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77

  她支支吾吾的,转身端来盛了盐水的碗,和干净的瓦盅,“不然单家的人定要看不惯我和空青、白柳了。”

  容离漱了口,见小芙拧了帕子,只好接过去又把脸擦了一遍。

  她递回帕子,“我去见见姥姥和姥爷,一会儿出一趟府,空青跟着我就好,你在府里替我看着,今儿有没有贵客来访。”

  小芙讷讷道:“贵客?可奴婢怎么知道长什么样的才算得上贵客。”

  容离想了想,“他若是来,姥爷和姥姥定会去迎。”

  小芙甚是不解,“可若是来了贵客,又当如何?”

  “你替我盯着,看看来的是不是姓周的,若是,等我回来再同我说。”容离轻声吩咐。

  小芙满头雾水,却还是点了头,“那姓周的,莫不是姑娘认识的人?”

  “认不得,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与容家算得上有些关系。”容离慢声道。

  坐在椅子上的华夙冷不丁开口,“她若知晓你是从何人口中听说的,怕是要被吓得不成样子。”

  小芙颔首,“那我便替姑娘盯好了,姑娘且安心。”说完便端着木盆出门倒水了。

  容离转过头,看向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戏谑上一句的祖宗,摇头道:“我本不想吓她。”

  她起了身,取下屏风上搭着的狐裘,轻抖了一下便披到了身上,细白的手指捏着丹红系带灵巧地打了个结,那毛绒绒的领子把下颌掩了小半。

  “去见了姥爷和姥姥就走。”容离见那祖宗还坐着不动,也不知她怎又不乐意了,小声道:“我都依了你不带那丫头了。”说得有点委屈。

  华夙站起身,“那便走,莫要磨磨蹭蹭的。”

  容离出了门,朝空青招了一下手,那丫头便走了过来紧紧跟着。

  进了单府后,她还未好好走过一圈,倒是空青已被带着认过了路,轻易便把她带到了单栋和林鹊住着的那院子。

  林鹊醒了,正在院子里坐着,她听见脚步声便扭过头,看见来的是容离还有些意外,忙不迭站起身,“怎么过来了,今儿天冷,一会回去在屋里好好待着。”

  容离走上前挽住了林鹊的胳膊,“醒了,便想着来看看姥姥。”

  林鹊笑了,“有心了,只是你姥爷一大早就出门遛鸟去了,前两日刚得的画眉。”

  容离垂眼道:“看来是离儿来晚了。”

  林鹊拍着她的手背,“不晚,反正闲来无事,你多睡一会也无甚不可,这几日路上累着了,我还想着要如何才能给你补回来。”

  容离摇头,“算不得太累,昨夜歇了一阵,已经好多了。”

  林鹊眸光一黯,“以前丹璇还在时,身子比你还差,不歇上个十天半月的,怕是好不起来,你如今倒好,不过是睡了一晚上,便说好了。”

  容离抿着唇没说话。

  林鹊看了她一阵,抬手把她系紧的领子又捏紧了些,“看这脸色白的,可万不能着凉了,快些回去好好歇着。”

  华夙眸子一转,银黑相间的发在发中翻飞着,那发辫看似要全然松开了,“你这姥姥平日里积了不少福缘,看着阳寿还长,下辈子应当能投个好胎。”

  这人还活着呢,就说什么阳寿和投胎的,若是听在旁人耳中,定会觉得晦气。可容离和这祖宗相处了一段时日,早将她那点心思给摸得透透的,这已算得上是华夙说过的为数不多的好话了,听着倒有几分像是想让她安心的样子。

  容离笑了一下,轻声道:“今儿不歇了,想出去走走。”

  “姥姥和你一道?”林鹊一想,又说:“若不让流霜或是挽矜陪着你也成。”

  容离摇头,“我想自个儿四处走走。”

  林鹊想着她许是在祁安时过得不大称意,现下在单家也住不惯,故而才想去散散心,索性道:“那路上要带着婢女才成,就在街市上走走便成,莫要往城郊去,这虽是天子脚下,可也要当心才是。”

  容离听她絮絮叨叨叮嘱了一番,竟不觉得烦,颔首道:“听姥姥的。”

  话虽是这么说,可出了单府后,她便带着空青往城郊去了。

  马车还是从祁安驾出来的那一辆,马却已不是先前的马。

  空青拉着缰绳,回头悄悄看了一眼,可车舆前遮了竹帘,哪能看得见自家姑娘。她料想容离去的定不是什么寻常地方,否则也不会带上她,这三个丫头里,也只有她……跟着一同撞过鬼。

  离城郊愈近,这房屋就越是稀稀落落,虽还算不上荒凉,但也静得出奇。

  空青压低了声音问:“姑娘,为何要赶在今日去犬儿山,山上可是……有什么东西?”她已说得十分委婉,并非怕吓着自己,只是忧心那只鬼也在。

  容离撩开了竹帘,面色苍白,“去山上寻一个庙,一会儿你在山下等我,我独自上山。”

  空青一愣,握着缰绳的手骤紧,“姑娘当真要自个儿上山?山路可不好走,还是让奴婢陪着姑娘一起上山为好。”

  她话音猛顿,僵着身问:“难道那一位现下也在姑娘身侧?”

