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们还会再见吗86
拿着剪子跑过来做自我介绍, 还说什么以后请多指教,这孩子也是个人才。
江雪深有些无语,但无语过后, 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心中蓦地一跳。
闫平良。
大护法?!
这个小男孩是大护法???
所以这是大护法与慕朝的初次相见吗?
江雪深惊诧地盯着面前蹲坐着的小男孩。
彼时的大护法看起来不过十来岁,小脸黑黝黝的,一双眼睛倒是又大又亮, 盛满了灵动与憨实,浑身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衣袖上卷满了淤泥,一看便知是个普通的农家子弟。
他有些害羞,说完脸又红了红。
慕朝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眨了眨眼,“咿咿呀呀”地重复着:“闫……平良……指教……”
说完,皱了皱眉, 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是他这几日从村里孩童处学来的口头禅, 似乎觉得好玩, 一个人囚于岩洞时, 他也会不停自言自语:“疼,什么意思?”
“怪东西, 什么意思?”
“药引子, 什么意思?”
所有的不解都可以问一句“什么意思”。
但是黑漆漆的洞府只能听到缝隙处传来的风声, 没有人会回复他。
而他不知道的却是, 在他的身边,江雪深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回答着他本没有意义的各种问题。
“意思是,我们魔尊大人,是三界五行之中, 独一无二的存在。”
慕朝呀,你是独一无二的。
.
闫平良想挠脑袋,反应过来手中拿着东西,只好作罢,沉思了一下道:“闫平良是我的名字,请多指教就是……就是……”
他也说不明白。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念过私塾,只偷偷爬过村口的歪脖子树,听先生讲些听不懂的焉哉乎也,“请多指教”也是那时候听到的。
少年还小,不知该怎么用言语表达,只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解释:“就是以后由我给你送餐食。”
慕朝眼睫微垂,发现闫平良手中拿着的粗瓷碗里装着一碗饭,他愣了愣,又缓缓抬起眼皮。
感受到他的疑惑,闫平良更不好意思了,将碗往慕朝眼前怼了怼,又从怀中摸索出筷子递了过去,声音哝哝的,却很大声:“这是我自己做的菜汤饭。”
看起来清汤寡水的,没什么食欲。
闫平良父母早亡,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早就被邻里邻舍的给瓜分完了,只划给他一小块地,他年纪小也不敢反抗,就老老实实地窝在那小块地劳作。
平日里就他一人住,对饭菜也没有什么追求,能吃饱就行。昨日劳作玩被村长喊去祠堂,硬是派给了他一个任务——给村里的“药引”送餐食,只要给一两个隔夜馒头就行了。
闫平良自记事起就知道村里有个“药引”,谁家有病有痛,都去划上几道,饮上几口血,又能生龙活虎了。他曾经也偷偷来瞧过几眼,本以为是什么面貌丑陋,凶神恶煞的魔头,却不曾想,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模样。
不,也没那么普通。
闫平良看着慕朝端起碗,就着破口,小口地饮着菜汤,心想,比他们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都要特殊。
像个贵公子似的。
慕朝不会用筷子,喝药汤,盯着碗底的饭粒伸手便要去掏。
闫平良忙去制止:“用筷子啊,别用手,脏。”
什么贵公子,都是他的错觉。
他手把手地教慕朝如何握筷,如何扒饭,如何夹菜。
慕朝的学习能力很强,没一会儿就学会了,张了张嘴,咿咿呀呀道:“你,很好……以后,我罩……”
这句话他也是听村里的小孩讲的,还没学利索,说得磕磕绊绊。
闫平良却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我很好,以后你要罩着我?”
见他点头,闫平良笑了:“行行行,那现在我罩你。”
他挥了挥手中的剪子,道:“你把手给我。”
慕朝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右手伸了过去。
闫平良摇了摇头:“要左手,你伤口溃烂的那只手。”
慕朝却有些茫然地歪了歪头。
似乎是在不解。
江雪深知道他的不解。
左手的伤口已经很多了,不适合再划一刀放血。他肯定以为,大护法想要他的血。
江雪深时常觉得自己快了解慕朝的时候,又忽然发现,这个人真是太难了解了。
但当她觉得难以了解的时候,又往往会觉得,他明明很简单。
闫平良最终还是强硬地掰过他的左手,剪去勒进血肉里的布绳,从怀中掏出了金疮药,小心地处理起伤口。
江雪深看了很久,才见他终于有些蹩脚地处理完了伤口。
她一直很好奇大护法与慕朝的渊源,所以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关于大护法的身份,各大仙门都有过不同的猜测,因为他除了名号响亮一点,实在算不得什么狠角色。
没有一具活人的身体,动不动就缺胳膊断腿,需要修修补补,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唬人的排面。
曾经小道消息总是传闻他因为年轻的时候得罪了慕朝,这才被做成了尸将赎罪。
因为尸将毕竟已经死了,即便将他拼凑起来做成傀儡也难抵尸体的腐烂,那是眼睁睁的,活生生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溃败,成为行尸走肉,每一次的呼吸都是在自我折磨。
这样的“活着”根本就不是正正的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可是如果这个梦境会是真实的过去,那他们俩根本不是什么苦大仇深的仇敌啊。
江雪深有些不解,为什么慕朝会将大护法制作成尸将呢?
她的疑问很快便有了正式的回答。
在那个答案出现之前慕朝好像真的和闫平良成为了朋友。
两人会一起在岩洞里吃饭。
闫平良会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会在他被破了腕,血流不止的时候哭着鼻子安慰他,会教他自己在歪脖子树上偷听到的讲学。
他们之间多是闫平良说,慕朝听。
倒也很是和谐。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
转眼,闫平良便到了弱冠之年。
这日,他急匆匆地跑进了岩洞,急迫道:“你得走了!”
走?去哪?不管是慕朝还是江雪深,都没理解他的意思。
闫平良急的不行,一边用斧子开锁链,一边安慰慕朝道:“别问这么多了,你先走吧。”
他顿了顿:“离开这里,别再被抓到了!”
锁链很快被劈开。
江雪深很想问原因,但当事人慕朝倒有些无所谓,很利落地出了岩洞,没有半分犹豫与不舍。
他走入林中的小道,远远地看着闫平良,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们还会再见吗?”
已近黄昏,闫平良的身影被夕阳拖得颀长。
他说:“会的吧,你以后还要罩我呢。”
会的吧,他还要娶妻生子,三代同堂,那个时候,会再见的吧。
只是慕朝不知道,再次见面时,闫平良已经碎成一滩肉泥,与千千万万头死去的牲畜,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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