着衣摆排成一队,一个人在前面拦着,另一个人在抓。还没等北渚多看上几眼,她就摔下来了。

  北渚手指拂过,衣袍上的污渍就消失得无隐无踪。她走上前,见孩子浅色的眸子中全是渴望,正要伸手去摸那孩子的头。

  他突然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那里得到的刀,锋利的刀锋指着北渚,孩子长得很好看,五官俊秀精致,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更显得憨态可掬。

  这位好看的孩子恶狠狠的盯着北渚,问道:“你是谁?”

  北渚却是大笑,她修长的手指一转,孩子手上的刀便变成了一枝梅花。孩子骇然失色,丢掉花正要逃跑,脑袋却被北渚按住了。

  北渚的手指冰凉,掌心却是温热的,揉着他的头发,说:“小小年纪,戒备心这么重,过得很辛苦罢,小孩,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推了北渚一把,他的短发被北渚揉乱了,他仿佛很嫌弃,随便抓了两把,十分高冷的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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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巫族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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