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临终48

  系统没对他进行解释,而是重复道:【请宿主选取奖励。】

  殷未不假思索:“给沈琢——”话到嘴边停顿片刻又变了,“皇帝灼能活多久?”

  系统:【圣父病没救了。宿主不如亲自去看看攻略对象人生最后时刻。】

  还可以这样?

  殷未去过沈琢的十年前,现在,要不要去沈灼的临终?那得是几十年后?楚国都变得他认不出来了吧?

  “这算奖励吗?”

  【根据宿主性格分析,不算。】

  那不就是说,白送的旅程?受够了黑心扒皮的系统,殷未想还有这等好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去,当然要去!”

  .

  多年过去,楚国已吞并周围小国,领土扩张到前所未有的广阔。

  国富邦宁,但皇帝寝宫还是当年模样。

  殷未以魂体的状态藏在帝寝上空的白云间,托系统开的外挂,他能透过琉璃瓦,清楚看见寝殿内的一切动静。

  隆冬里,满头银发的皇帝素服单衣坐在昏黄的铜镜前。

  “他果然会长命百岁。”殷未看着沈灼背影,喃喃自语。

  有人进殿来,殷未认出是全喜公公。他容貌竟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皱纹更深,鬓边多生了几丛白发。

  “好家伙,老人家待机时间这么长?沈灼都没他能熬!”殷未惊呼。

  看就看,怎么还现场直播?还乱播。系统听不下去了,提醒:【宿主仔细看看攻略对象的脸。】

  殷未这才把目光聚焦于模糊的铜镜,那上面反映出的,是一张长了年岁但并未衰老的,泥塑木偶一样凝滞的面孔。

  和殷未落水前的最后一面相差无几。不过此时,那双蓝色的眸子已失去全部情绪。

  这是……多少年后?

  十年?二十年?

  怎么就到了他生命的末尾。这样的满头霜华。是因为自己么?

  殷未心被拧住似的缩着疼。

  “陛下,皇后娘娘说,稍后会带太子过来。”全喜沙哑着嗓子道,“新生儿才满月,娇嫩经不得风雪,但总得见过您才算名正言顺……陛下……”

  殷未觉得自己隔得太远,听岔了,有皇后又立了太子这样的喜事,他心里咯噔一下,但全喜几乎快哭出来了。

  老人家不是一直盼着沈灼儿孙满堂么?如今不是得偿所愿?

  “让她过来吧。天冷,孩子就不用带了。不用看,定然是长得讨喜的。”沈灼捻起圭笔,蘸了磨细的朱砂,对镜点在自己眼尾,转头面向全喜,“像么?”

  全喜呜咽着叩头在尘埃里,“陛下啊!”

  “肯定是不像的。自君魂魄去,华胥不相逢。他恨我,连托梦也不肯……”沈灼搁笔,抖开宽大的衣袖起身,不住地咳嗽,“走吧,皇后应承过我,是时候放你出宫养老了。”

  “陛下!”全喜痛哭着,除了一声悲过一声的呼喊,说不出别的话。

  “走吧。她有话跟我说,也不愿旁人听。”沈灼坚决道,“走吧,走!”

  全喜退了出去。

  老泪砸在寝殿地上,尘埃里晕开一片片湿润。

  殷未知道沈灼在描绘的是谁的模样,但与此同时,他又要召见皇后——到底什么样的人,会成为他的中宫,陪他走过人生最后一程?

  不合理的攀比心理在殷未心中疯长。

  皇后来得很快。

  那是个一举一动都诠释了“母仪天下”四字的女人,年纪看着不大,十七八岁的模样,但行动时环佩步摇没有半点声响,眸子里没有丝毫少女的天真幼稚,大红的唇启张:“陛下,太子起名为景,皇上说受荫于陛下,望他继承您的功德。”

  嗯?殷未刚腹诽一句“老牛吃嫩草”突然听懵了。

  从哪又来个皇上?

  “小孩子难将养,倒也不必这么早就立了太子。”沈灼弯起唇角发笑,“我知道你们夫妻的心思:皇帝即位不过三年,我还不过四旬,这楚国天下你们拿得不安稳。”

  皇后发髻上的步摇晃了晃。

  “太上皇……全喜公公还未出宫门,发放宫人出宫,总要皇帝的御批,不盖玉玺是不做数的——”

  曲折迂回的话还没说完,沈灼从袖中扔出的玺印已跳进皇后手里,掌中一沉心里跟着也就安定了。

  “给那孩子的贺礼,拿去吧……咳咳,听说,他生来,眼尾带着红痣?”沈灼咳嗽着。

  殷未一瞬间心跳和呼吸全停了。

  说到这个,皇后的不悦丝毫掩藏不住,半晌才挤出一个“是”字。

  宫中人尽皆知,皇后来自临州民间,虽努力学习高门闺秀的气度,终究不是与生俱来的尊贵。她披着华服端着姿态,时时担心被人说是麻雀飞上枝头,装成凤凰也不像。

  怀着同样恐惧的还有当今皇帝——他们夫妻二人本是指腹为婚的近邻,本该和祖祖辈辈一样,在临州山水间渔樵纺织。然而十八年前,楚国那位极具传奇色彩的国师溺亡于临州渡,让两个贫家儿女的人生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变。

