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33
他没有怀疑,朝那学子说的地方走去,但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院长。在这儿吹了一会儿风正好让脑子清醒不少,于是柳十令打算回去上课。
但是刚走到学堂门口,便发现许多人鄙夷且惊讶地看着他。
“没想到他看着清高,暗地里还会做这种事情。”
“有些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远着些比较好。”
“算了算了,他都回来了,咱们小声些,免得被他听到。”
柳十令眼中闪过茫然,但他一向稳得住,走了进去。
张兴一见到他,晃了晃刚刚从柳十令书桌里找出来的钱袋,“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柳兄啊,不是我说,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的地方,直接同我说不就行了?何必做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有碍你的名声啊。”
像是很为柳十令着想一样,可开口就坐实了柳十令盗窃的事实。
柳十令没管他,径直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身边议论声纷纷,不管他平日里为人如何,一旦有人站出来讨伐他,旁的人便都站起来,义愤填膺,好像他真的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
千夫所指,不外如是。
在这种骂声议论声中,柳十令拿起书看了会儿。古先生那节课罚他站在外面,还不准带书,不过他也听到一些内容,现在看书正好能够复习一下。
没有人想到柳十令竟然能在这种坏境下看得进去书,所有人连刚刚还在说话的嘴巴都顿住了,学堂内也诡异地寂静了几秒。
柳十令记忆力很好,理解能力也很好,不消一会儿便看完了书。
这时候他才像是想起了张兴等人,慢慢将书合上,脸上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态度很诚恳。
“你不回去温书?”
张兴瞬间脸都狰狞了,花了好大功夫才恢复平静,扯出一点虚伪的笑。
“柳兄可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咱们要说的是你偷我银两的事情,你若不同我道歉,我可要告到院长那儿去了啊!”
柳十令此刻确实是狼狈的,眼下青黑,面色苍白,但他神情又是镇定的。
他环顾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在打量着自己。就算不是所有人都怀疑他偷了张兴的银两,却依旧无一人愿意站出来为他说话。
看过一圈后,柳十令神情还是没有变。
他看着张兴,实话实说。
“先生曾估量过,下回乡试,书院中同年考中的人中必然有我一个。举人之身便可授官,任学正教谕,或外放为吏。张兄钱袋中,银两约是五两。那请问张兄,前途与这区区五两银钱,你做何选择?”
平日里连话都不怎么说的人,这会儿居然说了这么多。不仅如此,用着那样淡然的神情说出必然中举这样的话,也没谁觉得突兀。
毕竟这是柳十令啊……
高居榜首近两年的柳十令。
顿时,议论的声音又大了。
区区五两银子,与日后前途比起里确实不值得一提。为了这样的小利舍弃日后光明前途,是个傻子都做不出来,更不要说一向清高的柳十令了。
这会儿不管张兴怎么说,都没人再理他了。张兴见状,扯出自己好友,大声叫喊:“他亲眼看见柳十令偷我钱了!”
那些学子又转过头来看戏。
岂料柳十令看了眼张兴那位好友,像是才想到这是谁一般,然后又搬出刚才的说辞。
“我学习好。”
像是无奈之下认真的敷衍。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说了,拿出书来看。
张兴拳头紧了又紧,竟然发现自己毫无办法。不仅如此,还被一众人当成猴儿看了,只得带着人灰溜溜回到自己座位。
授课的先生姗姗来迟,见学堂内喧哗,拿着戒尺重重敲了一下,才让众人安静下来。
柳十令看着书,心思却不在书上。他眉眼清俊得像是从来不会染上脏污的琉璃,但在日复一日的灰沉中,终究是难免蒙上灰沉。
最后,先生带着书离开,柳十令恍然才发觉今日下午的课已经全部上完了。
学堂内,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块。有说等会儿要一起去书局买书的,也有说哪地开了家酒楼,滋味不错的。
柳十令垂着眼从他们身旁经过,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经过时众人刻意的停顿。
中秋过后天气猛地变了,夜间寒气一日胜过一日。
温氏又催着柳十令多抄些书换钱,说这几日降温,要给柳十敦与柳玉儿做几身厚衣服。
柳十令依旧什么都没说把银子给了过去。
那日下着雨,离温氏说做厚衣服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柳十令出门时天气正好,便没有带伞,回去时却猛然落下一阵大雨,将他淋了个透。
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将衣服换下来,便见温氏慌乱跑过来揪着他的衣服哭道:“玉儿发热了,怎么喊都醒不过来。”
发热向来是幼儿难迈过去的一道槛,而柳玉儿今年不过五岁,一旦发起热来疏忽不得。柳十令当即连衣服都不换,转头去了妹妹房中。
他摸了摸额头,很烫。
从此地赶去最近的医馆少说也要一刻钟的时间,若是喊大夫过来一去一回便要两刻钟。
现在外面的雨渐渐小了,若是拿厚衣服裹着玉儿去医馆,还能快些见到大夫。
柳十令很冷静,看了看柳玉儿身上穿的单薄衣服,便问:“前几日为玉儿做的厚衣裳呢?”
