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牢笼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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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势转小, 春雨淅淅沥沥。

    秦钩跪在泥泞的地面上,满身脏污,身边是那棵已然倒塌的老树,还有许多石头。

    扶游就像更早时候的文人, 把所有的事情都用简短的话记录下来, 刻在石头上, 投进梅树的树洞里。

    从前刘太后封锁他, 除了秦钩,再没有别人跟他说话。后来秦钩掌权,秦钩总是无缘无故迁怒他身边的人,他也不敢和别人说话。

    他只能和这棵梅树说话, 梅树会帮他保守秘密。

    所以他特别喜欢在这棵树下待着。

    三年了,如果没有那道雷,秦钩永远不会知道,在这三年里,他的心绪是这样变化的。

    秦钩满手泥水,试着伸出手去重新拾起那些石头。

    侍卫们终于站不住了, 要过来扶他, 却被他怒吼着推开。

    不明意义的嘶吼, 谁也听不懂。

    他跪在那些石头面前,身形佝偻地俯下身, 虔诚地把那些石头摆好。

    倘若按照时间顺序摆好,那么这些石头应该是这样的——

    三年前的冬天, 扶游进宫献诗, 遇见秦钩。秦钩说喜欢他, 要他留下来。扶游本来是不愿意的, 可是后来, 他看见秦钩孤寒的处境,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陪他。

    ——喜欢秦钩。

    可是宫里有好多人欺负他,刘太后骂他是蠢货,朝廷官员说他是贪图荣华。

    ——难过。

    每投完一颗“难过”的小石子,他就会立即投一个“喜欢秦钩”的大石头。

    所以这两种石头,数量是相似的。

    除了这些代表平常感受的石头,他还会往里面投一些具有特殊意义的石头。

    比如,扶游的第一年生辰,他写:“秦钩,得偿所愿。”

    这应当也是他第一年生辰时,对着秦钩给他的那个彩色蜡烛许的愿。

    扶游的第二年生辰,他什么都没写,那时他希望永远陪着秦钩。

    而石头本身,就已经足够坚定不移了。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秦钩得偿所愿的第三年,他却亲手往树洞里投了一个代表“难过”的小石子。

    从这一刻开始,树洞里全部变成小石子。

    他把“不要立后”写了两遍,“出去采诗”写了三遍,却再也没有写过一句“喜欢秦钩”。

    他有一回生病的时候,在崔直的陪同下,往树下投了最后一颗小石子。

    秦钩想不出,那块刻着“好痛”的石头,应该放在哪个位置。

    毕竟,从年前入冬以来,扶游就一直在生病受伤,他每时每刻,都可以往里边放进这个石头。

    秦钩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被这些石头挤满了,它们要碾碎他的心脏,让他也尝尝扶游的滋味。

    秦钩跪在地上,喘着粗气,把一颗一颗石头捡起来。

    *

    扶游外出采诗的第五天。

    扶游收拾好书箱,同村民们道过别,就继续南下。

    他坐在马背上,头发扎得高高的,沿途日光透过树木枝叶,照在他身上,衬得他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马匹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扶游也慢悠悠的。

    反正秦钩应该是不来找他了,他有的是时间自由地晃荡。

    他手里捏着光滑的小石头,把它们抛得高高的,又伸手接住。

    就是这样,也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傍晚时分,扶游才回过神。

    再不加紧赶路,他恐怕就要在野外过夜了。

    于是他连忙收敛了神色,把石头丢掉,握好缰绳,策马向前。

    在天黑之前,他赶到前边的另一个村落。

    山脚下绿水围绕,几个妇人一面闲聊,一面拿起洗好的野菜,起身准备回去。

    扶游翻身下马,刚要跑上前,想了想,又连忙把挂在腰上的木铎取下来,晃了晃。

    这是采诗官的规矩。

    他一边摇着木铎,一边牵着马要跑上前。

    偏偏这匹马现在走不动了,不肯听他的话,扶游铆足了劲拽它,它也绝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僵持之际,有人走到扶游面前,先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摸摸马匹的鬃毛。

    “唉,你这小笨蛋采诗官,我来吧。”

    扶游抬头,只见一个身形高大、蓄着山羊胡子的老先生站在他面前,一脸无奈。

    这是扶游的老熟人。

    三年前扶游第一次采诗,经过这里,认识了他,和他可以算是忘年之交。

    而且……

    当时他们约好了第二年再见的。

    扶游最后当然没来赴约。

    扶游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声地唤了一声:“邱老夫子。”

    “嗯。”老夫子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从他手里接过缰绳,语气里有几分埋怨,“你怎么这么晚了才过来?”