  容离回头看了那冷淡矜贵的大鬼一眼,小声道:“在的。”

  空青已见识过鬼怪发威的样子,当即浑身冒起寒意,连头皮也跟着发麻,“那姑娘要当心。”

  华夙轻哂,“她还怕我害你?”

  容离放下竹帘,眸光莹润地看着这鬼,“你不要吓唬她。”

  华夙不想看她那双湿淋淋的眸子,多看一眼,心肠便会忍不住软上一分,就跟中了毒般。她冷着声道:“我若想吓唬她,她早连命都没了。”

  容离眉眼一弯,把画祟拿出来摩挲了一阵,离那犬儿山越近,心越是跳得厉害。

  华夙看她一双眼精亮非常,淡声道:“这么多年过去,即便当年留有什么蛛丝马迹,也该寻不着了,此番去犬儿山,只得算是碰个运气。”

  容离轻声道:“我运数一向不错。”

  华夙侧目看她,也不知这病恹恹的丫头哪来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姑娘?”空青听见了些许声音,以为容离是在唤她。

  车舆里甚是逼仄,一人一鬼坐得极近,近归近,也仍是隔开了些许的,井水不犯河水一般。

  容离翘着嘴角,许是怕被空青听见,故而倾近了些许,压着声说:“若是没这命,我如何遇得到你,你说是不是。”

  “嘴张开,嘴这么利,我看看你的牙尖不尖。”华夙还真上了手,冷白的手指捏上了容离的下颌,将她低着头抬起了点儿。

  容离不得不抬起下颌,顺势张了嘴,露出几颗玉白的牙。

  华夙看她乖乖张口,心好似被拨动了一下,忙不迭收了手,冷哼了一声,“当真牙尖嘴利。”

  容离坐直了身,垂眼摸着自己的下颌不说话。

  竹帘外,空青等不到自家姑娘应声,料想若不是她听错了,那姑娘便不是在同她说话,干脆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路,将燥乱的心绪给稳了下去。

  出了城郊不过三里便是犬儿山,犬儿山不高,与祁安的山相比,就跟小土坡一样。

  空青把马车停在了山脚下,恭恭敬敬地躬了一下身,看着自家姑娘走远了。冷风旋近,她抬手抹了一把冷汗,忍不住朝那匹黄毛马靠近,这马虽不会说话,但总归是个活物。

  容离走得慢,走一会便要歇一阵,这一累起来,双眼就跟蒙了雾一样,气息也甚是急促,她回过头,恹恹道:“你说我能不能画个人出来背着我上山?”

  华夙垂眼看向她手里握着的画祟,“你倒是越来越会用这杆笔了。”

  容离眼一弯,眼梢的小痣也跟着一动,“这鬼神之物,我却只是用它来代步,它若是有神智,指不定会将我斥责一番。”

  “它的确有灵,只是轻易不会现身。”华夙轻哂。

  闻言,容离怔怔抬起手中画祟打量,“竟真的有灵,它长何模样,何时才会出现?”

  华夙淡声道:“笔主想它是什么模样,它便是什么模样。”

  说完,她抬手一拨,周遭呼啸的山风好似波涌的浪潮,从四面飞旋而近。

  容离原本站得好好的,身忽然一轻,垂眼一看,她竟被风托了起来,衣袂和裙摆兜满了风,她一个趔趄,足下空无一物,差点跌了下去,转瞬却又被风扶稳了。

  “这……”

  “不是不愿走么。”华夙黑袍曳地,手腕慢腾腾一转。

  容离登时被风托着往山上去,果真连一步也不用走了,她发丝飞扬着,发里系着的朱绦全被翻了出来,那飞扬的衣袂好似成了蝶翼,如同就地化了个蝶。

  这脚踏不着实地的感觉甚是令人惶恐,容离哪里敢挣,唯恐一挣便要摔下来,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脸色越发苍白,唇死死抿着。

  正怕着,容离眼前忽地一黑,一双冰冷却柔软的手捂住了她的眼。

  华夙在她耳畔道:“不看就不怕了。”

  过了一阵,眼前骤然明亮,那托着她的风也悄然散去。

  容离落回了地上,抬手捂着心口急急喘了一阵气,抬眸一看,眼前竟就是林鹊说的那个弃庙。

  不想这么多年过去,这庙竟然还在。

  在是在,却已是残破不堪,四处缺瓦断壁。

  庙门大敞着,四处俱是积厚的尘,一眼便能望见地堂上摆着的几副棺椁,棺椁有的紧闭,有的敞着,里边里神像都已断了臂,灰黑一片。

  有稀薄鬼气在周遭浮动着,这荒山野岭的,有鬼气也无甚古怪。

  容离看了一阵,提着裙迈了进去,捏着画祟环视了一圈,回头问:“你可有看出来什么?”

  哪知她一回头,瞧见的不是华夙,而是个青面长身的东西。

  是鬼么?

  容离蓦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想着这大天白日的,怎会有鬼敢出来造作,就不怕被艳阳一晒便灰飞烟灭了?

  五根冷白的手指擒上了那东西的脖颈。

  华夙拢紧了五指,银黑二色的发丝自长辫上散落,轻盈柔顺地垂在颊边。她神色甚是不屑,丹唇翕动着道:“哪来的青皮妖。”

  作者有话要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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