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晏行川抱住怀里滚烫的陆知序,喉咙发紧。

  十七岁的陆知序还在长身体,是很瘦的一把骨头和很倔强的一具灵魂组合成的矛盾体,被晏行川抱在怀里时,很容易就会让他有种不自觉的惶然。

  就好像他一松手,这个人就会消失了。

  晏行川紧紧抱着陆知序,很久,才说:“那行,你要是骗我,你就是小狗。”

  陆知序:“……”

  她半靠在晏行川怀里,仰面盯着此人的下巴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该怎么回答他这句话,只好干巴巴地说:“我饿了。”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想喝鱼片粥。”

  生滚鱼片粥的做法并不难,清粥慢炖三十分钟后添入腌好的鱼片即可。只是鲩鱼多刺,新手要将它片成鱼片已是不易,陆知序又格外不爱吃姜,因此,给鱼片除腥的工作进行起来就会难上许多。

  晏行川低头看着陆知序,幅度很轻地挑了下眉,说:“那你喝了我的粥,答应我的事情就不能反悔了。”

  陆知序仰起半张脸,有气无力地推了他一把:“你再不去,我就要饿死了。”

  *

  鱼片粥临出锅前,晏行川请的家庭医生到了。

  医生量过陆知序的体温,听了她的心率,又给她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检查后,才将手一挥,宣布她只要夜里不再烧起来,就不会再有什么大碍了。

  年轻人精力旺盛,一场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陆知序从昨天晚上一直折腾到现在,饿了快有一天,闻言,才终于在厨房里的米粥香气间察觉到了自己的饥饿。

  她沉吟两秒,下床喝粥。

  才出锅的鱼片粥被人盛在白瓷碗里,上头撒了一把碧绿的葱花,雪白的鱼片隐匿粥间,配上嫩绿的葱花,色泽格外诱人。

  和昨天那碗番茄炖牛腩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陆知序拿勺子搅了搅粥碗,低头尝了一口。

  米粥的清香和鱼片的清鲜一同在唇齿间炸开,留下一点微烫的、适口的咸鲜。陆知序一面喝粥,一面没忍住看了一眼晏行川,迟疑道:“这是你做的?”

  这才一天,进步这么快?

  难不成晏行川天赋异禀?

  “不然呢?”

  晏行川抬手拨了一下陆知序颊边睡乱了的碎发,含笑道:“我昨天跟张叔学了一个整个下午。”

  昨天下午,才跟陆知序通过电话,晏行川就没忍住出了门,直奔张记粥铺。

  午间不是饭点,老板恰好有空,便当场教了晏行川一遍。晏行川怕自己学不好,要求将配料精确到克,还将老板煮粥的全过程拍了下来,叫张老板险些以为他在偷师。

  “哦。”陆知序又咽下一口微烫的粥,接受了这个说法。

  公寓外,黄昏的天光隔着窗帘缝隙照进客厅,陆知序瞥了一眼墙上的壁钟,是下午六点零七分。

  海城一中的晚自习已经开始了。

  她顿了两秒,看向晏行川,刚要开口,晏行川便仿佛知她所想般,先一步回答了她准备问的问题。

  他说:“不去学校,我已经请过假了。”

  语调过于从容,陆知序有点无奈盯着晏行川,笑了一下,小声道:“你又跟我一起请假,等回学校江子昊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陆知序笑的时候,脸上苍白的病色被稍稍冲淡了一点,配上她微弯的眼睑,显得有点天真。

  晏行川看着她的笑容,很久,忽然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她的眉心,说:“不想笑可以不笑。”

  “知知——”晏行川的语气很轻,落在陆知序耳中,很容易让人分不清他的态度,但说出来的话却无疑是郑重的,他道:“在我面前,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晏行川的手指在白瓷碗边停留久了,带着一点热粥的温度。

  那一点烫停在陆知序眉心,叫陆知序觉得自己的眼眶忽然也烫了一下。

  一路烫到了心底。

  陆知序脸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一丝笑慢慢淡了下去,像被流水冲刷的积石,水流退散后,很快露出了底下藏着的,那个狼狈得甚至有点可怜的灵魂。

  她看着晏行川的眼睛,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她高三那年的一件事。

  那一年,她父母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了不能再恶化的程度,只要他们一起出现在家里,别墅周遭的空气就会被他们不加掩饰的争吵声填满。

  陆知序假期从学校回家,有天夜里,家里的热水器用到一半突然坏了,她一个人站在浴室里犹豫了很久,听着客厅里的吵架声,到底还是没出声喊人,直接在深秋的夜晚冲了个冷水澡。

