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出嫁164
印熙摇摇头,道:“走吧。”
印曜沉声道:“萱儿和殿下的婚事,须得尽快办了,否则……”
他看了印熙一眼,低声说:“我们攀不住这股风。”
“萱儿自然听我的。”印熙说:“殿下那边也答应了,只是这江尽棠和皇帝的大婚都没有办,殿下再办婚事,有些不妥。”
“殿下不过续弦,无需大肆操办。”印曜眯起眼睛道:“婚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印家女要嫁进安王府,说来委屈萱儿了,但若是此事能成,将来这天底下最极致的荣华富贵,都是萱儿的,她最是懂事,应该能明白我们的苦心。”
印熙叹口气:“可恨我萱儿不是男子。”
“女子自然有女子的手段。”印曜说:“我们现在就去安王府。”
印熙点头,忽然又握住印曜的手,道:“德光,此事你当真有把握?”
“不过六成。”印熙道:“但是兄长,就算只有三成的把握,我们都要尽力一试!”
“赢了你我享尽富贵,输了……”印曜道:“输了,就只怪我们时运不济。”
印熙到底不比弟弟有野心,但是印家早已不能与印曜割舍开,哪怕心中惴惴,但他还是吸了口气,道:“好!”
……
江尽棠听见宣恪要大婚的消息时,他正在看佘漪送来给他解闷儿的鹦鹉。
这只鹦鹉颇为聪明,不仅会学人说话,还说唱两段小曲儿。
山月通禀了这个消息,就一直等着江尽棠的反应,怕他生气,江尽棠却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去库房里看看,备份厚礼。”
山月轻声道:“京城里似乎已经没人记得,当年的那段佳话。”
“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提起来都晦气,何谈佳话。”江尽棠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看着毛色鲜亮的鹦鹉,喃喃道:“这世间,最做不得真的,就是情爱。”
鹦鹉偏头看着他的脸,又开始唱起了那不在调儿上的小曲,听得江尽棠莞尔,他缓缓的眨了下眼睛,道:“山月,随我出门一趟吧。”
“去哪里?”
江尽棠沉默一瞬,才说:“去江余音的墓。”
江余音死后尸骨只是葬在京郊的一处普通坟地,十年过去,江尽棠这是第二次来。
第一次,是江余音下葬的时候。
他愧对江余音,自觉无颜来见阿姐,年年清明忌日,都只是隔得很远很远,看一眼她的墓碑。
江尽棠的手指拂过墓碑上的灰尘,缓缓滑过“余音”二字,额头贴在了冰凉的墓石上。
“阿姐。”江尽棠声音喑哑:“好久不见了。”
江余音宠他。
幼年时他病中难受,阿姐就彻夜彻夜的陪着他,拉着他的手,给他讲故事,她讲的故事其实不好听,但是听着阿姐温柔的声音,江尽棠就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江余音的满腔温柔都给了他,他回给江余音的,却是一根尖锐的针,扎在她最柔软的心脏上。
“她其实很胆小。”江尽棠说:“小时候,二哥拿虫子吓她,她都会哭。”
“我不知道,那个下着雨的夜晚,她到底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将自己吊死在羯鼓楼上。”江尽棠声音颤抖:“她那时候,一定很害怕。”
“可是已经没有人能保护她了。”
江余音死在羯鼓楼,这是她对宣恪做出的了断,分明是如此柔软的人,却也终于心灰意冷,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肯留给宣恪了。
她将所有的年少绮梦,用一根白绫了结的干干净净。
“她死的时候。”江尽棠咬牙说:“才二十岁。”
“主子……”山月半跪在江尽棠旁边,哑声说:“小姐看见您这样,肯定会难过的。”
“其实我知道。”江尽棠看着暗沉沉的天,眼前似乎又是江余音嫣然一笑的模样,“她不会怪我。”
可就是因为江余音不会怪他,他才更加愧疚。
“主子……”
“很快就要结束了。”江尽棠缓缓站起身,声音轻的似乎要化开在风里:“阿姐。”
“等我。”
……
安王纳妃,京城又热闹非凡。
六月的天,已经燥热起来,九里香的花香弥漫在京城街头,人群熙攘,排列在两旁,看着王府的迎亲仪仗浩浩荡荡的穿过大街,往宁远侯府而去。
印致萱坐在铜镜前,看着京中盛装的自己,她生的的确美,几乎妖艳,然而气质清冷,脸上也并没有新嫁娘该有的喜悦。
她很清楚,这场婚姻,不过是将印家和安王绑在一起的手段。
全福太太在为她梳头,嘴里唱喏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印致萱觉得颇为讽刺。
她和宣恪或许白发,但绝不会齐眉。
她看得透自己的父亲,看得透自己的叔叔,但是她看不清这位表哥。
哪怕相识多年,她也半分看不透。
“萱儿……”印夫人擦着眼泪拉起她的手:“今日你就要嫁为人妇了……”
印致萱微微一弯唇:“母亲哭什么,我不嫁,母亲才该哭。”
印夫人一顿:“萱儿,你终究是怨我和你父亲是不是?我们……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父母亲生身之恩,养育之恩,致萱不敢忘。”印致萱道:“此次就算还了父母亲恩情。”
“萱儿……”
印致萱转身淡淡道:“时辰差不多了,母亲去前堂吧,不要误了吉时。”
印夫人擦擦眼泪,又看了印致萱一眼,还是离开了。
全福太太将喜帕盖在了印致萱的凤冠之上,印致萱眼前一片鲜红,她垂眸看着自己绣着鸳鸯戏水的鞋面,由人搀扶着起来,缓缓走出了自己的闺阁。
这一去,她就是安王妃了。
她再博学多才,再通透聪慧,终究只是一个女子,女子唯一的宿命,似乎就只有用婚姻去帮自己的母族争取一些什么,反观她的兄长印文兴,草包一个,纨绔不化,但就因为生为男子,哪怕他如此废物,印家还是要交到他手里。
这些年,她一直很努力,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不是轻易得来的,可是她的父亲只会说:“可恨我的萱儿不是男子。”
可恨她不是男子。
这就是对她所有辛苦的全部定义。
印致萱挺直腰背,跨出了门槛,外面顿时唢呐喧天。
她辞别父母,一滴眼泪没有,上花轿时,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宁远侯府的大门,吓得喜婆连忙道:“小姐!您怎可以自己掀盖头呢!”
传言说这位印小姐最是贤惠守礼,怎么会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冒失的行为!
印致萱笑了一下,道:“我只是觉得,或许以后就看不见了。”
喜婆以为她是想家,道:“小姐宽心,三日后就有回门呢,再说了,虽然是出嫁女,还是可以回娘家的呀!”
印致萱摇摇头,上了花轿。
她不会想家,只是想要再看看,宁远侯府最昌盛的模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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