温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顿时哭声都停住了,支支吾吾的。
柳十令这才抽空看她一眼,发现温氏今日穿的是一件银丝盘花嫣红衣,衣领上镶嵌着细细小小精致的粉珠。蝴蝶盘扣的款式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想来许是近几日鳞京刚时兴起来的花样。
沉默移开眼,又看到焦急等在一旁的柳十敦,他也穿着单薄的夏衣,是来鳞京时顺手带过来的那几身衣服中的一件,袖口的地方已经有些破损了。
屋外风带着雨打进来,他还时不时打个抖,显然觉得冷了。
柳十令早年便去了别地的书院进学,这几年才定居于鳞京。故而自小不怎么同他这位喜欢伤春悲秋的母亲接触,就算与父亲接触得也不多。
一时之间,就算是一贯不喜欢想太多的他也微微皱起了眉。
“家中还有多少银钱?”他问温氏。
温氏不敢看他,只扯了扯自己新做的衣裳,“……没、没有了。你给的银钱本就不多,每日一大家子人吃吃喝喝开销不少,怎么还能留得住银子?”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再次哀怨哭起来,“难不成你还以为我自己花了?那么点银钱,我每日都是精打细算……”
柳十令没有听她哭诉完便站起身,看了眼外面的雨,径直从她身旁走过,低声对柳十敦交待道:“莫要出去,要是有什么人敲门,先问清楚是谁,不是我便不要开门。”
“我知道了。”柳十敦忍着不哭出声。
柳十令顿了下,轻轻揉了下他的头,然后找出自己仅有的几件厚衣服将柳玉儿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屋外雨声渐歇,柳十令抱起柳玉儿出了门。
单薄瘦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昏黄光色里。
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来到最近的医馆。
柳十令抱着人走进去,声音带着微微的喘,即使这种时候,他也很冷静。
“小师傅,武大夫今日可在馆里?”
以前抓药的时候,柳十令在这家医馆认得一位武姓的大夫,颇有悬壶济世的仁慈。故而一进来,柳十令便问武大夫在不在。
跑腿的伙计是新来的,想了许久,才摇摇头,“武大夫出去诊脉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说着,他还好奇地瞅了瞅柳十令抱着的人。
“这是舍妹,今日发了热,不知可否先让大夫来看看?银钱我两日后就能补上。”
即使一身狼狈,柳十令看着也与寻常人有些不一样。说这句话的时候也让人不由得信服。要是别的人说赊账,伙计可能嗤之以鼻,但在柳十令面前他就有些犹豫了,想了想正要说话,楼梯处突然走下来一人。
正是张兴。
他今日心情郁闷,来自家医馆支些银子正准备去喝酒,下楼时看见柳十令,也听到了他方才说的话,不禁升起一股掌握他人命运的成就感。
张兴慢悠悠走下去,声调提得很高,“柳大才子,又见面了啊。”
柳十令看着从楼梯处走下来的人,点了点头,好像今日两人没有发生任何龃龉。
张兴见他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头的火不由得烧得更旺了。停在四阶台阶处没有下去,这个高度正适合他俯视柳十令。
“想要赊账?不如跪下来求我?不然,就算你今日跑遍整个鳞京,也没有医馆敢为你那命贱的妹妹治病!”
作者有话说:
抱歉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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