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19

  看此人面上不愉的神色,加之他管家的身份,十之八九,别院的设计是由他所出。

  谢星摇凝神回想,沈府的院落大多精巧,唯独一处别院花里胡哨,一片大红大紫,与周边格调浑然不搭。

  活该被批。

  男人说罢微微侧过身去,贴近身旁的紫裙女人耳边,语调暧昧:“你也觉得吧?”

  妥妥的职场骚扰。

  紫裙女人无言蹙眉,离他更远。

  “下一位。”

  待年轻姑娘离场,玄衣男人侧目而来,看向谢星摇:“我觉得那位红衣姑娘不错,不如听听——”

  他语意轻慢至极,视线更是叫人心生不适,谢星摇正欲回怼,忽见身侧鸦青掠起,惹来一道带有皂香的凉风。

  晏寒来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纤长双腿只需迈开几步,便行至书房中央。

  少年眉梢一挑:“我来。”

  “怎么就是你来?”

  玄衣男人面露不愉:“擅作主张。”

  “之前二位皆按顺序进场,想必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晏寒来唇边隐有轻笑,声调散漫,眼中却无甚笑意:“因个人缘由横插一脚,自顾自破了规矩——‘擅作主张’一词,是不是应当这样解释?”

  这是摆明了回骂玄衣男人擅作主张。

  谢星摇轻咳一声,没忍住嘴角的笑。

  晏寒来像只刺猬不好招惹,对上他是真烦,然而与之相应地,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时,也是真的很能让人心情舒畅。

  比如此时此刻,她明显见到玄衣男人眼角一抽。

  采朱不动声色看一眼谢星摇:“正是这个意思。”

  采朱姑娘。

  你是个好人!

  “这位公子是个性情中人。”

  玄衣男人干笑几声:“可惜性情中人,恐怕并不那么适合沈府。倘若沈府难以接受你的性子,欲图让你矫正几分——公子意下如何?”

  晏寒来目光比他坦然许多:“沈府偌大,而我无处安身。倘若我难以接受漂泊无定的日子,欲图沈府分出一处土地,贵府意下如何?”

  玄衣男人皮笑肉不笑:“不可。”

  晏寒来理直气壮:“那我也不能。”

  不愧是他,有够厚脸皮。

  谢星摇坐在阴影里笑个没完。

  “至于府中设计。”

  晏寒来淡声:“倘若我是掌事,定会撤去别院装饰。虽说是繁花盛景,然太杂太乱,无异于未经修剪的乡野之地。”

  玄衣男人嘴角又抽了一下。

  “都说相由心生。由景观心,别院中花出檐头,乃是逾矩;乱无章法,是为冗杂;簇簇灵植花枝招展,想来设计之人习惯了招蜂引蝶,景花心更花。”

  晏寒来笑笑:“不知别院之景是由何人所出,言语若有不当,还望多多包涵。”

  从前面几段对话里,他显然也听出别院是由玄衣男人所造。

  这段话讽刺得丝毫不留情面,无异于指着鼻子开骂。

  玄衣男人的品性于沈府人尽皆知,不止谢星摇,连另外三名面试官都扬了扬嘴角。

  最左的紫裙女人轻叩木桌,心情大好:“这位公子倒是见解独到。”

  采朱亦是点头:“继续说。”

  “分明是无稽之谈!”

  玄衣男人竭力维持气度:“别院的布置自有其章法,只有对此一窍不通的门外汉,见它才会心觉冗杂。”

  “有何章法。”

  晏寒来扬眉:“不妨同我们说道说道。”

  “首先是房檐的设计,众所周知,我们绣城——”

  男人语意急促,洋洋洒洒说了一番长篇大论,待得片刻,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啊。

  分明他才是面试官,为何突然成了被动进行解释的那一个?

  一旁的谢星摇狐假虎威,乐得正欢。

  晏寒来三言两语一顿挑拨,居然顺理成章把对方给绕了进去,这是反客为主啊。

  “……行。”

  玄衣男人咬牙微笑:“公子思绪活络,口才亦是不错。你若成了掌事,那便是在我手底下行事,届时需得能吃苦,听从调遣、说一不二,明白吗?”

  “明白。”

  晏寒来对上他视线,琥珀色双眸微微一勾:“我非但会听从调遣、说一不二,还能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一天十二个时辰接连干苦工。”

  玄衣男人:“……你在同我开玩笑?”