    “我……”扶游顿了顿,还是小小声地回答,“玩着玩着就耽误了时间。”

    邱老夫子叹了一声,随后带他回去。

    他在村子里开私学,专门教别人念书,许多学子慕名而来。

    扶游跟着老夫子走进院落,便有许多学生向他行礼,还唤一声“老师”。

    他们把扶游的马牵下去,正好要开饭,就给扶游加了一张桌子。

    扶游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们又拿来毯子,给他裹上。

    他们甚至要给他喂饭吃。

    扶游连忙拒绝了。

    吃过晚饭,他们围坐在炉火旁边讲学,扶游裹着毯子坐在一边,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邱老夫子碰了他一下,扶游恍恍惚惚地抬起头,邱老夫子叹了口气:“回去睡了。”

    “噢。”扶游裹着毯子站起来,跟着他回房间去。

    邱老夫子睡大床,扶游就缩在旁边的小榻上。

    吹了蜡烛,邱老夫子问他:“你怎么整整三年都没过来?”

    “我……”终于还是被问到了。

    扶游想了想,最后却躲进被子里,闷闷道:“我生病了。”

    他不想像怨妇一样,把这三年来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说,只是说给秦钩听一遍,他就足够难受了。

    还要说给别人听,那就更不好了。

    邱老夫子又问:“什么病?你到底怎么了呢?”

    “嗯……我不知不觉睡着了,做了个梦,一觉醒来,就是三年之后了。”

    他说完这话,就不肯再回答任何问题。

    扶游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墙上开了个窗,窗台上摆着些小东西,月光照在窗台上,也照在扶游面上。

    他从毯子里伸出手,手指点着,从窗台这边游走到那边,绕过一个个摆件。

    他只是闲下来的时候,才会想起那些事情。

    就像是一场梦,他沉湎三年,现在终于抽身而出,回头去看,只是一场梦。

    邱老夫子道:“多留一会儿?总归时间还多。”

    “嗯。”扶游点点头,“反正只是一场梦。”

    *

    这时候,秦钩反倒大病一场,陷入梦中。

    他躺在偏殿的床上,像后殿那棵老树轰然倒塌一样,身上忽冷忽热,脑子倒是很清醒。

    他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石头。

    崔直让他吃药,他也不曾放下片刻,一手拿着石头,一手端起药碗。

    喝之前,他问崔直:“我是不是对他很不好?”

    崔直却说:“陛下不会有错。”

    劝了这么多回也没用,他也不愿意再说那些不讨巧的话,反正扶游已经离开了。

    秦钩没有再说话,只是仰起头,将碗中汤药饮尽。

    随后侍从们退出去,留秦钩一个人在偏殿休息。

    秦钩拥着锦被,躺在从前扶游睡过的地方。

    恍惚之间,仿佛有人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对他说:“秦钩,你又在装病了?你又要召见属下吗?要我帮忙打掩护吗?”

    这是刘太后和刘将军还当权的时候,秦钩常做的事情,他装病,召见属下,让扶游帮他遮掩。

    这回秦钩却道:“不是,我是真病了。”

    他试图握住扶游的手:“我想睡觉,你回来陪我,小……”

    没有说出口的“小黄雀”,让他猛然惊醒。

    小黄雀,小黄雀……

    秦钩猛地睁开眼睛,一阵风吹过,幻象中扶游就被他这个轻蔑的称呼给惊走了。

    “扶游……”秦钩追下榻,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追,他无力地辩白,试图挽回,“我没这样想过,我没这样想过……”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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