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7

  “你不会骗我?”冷笑声从身后咫尺之处响起,虞谣回眸,看见一个与现下的自己已很相似的“她”,神情冷淡到极致,“你说你不会嫉妒元君,你说你折回去只是想请他出来陪我同行。你还说……”她眼眶一红,“你还说那碗药是给我安胎的药。席初……狠事恶事都让你做尽了,如今你来说你不会骗我?”

  “不是的……”席初无力摇头,可她已无心再听,疾步上前,一把拽起他原已有些松散的发髻。

  他身上有伤,顿时吃痛,冷汗涟涟而下,手慌乱地攥住她的手腕,想令她松手。

  她却不理,眸光比寒潭更冷:“从前是朕看错了你。但朕以为你再如何虚伪,也该知道适可而止。看在过去七载的情分上,朕告诫你一句,把那些对元君大不敬的话咽回去,不然朕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语毕她狠狠松手,转身便欲离开。席初的身子往下一坠,却仍执拗地扯住了她的衣袖,不甘地喊道:“卫玖入宫才一年!你了解他多少?我告诉你的每一句话皆是亲耳所闻,你便是不信……”

  “来人。”她声音骤然狠厉,盖过他的争辩,一字字传入众人耳中,“押出去,再杖二十。不许伤他性命,这笔账朕还要与他慢慢算。”

  “阿谣!”席初满目惊惧,抓在她衣袖上的手却仍不肯松。两旁的宫人们急忙上前,御前的人要奉旨办差,启延宫的宫人几是哭着求他:“贵君……贵君别说了!”

  “阿谣你信我!”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但终是留不住她。在他的手被拽开的一刹,她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阿谣——”他声音骤然一噎,一声闷哼,一口鲜血猛呛出来。

  “贵君!”虞谣尖叫出声,下一瞬,周遭一切消失无踪。

  “贵君……”她喘着粗气呢喃着又喊了一次,终于慢慢静下神,慢慢意识到自己坐在床上,周遭只有黑夜的安寂。

  待得气息平复,恐慌与无助汹涌而至,虞谣回想梦境,愈发觉得不对,一个让人心惊的猜想在她心底漫开——她的债主,不会是席初吧?

  潜意识里她并不相信,因为席初不仅杀了元君,还杀了她的孩子。哪怕元君真不是好人,她也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在杀了元君后还要让她失子。

  可适才梦中所见,直让她心疼席初。或许是因为现下的她对故去的元君卫玖并无什么印象,她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只觉席初有苦说不出,而“她”是一个冥顽不灵地昏君,一朝间心中有了恨意,就再不肯听他说一个字。

  虞谣心绪复杂,无意再睡,怔怔地倚向墙壁。

  她从未想过要把席初列为“债主候选人”,而若真的是他,这债欠得可就大了。

  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是否币”被她栓了根红绳挂在颈间,她心底有股迫切地冲动,让她想掷币一试。

  ……不,不行。

  哪怕将他列为“候选人”之一,她的候选人也还多着呢。他近来在她梦中出现过几回,和旁人出现的次数也不少。

  在那些梦里,他们与她的相处都很好。相比之下,与他有关的梦境惨烈狰狞,不免扰乱她的心智,可她还是该稳住,不能乱了阵脚。

  只能用三次的“是否币”,她必须用在刀刃上。

  但……也或许现下就是“刀刃”呢?

  他在她的后宫是一个独特的存在。若他真是债主,便一步到位;若不是,她也可借助这次排除将他直接列为大boss,与他对立的人则多半是好人,债主也十之八九就在那些人里了。

  ……可是整个后宫好像也没几个人站他。

  虞谣举棋不定,暴躁地躺回去,越想越烦。

  妈的,管他呢!

  虞谣突然一咬牙,再度坐起来。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在赌嘛!她先试一次,万一赌错了……后两次她加倍谨慎便是了!

  虞谣深呼吸两次,将心一横,揭开幔帐光脚下床,在黑灯瞎火中摸到窗边的茶榻。

  她睡觉时喜欢将灯火尽数熄掉,现下懒得燃灯,唯窗边可见些许月色。

  她在榻桌边坐下,将硬币解下来扣在两掌之间。一时心念仍动摇了一下,纠结是问“席初是不是债主”还是“卫珂是不是债主”,终究还是觉得席初身上的故事更多。

  “席初是债主吗?”虞谣低语呢喃着,将硬币在榻桌上立起来,两个拇指一拨,硬币就迅速打起了转。

  金属与木质桌面摩擦发出低低嗡鸣,虞谣聚精会神地盯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两息之后,她猛然伸手一拍。“啪”地一声,硬币应声而停,她盯着自己拍在桌面上的手背,犹自鼓了半天勇气,才敢缓缓将手拿开。

  拿开的时候,她满心都在想——可千万别是。

  然而待得手掌完全移开,借着月光倾泻下来的浅白,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字:是。

  虞谣窒息,脑中一片空白。

  她在阴曹地府中听说自己欠了笔情债的时候就觉得这债恐怕不好还,但穿越过来一看自己才十七岁,又觉得或许这个时间点上或许债尚未欠下,只要她找到债主,一切都可从头开始,她别再辜负他就行了。

  可是偏偏是席初。往事那样不堪,倘使他真是冤的,她不知已欠了他多少了,他被折磨她成那个样子,一颗死灰般的心只怕更难复燃。

  这可怎么办啊……

  虞谣心慌意乱,捏着是否币呆坐在那里,不知不觉竟就呆坐到了天明。

  卯时,素冠见时辰差不多了,便领着宫人入殿服侍她起床。冷不丁地见她坐在那里已不免一怔,再看她面色憔悴,神色间更多了三分小心,轻手轻脚地上前:“陛下?”

  虞谣蓦然回神,这才注意到周围已然转亮,素冠担忧地打量着她:“陛下这是没睡好?”

  “嗯……是。”她勉强定住神,缓了一缓,“近来也没什么急事,你差人出去传个话,今日免朝吧,就说朕身体不适。”

  “诺。”素冠颔首,递了个眼色,身边便有宫人领命告退。

  虞谣忽而站起身:“朕去启延宫一趟……”说着就往外走去。走到殿门处,她却又定住了脚。

  去启延宫,她跟席初说点什么呢?

  那些过往早已将她与席初间的情分消磨殆尽,他现下见了她连头都不敢抬,哪怕是误以为她要杀他的时候,他也不敢争辩一个字。

  如此,她若贸然地想去与他重修旧好,他必是不能接受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再急着还债,冷了的心也得慢慢暖。

  虞谣沉吟良久,再度望向素冠:“桓王前几日献了一副品相上佳的白玉冠进来,你给席贵君送去。就跟他说……朕做了噩梦,梦见他哮症复发丢了性命。这玉冠只当是朕为那道羊肉的事赔不是了,让他好好安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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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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