  谢星摇听明白晏寒来的用意,坐在角落扬声接话:“他的意思是,是你先开玩笑的。”

  书房里再度响起几声轻笑。

  玄衣男人被接二连三怼得哑口无言,沉默着欲言又止。

  他想发怒,然而纵观所有对话,晏寒来从未真正点名道姓讽刺过他,倘若一时失态,吃亏出丑的仍是他自己。

  “以及,听完这位玄衣公子的高谈阔论,很难不让人对贵府的修养生出质疑。”

  晏寒来倏而抬手,食指修长,不甚在意地抚平胸前衣襟:“今日面谈不如到此结束,告辞。”

  谢星摇轻咳着噗嗤一笑。

  好家伙,晏寒来膈应人是真的有一手,竟能把反客为主进行到底——

  别的面试都是面试官淘汰选手,他倒好,直接把面试官给否决了。

  再看玄衣男人,早已面如土色。

  “我想了想,若说吃苦的话,我应该也不行。”

  眼见晏寒来转身离开,谢星摇随之起身,向屋内四人礼貌颔首:“我嗅觉味觉都很敏锐,打小就吃不得苦味。还有——”

  谢星摇:“方才离去的公子所说不错,别院设计者的眼光大艳大俗,实在称不上好,要不如,趁今日换了吧。”

  *

  谢星摇心满意足走出书房。

  谢星摇心情愉悦,就差还没小跑两步再跳起来。

  晏寒来站在院门前,见她身影微微侧目,眉眼间嘲弄意味不变:“谢姑娘只用短短一瞬,莫非就被赶出来了?”

  “我用这短短一瞬,认真想了想。”

  谢星摇足步轻快,来到他身边:“书房里的人没什么意思,还是同晏公子待在一起比较开心。”

  少年发出一道低嗤的笑音:“谢姑娘口蜜腹剑的本领又增长几分。”

  “因为晏公子的发言着实精彩。”

  她这会儿通体舒畅,连带着对晏寒来的印象也好上不少:“晏公子同那人无冤无仇,为何要突然针对他?”

  晏寒来身边的气息悄然一僵。

  转瞬间,少年神色如常,冷声应她:“举止轻佻,不合眼缘。我看他心烦,临走前加了个厄运缠身的小咒术。”

  “不愧是晏公子,实在用心险恶。”

  谢星摇压低音量,尾音轻笑微扬:“我也用了个初阶的苦厄诀。”

  她说着抬眼,话里带上点儿玩笑的语气:“想来也是,晏公子一向正经,见不得腌臜,定瞧不起那种家伙。”

  她说罢稍顿,莫名想到绑定了《合欢宗养鱼手册》的昙光。

  自从发现他易容养鱼后,晏寒来对佛子的态度一直极冷极差,就差把“鄙视”写在脸上。

  “所以晏公子是觉得,”谢星摇抬头,对上少年人漂亮的眸,“男男女女应当对伴侣一心一意,不能有二心。”

  晏寒来冷笑:“不似谢姑娘这般心怀百川,让你失望了?”

  还真是。

  原文里的晏寒来一心一意搞事业,从未有过男女之情,谢星摇一直以为,他对情爱一事嗤之以鼻。

  没想到居然如此正经。

  正经得有些纯情和古板。

  “晏公子。”

  谢星摇好奇瞧他:“你同我说过,灵狐一族初生不分男女,需得遇上一个真心实意喜欢的人。”

  她眨眨眼,试探性继续道:“晏公子已经遇上了吗?”

  身侧的空气凝滞了片刻。

  当晏寒来再开口,语气听不出太大起伏:“此事与谢姑娘无关。与其在意这种无趣之事,不妨在修炼上多加用心。”

  无趣之事。

  所以大概率是没有。

  谢星摇思忖须臾,不由轻声一笑。

  以晏寒来别扭的性子,就算当真心仪某个姑娘,也定不会让人家知晓。

  然而灵狐的身体不受他思绪控制,到时候一边嘴硬说着厌烦,一边浑身发热、彻彻底底因那个人完成分化——

  想来十分有趣。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谢星摇定要好好笑话他。

  晏寒来察觉出她的笑意,冷声蹙眉:“有何可笑。”

  “不是可笑。”

  谢星摇正色:“那玄衣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多亏有晏公子替我挡下。我方才思及晏公子的几段对话,只觉倾佩万分、心情大好。”

  她双手合十,笑起来露出白亮亮的牙:“多谢晏公子啦。”

  晏寒来:……

  巧舌如簧,伶牙俐齿。

  晏寒来别开视线,薄唇微抿,压下一道扬起的小小弧度:“不及谢姑娘花言巧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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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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