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放不下62
“阿梨,这不妥。”
这话甚是耳熟,凌霄恍惚片刻,仍然不懂何处不妥。
云倾眸色深了两分,似叹气般说道:“阿梨,该我护着你。”
凌霄想,云倾这话说得不对,如今她比云倾强,就应当是她护着他才是。
不想待他们骑着马上路以后,她也成了被护着的那一个。
云倾这趟从战场出来一路是瞒了世人的,但他入了兰鸣楼,就再也瞒不住了。
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就等着他出了兰鸣楼,出了中州后,布下陷阱杀了他。
他们花了一日出了中州,在中州和北洺国的交界处,就遇上了第一波偷袭。
一片山林里的道路两旁,伏着两队手持弓箭的杀手。
凌霄进入道路的瞬间便察觉到了,她体内灵气运起,还未凝气于飞刀上射出,身旁云倾已忽然扑来,揽着她的腰将她抱离马背,将她置于一颗大树后。
凌霄:懵。
“阿梨,等着。”
云倾说了这么一句,凌霄便听见耳旁传来箭矢破空而出的锐利声响。
不是暗中杀手射出的箭,而是云倾射出的。
凌霄沉默地听着耳旁迅疾的刷刷声,心里对道法,又低看了一等。
纵然她知修道的练精化气阶段只是基础阶段,更多是在脱胎换骨打基础,实际作战战力并不如何高。
但她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弱到被云倾这样纯练凡俗武功的人护着。
凌霄心里叹了口气,手中飞刀仍是飞掠而出,将躲在暗中的剩下几人解决掉。
察觉到暗中人被凌霄解决,云倾心里也暗暗叹了口气。
两个都觉得自己才应当是那个护着对方的人,就这样一路上像较着劲般,遇到敌人就果断出手,生怕出的慢了成了那个被护着的一方。
而每次都是云倾的反应速度更快,他总是第一时间就把凌霄从马背上揽下,带着她躲到一旁。
但每次都是凌霄杀的人更多,有时候甚至云倾才刚揽上她的腰,她手中的飞刀就已将暗中人悉数解决了。
如此这般两次,第三次云倾再揽上凌霄的腰时,忽然就不再将她带下马,反而就着姿势,翻身跃到了她的马背上,她的身后。
他伸手拽住凌霄身前的缰绳,将她圈入怀中的姿势。
凌霄堪堪收回飞刀,察觉到云倾忽然坐到了自己身后没有离开,心又莫名地跳快了一瞬。
她略感不适,试图翻身下马自去云倾的那匹马上。
云倾环在她腰上的手,倏然收紧了两分,将她固定在马背上。
“乖。”
他的声音较往常低沉,说话的气流就拂在凌霄的颈侧。
“两匹马动静太大,这里离军营近了,我是偷从军营跑出来的,不好被发现行踪。”
云倾睁眼说瞎话,仿佛这一路的动静都是假的,军营里那些将士无知到连将军人不见了都不知道似的。
还发现?不瞎都能看见...
偏巧云倾怀里那人,是瞎的。
凌霄心神根本不在云倾的话上,她恍恍惚惚只觉得耳边被云倾的鼻息吹拂得又痒又不适。
她便想起,凤鸣宫宫主和花娘都曾在自己耳边说过话,怎的那会儿都不似这般难受。
明明凤鸣宫宫主,也是男的呀。
凌霄没有头绪,只得先把脑袋往旁移了移,试图让自己离云倾远一些能够好受一些。
不防云倾忽然扯了扯缰绳,马匹向前冲去。
她不仅没能远离,还往后一跌,后背全然靠到了云倾怀里。
耳边响起云倾低低的闷笑声。
“阿梨,你把哥哥撞疼了。”
山间树叶在风中哗然作响,有些许落叶被马匹跑过的疾风刮起在空中旋转不停。
凌霄觉得自己那颗碎裂的凡人之心,似乎也成了那片片被风席卷着无法着落的叶子,轻飘飘的,晃荡的。
原来云倾在,阿梨就还在。
……
路上花费近半月,云倾和凌霄二人终于抵达了北洺国同西鸾国的交战前线——远邯大平原。
无边无际的远邯大平原,中间有一片茂密森林,平原东面是北洺国的营地,西面是西鸾国的营地,两国军队隔着平原,相望对峙。
云倾将凌霄塞进自己的营帐里,就急急换了盔甲去议事厅同手下将士商议军情去了。
他这次离开战场近一月,纵然他在离开前做了不少布置,但军情也已被延误得不容乐观了,云倾还想在一个月内结束战事,其实颇有些异想天开。
凌霄坐在云倾营帐内的书案后,思量了片刻,提笔开始写一封信。
战场上她帮不上什么忙,但她要跟云倾过来,自然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只是干等着。
凌霄写完信,将信纸压在云倾书案上的一本兵书下,而后起身,盘腿坐到了一旁的榻上开始修炼。
她原以为自己在离开前恐来不及同云倾道别,不曾想云倾在傍晚时分,提着食盒回了营帐。
“阿梨,来用膳。”
他喊她用膳的声音从容不迫,可他身上还穿着盔甲,没有要换的意思。
凌霄坐在桌旁,有些犹疑是否要同云倾当面说明自己要离开的意图,云倾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阿梨,战事紧急,我今夜不归,你不必等。”
凌霄愣了愣。
“我已吩咐下去,营内你可以四处走动,只不要扰了将士们歇息即可......”