  究其缘由,不过是,两位渔家汉子碰巧打捞上已断气的国师尸体,和奄奄一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皇帝,而刚诞生的儿子和未来儿媳,眼尾都长着红痣。

  而如今,帝后的长子,也在同样的位置长着一粒红痣。

  因此,皇后才顺利拿到了太上皇交位不交权留在身边,让皇帝辗转反侧不得安眠的天子玉玺。

  宫里的老人,皇后已换了大半,但眼尾红痣所代表的人物传说还是像瘟疫一样在宫人中传播。

  皇后发自心底地恐惧,厌恶。

  好在,今天,一切都要结束了。

  殷未在云端看遍了系统播放的,自他落水后,十八年间沈灼的人生,总结来说:他对自己严厉到近乎残酷的程度。

  臣子们曾一度怀疑皇帝从临州带回的“皇子”血统是否纯正,但看着夜以继日,为朝政呕心沥血的陛下,究竟说不出质疑的话——

  若不是亲生骨肉,怎会甘心把拼死拼活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之?

  皇子束发那年,沈灼正式禅位。禅位之前,做主替他娶了早有婚约的妻子——沈灼从不是个会被条约束缚的人,困住他的,只是那一点红痣而已。

  他用了十五年,教那个酷肖故人的陌生人怎样施行恩德,又用了三年时间,教他帝王应忍受如何的不安和猜疑折磨。

  如今,皇帝学会怎样做一个有利国家的君主,也有长子了,而且容不下他了。

  一切都刚刚好。

  是时候结束了。

  沈灼看着皇后手边的酒壶酒杯,微笑,“满月酒是吗?若是牛乳就好了。他爱喝的。”

  皇后令宫人放下托盘,偌大的宫殿内就只剩两人,她长舒一口气,问出了困惑多年的问题:“值得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听说,落泪祈雨不过是他招摇撞骗的手段,他不是神,您才是天子。”

  殷未也觉得不值。他忘了自己藏身的这片云最初是什么颜色,但现在已经是黑压压的,雨的栖身之处。

  眼睛酸疼得厉害。

  沈灼没急着回答,上前端起酒杯,咳嗽得厉害,酒水漾出去大半,皇后神色瞬间紧张起来,沈灼摆摆手让她不必慌张。

  他站不稳,索性席地而坐,自斟自饮,“没什么值不值得。我快记不得他的模样了,所以活得太久不是件好事——裴珏还活着吧?便宜他了。”

  暗红色的酒液顺着唇角淌过脖子,染湿了前襟,蔓延到腰间。

  那里的伤疤是不会痊愈的。

  殷未早就不觉得腰伤会痛了,但心痛得厉害。

  殷未大声呐喊,额头青筋毕露,但“不要”二字毫无响声。

  他困在云里。

  “嗯?裴珏还活着吗?”沈灼又问了一遍。

  皇后点头,“他倒比您康健许多。”

  “活着就好。”沈灼点点头,“哥哥让我别杀裴珏,我哪会不听他的,只不过想吓吓他。他向来是心善的,但他同情裴珏,我很不高兴。我只顾自己生气,忽略了他的话,他说他不回京了……我就该和他一起留在临州……不,我就不该带他去临州,我不该……不该在他面前做皇帝,我残暴多疑而刚愎自用,但我应该在他面前乖一点……我听话,他就不会不要我了……”

  皇后越听越觉得厌烦,让他们帝后二人怕了一世的皇帝,此刻烂泥似的说着腻人的情话,还是对一个死了多年的男人,想想都觉得恶心。她只愿药效快一点,早些让她放下压在心头的大石。

  “其实,做皇帝并非那么快乐,做皇后大概也不是好差事——否则,他不会不要的。看似我将天下给了你们,是至高无上的馈赠,但其实我恨,恨你们的父辈为什么要救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和他一起去了……”沈灼重重捶打着自己心口,皇后知道那是药效发作了,有椎心之痛,但只有沈灼自己知道到底有多痛,“我恨我自己,恨到足足忍受了十八年没有他的人间炼狱。终于,终于我可以去找他了……好在,他没说过,不准我和他在一起。”

  昔日的帝王倒在尘埃里,四肢无意识地抽动,鲜血从口鼻流出。皇后放松了紧绷的心弦,难以自控地悲悯起来,“您这一生,何必落到这样结局……”

  “这样很好。算是哥哥欠我了,我总会和他再见的……把我和他合葬,哥哥,我……桑……桑树……”

  最后的字句太过模糊,皇后凑近也没听明白,听说国师曾行过亲蚕礼,便以为太上皇是想二人合葬在桑树下。顺便将亲蚕亲耕的礼具也陪葬进去吧。

  轰隆——

  竟然有冬雷。

  皇后惶然出殿查看,黑压压的乌云撒下鹅毛似的大雪。

  还好……瑞雪兆丰年,是吉兆。

  可她不知道,雪,是很冷很冷时,悲伤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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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临终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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