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204

  容离听得一愣,“那若是被旁人所杀,只是佯装被自缢呢?”

  “你说的是容府里那被吊死在横梁上的丫头?”华夙语调平平,“这么久了,你还记着她。”

  这鬼面色冷淡,又道∶“那丫头还害过你,你这心肠莫不是豆腐做的?软成这样。”

  容离捏着她的黑袍道∶“若是豆腐做的,早该化了。”

  华夙平静道∶“是不是自戕,得看她的心绪,若是她本就想死,即是假借他人之手,那也算自己断了自己的命。”

  容离听明白了,跟着她上了石阶,“这么说,那丫头还是能转世投胎的。”

  华夙很是吝啬地挤出了个字音,“是。”

  走至道观门前,容离直勾勾地盯向门上那印记,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留下的,怎会在这地方。”

  华夙退了一步,冰冷的掌心按向她的后颈。

  容离不由得缩了一下脖颈,讶异道∶“冷。”

  华夙微微施力,将她的脖颈往前按了一下,“凑近了闻闻。”

  容离不疑有他,靠近一嗅,竟嗅到了一股腥味,“这……”

  华夙放开手,“看来洞溟潭里的东西来过此地,可惜银铃被那老鱼给敲碎了,也不知青皮小鱼现下在做什么。”

  可这掌印,怎么也不像是鱼留下的,鱼哪来的掌。

  容离愣愣盯了一阵,想从这古怪的掌心上盯出点别的轮廓来。

  “那洞溟潭里,可不止有鱼,洞衡君一个凡修都能下水,更何况别的妖仙。”华夙淡声说。

  容离本想伸手推门,手指还未触及那门,就见华夙吹出了一口鬼气。

  乌黑的鬼气凝成了双臂,缓缓把这门扇给推开了。

  嘎吱一声,院里乱腾腾的,好似被洗劫过一回。

  寻常道观哪会是这样的,乱得都叫人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隐约是被打砸了一番,断瓦残砖落了遍地,倒在地上的布幡已然脱色。

  容离松开了手里的黑绸,才发觉那一角已被她给捏皱了。她抿着唇捋了捋,装作不知道,壮着胆踏进,心下还记得那鬼气所在,捏紧了画祟才一步一顿地走去。

  华夙跟在她身后,皱眉道∶“洞溟潭的气味,腥臭,这么难闻,也不知那洞衡君怎受得了。”

  容离捏着袖子掩在口鼻前,踟蹰着朝那团看不清的鬼气走近,回头巴巴地朝华夙看了一眼,小声道∶“也许他鼻子早被熏坏了。”

  华夙嘴角一扬,弯腰就把那缩在香炉里的鬼给抓了出来。

  待那鬼被擒出,容离才看清它的模样。

  当真是个道士,瑟瑟缩缩的,很是单薄。

  华夙松开手,双掌拍拂了一阵,“原来是躲在了香炉中,难怪魂灵如此单薄,鬼气又如此寡淡,无异于悬颈自缢。”

  她话音一转,问道∶“这道观里的其他人呢。”

  那鬼不说话,像是傻了一般。

  华夙还算有耐心,不咸不淡地问∶“道观里只剩你了?”

  道士仍是不说话,眼里不见光,眸光涣散着,身子忍不住哆嗦,也不知在这颤了多久,都快把自己抖成筛子了。

  华夙看他依旧不吭声,从袖口里把一块帕子取了出来,恰就是先前用来裹住青皮鱼妖的。她把帕子一抖,手伸至此鬼面前,淡声道∶“认得这气味么?”

  道士浑身一僵,哇哇大叫着,转身又要躲到香炉后。

  华夙手指一勾,硬生生把他的魂勾了回来,“看来是认得的。”

  容离撑着膝俯身,直直看向了这坐在地上的鬼,疑惑问∶“是不是身上带着这气味的妖把你害成这样的?”

  那道士抬手捂住头,怕得一句话也不说。

  华夙把帕子揉作一团,又塞回了黑袍下,“你说说那妖长什么样,我把它抓来给你玩儿。”

  道士瑟瑟发抖,嘴里泄出稀碎的字音,“狼,身上皮毛如冰刺,毛色雪白……”

  华夙轻呵,“果真是洞溟潭里的东西来了。”

  道士又道∶“找人,不、不曾骗……”

  容离侧耳听着,这道士鬼说话连声音都颤得不行,不细听还真不知他在说什么。

  华夙问∶“那妖怪在找人?找的谁。”

  道士连滚带爬,想要躲到香炉后,却见几缕鬼气缠了过来,化作纤细的长链,把他束缚住了。

  华夙不容他躲,“找谁?莫非你见过他要找的人?”

  道士慌忙道∶“见到了,就在皇城里,不曾欺瞒……”

  容离看他仓皇解释,思索了一阵后恍然大悟,“那妖是不是在找你见过的人,他去了却未见到,故而道你骗了他?”

  道士不吭声了,手掩在脸前。

  华夙垂目看他,“你怕归怕,为什么要自戕,左右是个死,难不成自己要自己的命比被妖怪吃,来得舒服些?”

