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48

  狐狸双目湿润,嘤嘤哭着,百鬼顿在血河对岸,不敢靠近一步。

  她哪有心思救什么狐狸,挥手便将其拂开,那狐狸凌空而起,竭尽全力才过了河,竟活生生被抛了回去,惨遭百鬼啃噬,连魂都不剩。

  华夙面色不改地看着正轻抚黑猫的容离,忽然觉得,救救现下这只狐狸亦无不可。

  容离安顿了猫,任它用稚嫩的牙磨自己的指腹,问道:“要一起去么?还是说,你明日有别的事要做?”

  “那便去看看。”华夙道。

  容离吃痛地嘶了一声,将黑猫的嘴巴撬开,碰了碰它的白牙,低声说:“说起来,还未给这只猫取名字,你可要亲自为它取名?”

  华夙神情莫名,无这雅兴。

  容离把手拿开,捏了黑猫的爪,猫掌绵软,“这是你挑的猫,不该你来取名么。”

  华夙一时无言,淡声道:“一只畜牲还要取名?若当真要取,你自己来。”

  容离颇觉遗憾,歪着头想了一阵,黑发和混在其中的朱绦滑至胸前,弯下腰小声道:“叫你小黑如何。”

  这名字甚是随意,一点也不雅致,叫起来也不体面。

  华夙原本并不在意,还漫不经心地合起眼,压根未将这猫的名字当一回事,可在听到“小黑”二字时,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眸光不冷不热地扫了过去,顿在了竹箱里窝着的黑猫上。

  “说笑,取垂珠可好?”容离抓了这黑猫的尾巴,这猫尾最末竟长了一撮白毛,看起来确实像是缀了颗白玉。

  华夙这才搭理了她,“不错。”

  容离蹲着身,朝竹箱贴近,小声唤道:“垂珠,垂珠?”

  竹箱里的黑猫还不知这是它的名字,灵巧地转了个身,缩到角落去了。

  半夜里,如酥润雨终于停了,而这弥天大雾也渐渐消散,待到第二日迅日东升,这雾才消失得一干二净,天澄净如镜,万里无云。

  管家早早备好了马车和路上吃的糖酥糕点,又盛了蜜水,给主子们放在了马车上。

  容离从床上坐起时,空青已从庖屋取来了鱼,挑了刺还剁碎了,喂给了垂珠。

  垂珠吃得急,一边吃一边哼哼叫着,好似忘了屋里还有只令它瑟瑟发抖的鬼物。

  窗半敞着,华夙站在窗边,抱着手臂望向屋外。

  一个鬼影在墙上若隐若现,好像想出来,又不敢。

  华夙冷着脸,五指一攥,干脆将这鬼鬼祟祟的婢女给擒了出来。

  附在墙上的女鬼被拽了个正着,趔趄着跌在了容离跟前,瑟瑟发抖着,正是玉琢。

  玉琢朝华夙看了一眼,忙不迭开口:“大姑娘,我找着那害我的人了,老爷院子里的就叫齐武,庖屋里的叫元奎。”

  容离迷迷糊糊听着,头微微点了一下。

  小芙伺候她穿好了衣裳,把温热的手炉拿了过来,塞进了姑娘手里。

  容离身上裹着狐裘,手里捧着个暖炉,双眼似氤氲着雾气,惺忪懒散。

  玉琢又道:“姑娘,可需我盯住这二人?”

  华夙冷淡地啧了一声,“啰嗦,去做便是。”一抬手,又把这鬼甩了出去。

  这一抬臂,容离跟前哪还有什么鬼影。

  华夙敛目,下颌微抬,好似在感受这冬风拂面的寒凉,越发像个人了。八风不动的黑绸被风掀开了点儿,覆在后脑勺要落不落的,黑白相间的发露出来许多。

  她回头看容离,只见这丫头坐在床边懒懒散散的被伺候着,掩在绸布下的唇角极其寡淡地勾了一下。

  容离昏昏沉沉地坐了好一阵才回过神,站起身正想往外走,在瞧见华夙时脚步一顿,转身将手炉塞给了小芙,弯下腰把竹箱里的猫抱了出来。

  垂珠刚被喂饱,乖乖巧巧地窝进她怀里,周身和那手炉一样暖和。

  容离抱着猫,朝华夙看去,眼底涌着期许,轻声道:“走了。”

  空青道:“我留下守门,姑娘且放心上化乌山。”

  容离颔首,压低了声音道:“这两日,你且替我看着这二人,一名齐武,一名元奎,若是他们要出府,暗暗想个法子拦下。”

  她伸手拍了拍空青的手背,目光澄澈,“我信你,莫让我错付。”

