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江眠直勾勾盯着陆知序脖颈的眼神过于直白,陆知序愣了两秒,才在江眠走出总监办公室后找出一块小镜子照了照自己。
雪白的肌肤间,半紫半红的一枚吻痕若隐若现,尾端消失在衬衫衣领背后,暧昧得简直让人七窍生烟。
陆知序:“……”
晏行川可真是好样的!
她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衣领往上提了一点,勉强盖住那枚吻痕,决定跟某人再多冷战两个小时。
*
总监办公室里的这段插曲很快就被陆知序抛在了脑后。
但陆知序的御用助理江眠却显然没有陆知序这么好的心理素质。
她整个人都在看见那枚吻痕后别扭了起来。
每当关于“寻境”项目的周会开始时,江眠就会坐在会议室里默默进行一场思想上的天人交战。
明亮的白炽灯照得整间会议室都亮堂堂的,江眠坐在光影中,常常一边听晏总跟她们总监因为某个设计理念上的不合而大肆争论,一边盯着她们总监嘴角和颈间偶尔露出的半个咬痕出神。
……
晏总真的太不是东西了!
她们总监脖子上的痕迹还没消呢,晏总居然就直接翻脸不认人了!
这种拔×无情的行为简直是当代渣男典范!!
江眠在心里义愤填膺,几乎要骂出一部脏话大全来。
另一边,真正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那位“渣男”却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顶头上司,冷笑道:“晏总要是不满意我的想法,那就把我炒了换人来管策划部吧。”
江眠:“……”
渣男晏总:“……”
整间会议室都在陆知序的大言不惭之下静默了两秒。
一堆被陆知序吓得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换上司的策划部主管们默默提了一口气,眼巴巴地看向上首坐着的晏行川。
陆知序仍旧面无表情。
晏行川沉默两秒,一边想自己头天晚上是不是确实太过分了点,一边试图在会议桌下伸手去够陆知序的衣袖。
这只伸出去的手最终被陆知序无情甩开,晏行川轻轻吸了两口气,默默认怂道:“我只是提个意见。”
正吃瓜的会议室众人:“……”
晏总为什么怂了??
在江眠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时,陆知序和晏行川之间这种永不停歇的互怼也一直在继续。
每当晏行川在生活中的某一处惹恼了陆知序时,陆知序就会想法设法地在会议室里找回场子。
晏行川对此十分逆来顺受,仿佛不管陆知序说什么,他都必定会虚心认错。但到了第二天晚上,他照旧还是会“惹恼”陆知序几回,一派死不悔改。
此等情况下,会议室里来来往往的吃瓜群众的心态,也渐渐从跃跃欲试变成了麻木不仁。
在晏总每次认怂认得比谁都快的过程中,关于晏总继位后立马就要开除陆总监的传言也慢慢消失了。
整个公司的气氛在“寻境”项目的收尾阶段中转入平静,晏氏也开始接洽新的项目。
一切都仿佛走上了正轨。
直到某一天,晏氏集团的董事会成员忽然带着人出现在了公司的会议室里。
晏氏作为一个家族集团,晏董事长在公司中享有绝对控股权,其他参股的董事们也大都是晏氏的自家人,平时只负责拿分红,很少参与公司内部事务管理。
从两年前起,晏氏集团基本就都是晏行川和几名晏氏特聘的职业经理人在打理了。
是以这伙董事会代理人出现在“寻境”项目的周会上时,整个会议室,包括晏行川本人,都愣了一下。
但能参会的人毕竟都是晏氏的骨干成员,工作经验丰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会议室里的人微微肃容,看向会议室前,一看就像是有要事宣布的董事会代理人。
周遭是一片纯然的沉默,这几名董事会代理人静了两秒,走到晏行川身前,低声向他说了句什么,而后便理了理衣袖,向全公司宣布了两项新的任命——
晏董事长决定将全部股权转赠给晏行川,并升任晏行川为晏氏的新总裁。
消息一出,周遭全都静了一瞬。
会议室里正吃着瓜的几名策划部主管看了看会议室前排,才刚结束一阵恶意找茬的他们总监,又看了看在接受过这项任命后便无端端沉下了脸的新晋晏总裁,心口忽然突了一下。
……新官上任的晏总裁不会真把他们总监给炒了吧?