  容离也不知华夙是怎么看出此人是自戕死的,半晌才瞧出来这鬼的心口上有个窟窿,只因此鬼穿着一身黑衣,叫她一时未留意到。

  华夙伸手一勾,远处叮铃作响。

  片刻,一把匕首被鬼气卷了过来,落在了那道士的脚边。

  华夙道∶“这匕首可是你自绝时用的,你魂魄稀薄,乃是因逗留凡间太久,又躲在香炉之中,快要魂飞魄散了。”

  匕首叮一声落地,好似把这道士给震醒了。

  道士慢腾腾垂下了掩在脸前的手,朝脚边那把血迹干涸的匕首看去,愣了半晌才摸向自己的心口。

  “那妖怪究竟有何能耐,让你怕到宁愿自尽,也不想被它吃了。”华夙垂视着他道。

  容离站直身,双腿有些乏,头也跟着昏沉沉的。

  道士颤着手把那把匕首抓了起来,目光清明了些许。他蓦地一拍膝,脸上尽是悔意,“那日……我本不该下山。”

  容离琢磨着问∶“莫非那日被单家请去府上的法师,是你?”

  道士听见单家便颤了一颤,眼傻愣愣地抬起,在一人一鬼之间看了好一阵,他约莫是看出了华夙的修为,骇异于其身上威压,瞪直了眼往后挪了一寸。

  华夙翘起嘴角,眼里却无笑意,“不必惊慌,我不吃你。”

  道士颤着声道∶“不错,我确实去过单府……”

  他眼珠子一转,目光停顿在容离的脸上,骇怪道∶“是、是你?”

  容离百思莫解,起初觉得这道士是将她当作了丹璇,可转而一想,当初单栋请这法师去府上时,丹璇才七岁,就算她与丹璇再像,也不该像到一眼就被认错。

  道士摇头,径自改了口,“不,不是你。”

  容离回想着单金珩提及的旧事,问道∶“你在那屋子里看见了什么,为何……转身就跑了,那妖怪要找的,是不是就是你见到的那东西。”

  道士急急喘着气,又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华夙紧拧眉心,蓦地将掌心悬至他颅顶,将一缕鬼气灌了进去。

  道士蓦地清醒,骇于华夙的威压,不得不开口∶“我看见了一个女子。”

  一个女子,那……必不是丹璇,丹璇那时的年纪不过七岁,怎么也该是个小丫头。

  容离猛地转头,朝华夙看去,斟酌着道∶“那个女子,会不会是丹璇余下的半个魂?”

  细想也不无可能,丹璇不是只有半个魂么,余下半魂总不该无缘无故消失了。

  华夙摇头,“不知。”

  道士气息有些急,好似想说却不敢言,明明在华夙面前还能说话,怎光是思及那女子,便连话也说不出了,难不成那女鬼比华夙还厉害?

  容离哪清楚这仙妖鬼怪的事,迟疑了一瞬,轻声道∶“可否细说?”

  这道士蜷成一团,畏畏缩缩的,若是能蜷成个球,想必早滚远了。

  华夙神色一冷,眼尾飞扬,眸光却低垂着,“你连我都不怕,我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鬼值得你怕成这样。”

  道士颤着声道∶“不一样,她……明明是神魂出窍,却不像鬼。”

  华夙淡声道∶“怎么说?”

  道士万分惧骇,“她的神魂上满是疮痍,却并未魂飞魄散,坐在屋中平静地看我,身上缠缚着数不清的业障,好似不知疼痛,我何时见过这么骇人的业障,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恶事,才招惹来如此业障的。”

  容离又问∶“除此之外呢。”

  道士又道∶“她明明应当虚弱无比,掌中聚起的灵力却浩如江海,那威压落至我颅顶,好似无需她动手,威压便能将我挫骨扬灰,这……怎能是寻常妖鬼做得到的。若她当真是鬼,那阎王殿必不能容她在凡间游荡,如此业障,如此灵力,不得将她擒下十八层地狱?”

  他一顿,信誓旦旦道∶“是以她必不是鬼!”

  华夙缄口不言,沉默地看着这蜷在脚边的道士。

  容离细眉紧皱,“你是被她身上的威压吓跑的?”

  道士点了一下头,转而又摇头,“我是被吓住了,朝她喷了一口符水,符水落至那女子身上,本以为她会发怒,不想她甚是平静地坐着,不为所动,唇边还噙着极淡的笑,似乎带了点儿愧意。我哪知她为何要露出这样的神情,只见符水落至她身上时,她毫发无伤,却是边上的小姑娘口吐鲜血。”

  “丹璇。”容离轻声道∶“口吐鲜血的是我娘丹璇。”

  道士茫然不解,“可观那小姑娘身上如常,看不出与那女子有何牵连,我再回头时,只见女子身上灵气膨溢,红得发黑的业障下,那灵气攒动如蛇。”

  “她要杀你?”容离一愣。

  道士摇头∶“她只道出一个‘跑’字,她让我跑。”

  华夙似也甚是困惑,抽丝剥茧般揣测道∶“怕是修行中出了什么差池,灵力不为她所控了,这灵力一乱起来,必将反噬其主,伤及旁人。”

  道士冷不防又哆嗦了一下,“我虽跑得急,却还是被震着了,五脏肺腑如被辗轧。约莫过了两日,有只浑身沾着鱼腥味的狼妖来问我,此前可有见过洞衡君,我哪里认得什么洞衡君,便将那日所遇之事说了,那狼妖约莫是去单府里找了,可却未找到那女子,回来便想索我的命,作势要将我魂魄吞了,我几番躲藏,干脆自戕,拖着那凡人身,也不知能躲到什么地方,还不如寻个法子保住魂魄。”

  容离心下一惊,攥紧了画祟,“那女子……是洞衡君。”

  作者有话要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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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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