  空青怔了一瞬,抿着唇点头。

  容离踏出门槛时特地顿了一下,望着华夙,唇无声地动了动——

  不用这猫么。

  华夙似乎觉得有些难堪,眼珠子慢腾腾地转了一下,冷淡的眸光落至黑猫身上,半晌没说话。

  对于呼风唤雨的大鬼来说,占这么一只柔弱小猫的躯壳,确实显得不太体面。

  容离干脆将垂珠抱起来一些,让它的脸对向了华夙,好让她们打个照面。

  垂珠一看见华夙就怕,前后腿不停缩着,就连脸也瘪了下去,好像被碾成了饼。

  华夙别开眼,不愿多看垂珠一眼,正巧这猫也不敢看她。她将滑至后脑勺的黑绸拉起,又重新掩至发顶。

  容离暗暗想笑,眸光澄澈干净,眼里似藏了千斛明珠,她才知华夙还有这么一面。

  小芙先出了屋,打开了伞遮了过来,“姑娘,老爷夫人们已经在马车上了。”

  容离只好颔首,悄悄睨着华夙,眼底还涌着期许。

  “姑娘,怎么了?”小芙执着伞问。

  容离摇头,“走吧。”

  她刚迈出屋檐,忽觉身后一股阴风袭来,寒意逼人,比这满院子刮卷的冬风更刺骨,好似一柄吹毛利刃的长斧,朝她的后背和脖颈劈近。

  她身子一晃,忙不迭回头,身后却已不见华夙的身影,而怀里的猫陡然沉了不少,将她的双臂压得直往下坠。

  劈来的寒风如火灭烟消,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快。

  抵着屋墙站着的玉琢浑身一震,抖筛子一般战栗不已,慌忙缩进了墙里,不敢多看一眼。

  容离蓦地低头,只见怀里的猫正一动不动地伏着,一双碧绿的眼正直勾勾地看她,眸光凌厉——

  是华夙。

  “姑娘?”小芙见自家姑娘又站着不动,连忙唤了一声。

  容离抱紧了怀里的猫,被这双绿眼盯得心陡然一跳,“快些,莫让他们等急了。”

  三辆马车停在府外,前边两辆的帘子都已垂下来了,只后面那辆的边上还搁着脚凳。

  小芙收了伞,搀着自家姑娘踩着脚凳上了马车,随后她才跟着坐了进去,将帘子放了下来。

  木轮碌碌而响,马蹄嘚嘚,马车齐齐朝化乌山驶去。

  容离怀里沉甸甸的,现下哪还敢胆大妄为地抚揉这只猫,只能虚虚搂着。

  小芙还惦记着昨日之事,压低了声音道:“姑娘,玉琢的尸体被送去高眠岭了,我总觉得她不是自缢,昨日我瞧见一人匆匆忙忙跑出了院门,好似在躲什么,后来靠近柴房时,还听见了窗合上的声音。”

  她略微一顿,怵怵问:“会不会是有人将她吊在了屋梁上,然后悄悄翻出了窗外,门外落了锁,故而她看起来才像是自缢的。”

  容离气定神闲地听着,神色并不着急,“若她本是想借窗逃出去呢。”

  “可、可我在门外时,听见了她唔唔叫唤的声音,其后窗才猛地合上,总不能是她往自己的脖子上套了麻绳,借此荡到窗边的吧。”小芙甚是心焦,“这怎么可能呢。”

  容离按住了她的手背,轻着声说:“可这声音只有你和空青听见了,老爷不知,别的婢女不知,夫人们亦不知晓,如何叫人信服?”

  小芙瞳仁骤缩,“可若是姑娘同老爷说,老爷一定会信。”

  容离摇了一下头,“自然,只能我来说,且先上化乌山再细想此事。”

  小芙只好止了声,垂头蔫蔫地坐着。

  容离眸光晦暗,光揭穿迫害婢女一事,尚不足以让蒙芫太惨,这远还不够。

  她倒要看看,朱氏的魂究竟是因何被困在竹院的,蒙芫身上的辟邪之物又是谁给的。

  怀里的猫忽然动了一下,柔软的爪子踏在她的上腹。

  一双碧绿的眼抬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看她,忽然叫了两声。

  这猫叫声平和镇定,虽还细细软软的,可与先前相比,却冷淡至极。

  容离发觉,她竟听清了这猫在说什么。

  不是……

  她听到的是两个声音,在猫开口叫唤的时候,华夙那清冷的声音也钻进了她耳里。

  华夙道:“容长亭睡熟,我赐他梦。”

  容离听过神仙赐梦,鬼魂托梦,却从未听闻鬼物也能用上这么个“赐”字,想来此鬼在阴间里约莫是个处尊居显的主。

  作者有话要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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