  第二天早上,她就发烧了。

  滚烫的体温萦绕在被子里,陆知序的父母头天夜里才吵完架,正各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冷战。

  陆知序担心他们知道这件事后互相指责,随手冲了杯感冒灵喝了,便一个人默默缩在被子里发汗。

  她想,只是一场感冒,她多喝点热水,再捂一身汗出来就好了。

  这样,她的父母就谁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发脾气了。

  陆宏明和沈意正在气头上,又忙得焦头烂额,谁也没注意到陆知序病了的动静。

  陆知序捂汗捂到一半的时候沈意还接了个电话。电话挂断后,隔着卧室半开的大门,沈意笑眯眯地跟陆知序说她临时有个案子要做,会出门一趟,问陆知序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和想买的,她刚好可以给她带。

  陆知序躺在床上,佯作困倦地冲她笑,说不用了。

  那一天究竟是怎么过去的,那次发烧究竟是怎么好的,陆知序已经没有印象了,她只记得,那一天前的很多天里,她总是提心吊胆,害怕因为自己再让父母吵架。

  所以考试要考得最好、和长辈打相处要最有礼貌,其他同学在外面聚餐旅行说笑话的时候,陆知序也要一个人静静待在她那间小公寓里。

  没有人要求她这么做。

  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

  而那一天后的很多年里,沈意和陆宏明彻底分手,陆知序不必再提心吊胆,也没了需要被伪装的对象,却愈发觉得不知所措起来。

  那些虚伪的面具好像彻底缝在了她脸上,叫她压根就分不清,真正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她想怎么样都可以。

  陆知序也从来不敢奢望过别人能够这样包容她。

  ——只有晏行川。

  面前的晏行川神色沉静,目光温和。

  他有着十七岁的面容和二十七岁的灵魂,从陆知序年少的孤僻生涯里起,就一直在她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陪了她整整十年。

  生活在他面前的陆知序是最接近自己本来面目的陆知序——牙尖嘴利、冷漠桀骜、嚣张无趣,对人对事毫不留情,没有半点在父母面前演出来的懂事纯良。

  可即使是面对这样的陆知序,晏行川也一步都没有后退过。

  如果是面前这个人的话,陆知序想,那就大概是可以奢望的了吧。

  可以奢望陪伴。

  也可以奢望永远被包容。

  因为晏行川永远值得信任。

  陆知序睁着发酸的眼睛,抬头望向晏行川,很久,又将目光默不作声地移开了。

  她很轻很轻地说:“我父母离婚了。”

  “第二次。”白瓷碗边的原木餐桌上掉下两滴不太明显的水迹,陆知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哭了,又好像没哭,她说:“这是他们第二次在我面前离婚。”

  第一次听说沈意和陆宏明离婚的消息时,陆知序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两个人会当着她的面再分开一次。

  那年她刚成年,刚读大一,静静站在宿舍阳台上,陆宏明的离婚律师给她打电话,说:“陆先生和沈女士不知道该怎么跟您开口,所以委托我告诉您这个消息,陆小姐,您的父母离婚了,不过他们依旧爱您。”

  那是九月,军训才结束,六楼阳台上阳光刺眼,陆知序眼里的泪险些要被这阳光晃下来,然而她终于还是憋住了。

  她深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早有预料和强作镇定的平静,说:“好,我知道了。”

  那时候陆知序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再次发生,而她会站在这对夫妻面前,亲口说:“你们离婚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早已经把这件事放下了,可当父母离婚的事实再一次被摆到她面前的时候,二十七岁的陆知序却还是难过得无以复加。

  第二次。

  她又没有家了。

  陆知序眉目低垂,像是在跟晏行川说话,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慢慢道:“我很难过。”

  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然而那里面汹涌的难过却几乎要淹没晏行川。

  晏行川上前两步,在陆知序话音刚落的瞬间,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桌上的鱼片粥凉了一点,散发出鱼类特有的气味,晏行川用力揽着陆知序的肩膀,像是要借助这一点过分用力而带来的疼痛把陆知序重新拉回人间。

  他慢慢低下头去,拿手背擦干了陆知序眼角沾着的水迹。

  “我知道。”他说,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知知,你还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晏行川:你还有我。

  陆知序:那你以后不能再怼我,不可以说我不喜欢听的话,也不许仗着自己是我上司给我脸色看了。

  晏行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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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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