顿了顿,云倾放缓了语速,继续说道:“你来去自如,要去哪不必同我说。”
不知为何,云倾这话说出口后,凌霄便直觉,云倾是早知道她会走的。
凌霄点点头,恍恍惚惚地将筷中餐塞入口中,却未发现,这一顿晚膳,云倾并未动过筷。
“阿梨,那我走了。”
饭后,云倾轻声道了一句。
凌霄仍是点点头,侧耳倾听着云倾离去的脚步声。
他似乎走得很慢,待他走到营帐口的位置时,凌霄正要回身坐回榻上,忽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靠近。
凌霄不解,仰头“望”又突然走回来的云倾,脸颊便突兀触上一片冷硬。
是云倾胸前的盔甲。
云倾将她揽进了怀里,头埋在她的肩窝处。
“阿梨。”
这声阿梨,他叫的好低。
凌霄怔怔,抬手试图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抚。
“对不起。”
凌霄抬起的手就僵住了,她不解地眨了眨眼,并不知道云倾错在何处。
可是云倾的声音,压着她不懂的,巨大的歉疚和难过。
“如果...我没能把天下太平送到你眼前,你别怪我,好不好?”
凌霄当时以为,云倾是对这场仗没有信心,怕自己会打不赢。
她抬手抚上他的背,在他怀里轻摇了摇头。
云倾抱着她的手,就紧了紧。
他张了数次嘴都没能说出口,最后只是无奈地低笑了两声,道了一句:
“阿梨,你可以怪我。”
他说:“你怪我,我下辈子还你。”
仿佛有簇烟火在体内怦然炸响,凌霄不知云倾这话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
他走后,凌霄在榻上懵懵懂懂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思索不出头绪,便索性起身离开营帐,趁着夜色离去。
她不知,云倾就站在营帐外的侧面角落,眼睁睁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直看到她彻底消失在夜色里,许久许久,他颓然地靠在帐布上,闭上了眼睛。
……
凌霄此一行,自认并无多大危险。
她进了西鸾国边界,在路上花了几日时间,悄无声息地抵达了西鸾国的皇城。
前线战争她帮不上忙,但先让西鸾国内部破防,凌霄还是能做到的。
她先是在第一日夜里去了新的太尉府,放了一把火。
这把火和当初凤鸣宫宫主放的,只是单纯烧房子的火不同,这把火,彻底葬送了太尉府满门。
凌霄后几日潜入皇城皇宫,仔细暗探了几番后,终于在一天夜里,将九年前谋朝篡位登上皇位的新皇帝,一刀了解了。
她来得悄无声息,走得也悄无声息。
她没离开皇城,而是入了被封多年,却因百姓拥护府邸一直没被新朝霸占而去的,云府。
云府破败了,杂草丛生,蛛网密布。
凌霄如从前那般,一人慢悠悠地晃荡在云府各地,一人慢悠悠地,将脏了的云府各处,打理干净。
直到她走至前厅庭院,闻到了一阵梨花香。
那株云倾走之前带着她种下的梨花树幼苗,多年无人打理,反倒长得枝繁叶茂。
他们曾经辛辛苦苦照顾的梨花树都没能存活下来,这一株,偏偏在满地狼藉里,独自开出了满树艳而香的花来。
凌霄笑笑,抬手折了一株梨花。
前两日皇帝被刺杀的消息传出,西鸾国皇城一片大乱,正适时,前线边关急报,西鸾军队节节败退,恐支撑不了多久了。
凌霄觉得,这株梨花,作为送云倾的凯旋之礼,再合适不过。
她原想就这般在皇城中等着云倾的大军到来,后来又恐战场突生变故,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又往邯远大平原赶了。
那一日,天朗气清,她路过一条枝繁叶茂的林间小道时,忽然想起,该把凤鸣宫宫主给的最后一颗药丸吃了。
于是她掏出白瓷瓶,毫不犹豫地将已吃了九年的药丸倒入口中。
这是第十颗。
味道没有不同,只入喉片刻,凌霄却僵住了身子。
心脉寸断,魂魄重创,一息即死。
那一息,凌霄第一反应是想笑。
凤鸣宫宫主的邪肆无常,真让人无法揣测。
还有云倾......
云倾是不是早知这枚药丸有问题,所以才在她离去前,说了那样一番话。
他早知自己会死吗?
又为何呢?
这一世,她来得莫名其妙,走得荒唐可笑。
倒不像流云的劫,更像她的劫啊...
只不过,从头到尾,她都是被蒙在鼓里戏耍的那一个。
凌霄扯了扯唇角,侧身摔下马背,闭上了眼睛。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察觉出自己似乎跌进了一个怀抱里。
凤鸣宫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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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流云篇,会填一些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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