另一边,陆知序看向眉目微垂的晏行川,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十来分钟前,因为晏行川头天晚上折腾她折腾得厉害而生气的陆知序正在会议室里摆脸色给晏行川看,她决意要好好呛晏行川一顿,好让他收敛一点,否则总有一天她会被晏行川弄死在床上,因此说话格外不客气。
满会议室里都是火药味,即便参会的众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但陆知序火力全开的神情还是吓了他们一下。
晏行川敛目低眉地看着她笑,神情介于无奈和知错就改之间,就是不知道这份“知错就改”是不是真心的。
但那神情却十足鲜活,没有半分勉强。
直到这伙穿得西装革履,来宣布晏行川升职的人踩进会议室,晏行川眼角那点若有若无的无奈笑意才慢慢淡了下去。
那一丝笑仿佛化进了水里,一瞬间就瞧不出它曾经在晏行川脸上待过的样子了。
陆知序轻轻吸了口气,看向面前其实连眉头都没有皱起来,却无端端露出了难过气息的晏行川。
这人周身一瞬间萦绕开来的情绪太让人熟悉了——
这样疲惫,又这样难过。
仿佛十年以前,亲眼见到父母离婚的陆知序自己。
陆知序指尖动了一下,想,难道晏董事长或是晏夫人出事了吗?
那晏行川……
会议桌前的晏行川听完董事会代理人念出来的那串长长的任命书,沉默了好几分钟,才低声道:“好了,先散会吧。”
满会议室的人正憋了一肚子话。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正准备恭喜晏总晋升总裁,决定跟他套套近乎;另一部分则准备在晏总裁意图开除陆总监的时候替陆总监求求情,好卖陆知序一个人情。却没想到,他们想七想八地等了半天,就等到了一句轻飘飘的散会,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来。
会议室里的人齐齐顿了一下,片刻后,才抬起他们或踌躇、或试探的眼神,各怀心思地看向晏行川。
陆知序被他们打量晏行川时的不礼貌惹恼了一点,没什么好气地斥道:“没听见吗,让你们散会!”
声音虽然不大,但格外凶,这伙打量上司的人被他们想象中的“秋后蚂蚱”呵斥了一道,迅速滚出了会议室。
隔了好一会儿,会议室里的二十来个人才陆陆续续走空了。
陆知序犹豫了一下,上前两步,抓住了晏行川有点凉的手。
两只冰凉的手交叠在一起,让他们彼此都瑟缩了一下,几秒后,这种瑟缩却又好像变相地成为了某种相依为命感的主要来源。
“我没事。”晏行川握紧陆知序的手,抬起头,有点勉强朝她地笑了一下,说:“陆总监骂人的时候好威风啊,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吧。”
笑容过于勉强,看起来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陆知序在这个笑里看到了某种竭力遮掩,却还是没能全被遮住的心酸,低声同晏行川道:“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
她抬手盖住晏行川笑得比哭还难看的眼睛,顿了一下,补充:“这是你跟我说的。”
晏行川长长的睫毛刷过陆知序手心,毛绒绒的,在某一个瞬间,甚至还带出了一点潮湿的感觉,叫陆知序险些以为他哭了。
但陆知序拿开手时,晏行川的眼里却什么变化都没有,好像那点湿润只是一个错觉。
颤抖的睫毛在陆知序手心停留了几秒。
几秒后,晏行川忽然上前,将陆知序紧紧抱在了怀里,力度之大,仿佛要捏碎陆知序的骨头。
陆知序被晏行川抱在怀里,许久,才听见他说:“我阿姨去世了。”
一句短短的话,晏行川说了很久才说完。
陆知序几乎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漫长的苦涩。
晏行川停了停,继续道:“她身体一直不好,和我叔叔也没办法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一直拿我当亲生的养——只可惜我太不识趣,对她总是感激多于亲昵,从没和她亲近过,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
“其实前些年医生就说她快不行了,所以晏叔叔才把公司交给我来打理,自己去疗养院陪她。但我没想到,她会离开得这么快。”
“我以为……”
晏行川闭了闭眼,眉角带出一点忍痛的影子:“我以为还有时间的。”
晏行川的声音很轻,但每一句话中,都仿佛带着极大的克制和忍耐。
陆知序任由他抱着,很久,才想起看见父母离婚那天,那个难过的自己。
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些人,是你只要想到自己最终会失去他,就会难过得无以复加的。
但“失去”这件事,本身就无可避免,即使是被最爱的人陪着,这种疼痛最多也只能缓解,而不能消除。
陆知序静静听着晏行川的心跳,很久,才抬手将他抱了个满怀,在他耳畔说:“行川,你还有我。”
【知知,你还有我。】
某一个瞬间,十七岁的晏行川的声音和二十七岁的陆知序的声音重合了。
陆知序紧紧抱着晏行川,想,如果不能消弭这种疼痛,那她起码应该和晏行川一起感受这种疼痛。
不管发生什么,她起码会和晏行川一起面对这即将到来或已经到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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