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教戏67

  马冬霞虽然嘴巴毒,但是心肠也直,过去虽然老挤兑叶龄仙,都是过嘴瘾,并没有真正耍过什么阴险手段。

  马冬霞听了却笑:“农村人想进城,那得等多少年?太麻烦,还不如找个好男人嫁了,可惜程大哥已经娶了你。”

  “是啊,所以你就别惦记别人的丈夫了。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了。”叶龄仙也没害羞,大大方方宣誓主权。

  晚上回到家里,叶龄仙找出他们的小金库,把礼金单一并交给程殊墨。

  “这些钱太多了,我们也用不了,你算算还剩多少。我们数出来五百块,先给你爸妈寄过去吧。”

  俩人虽然结了婚,因为没有见过程殊墨的父母,叶龄仙还是不太习惯叫他们爸妈。好在,程殊墨也不在意这些称呼。

  他放下劈柴的斧头,只是好笑:“难得从老头子手里弄点钱出来,为什么要还给他?”

  再说了,既然他答应把学习捡起来,以后购买复习资料,还有家里添置家具,都是需要钱的。尤其想学好外语,光靠那一本《牛虻》可不够。

  “可是,现在机关人员的工资也不高,你爸妈身边也没有孩子照顾,万一他们需要钱了怎么办?”毕竟,他家最好的、唯一的儿子,现在是她的人了。

  程殊墨仍旧把小金库交给妻子,语气不怎么好,“你放心,我爸不差我这一个好儿子!”

  叶龄仙这才意识到,程殊墨似乎格外不喜欢,提到他家关于父慈子孝的事。

  难道他家里还有其他兄弟不成?可是王支书说过,他家只有这一个独生子呀。

  叶龄仙后知后觉,想要问清原由,却发现程殊墨已经背对着她,装聋作哑地继续劈柴了。

  夫妻俩就这样开始了,新婚后的第一场冷战。尽管只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晚上,两人因为各怀心事,都无心学习,早早地洗漱完毕,上床休息了。

  叶龄仙睡不着觉,无意翻了个身,就贴上了一片火热的、硬邦邦的胸膛。

  当然硬邦邦的……不止胸膛。

  叶龄仙立即脸红了。正常情况下,程殊墨应该去隔壁,自我解决才对。可这会儿,即使再难受,他好像也非要和她玩贴贴。

  身后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叶龄仙实在忍不住,小声开口,“程大哥,需要我……帮你一把吗?”

  程殊墨几乎同一时间握住她的手,牵引着她,咬牙切齿:“需要。”

  第二天早上,程殊墨觉得,床头冷战的夫妻俩,应该是床尾就合了。

  叶龄仙却生起了闷气。

  她一早扎进水房,把全身上下,被褥床单全洗了一遍,上午去学校都差点迟到。

  年轻男人的体力果然没有极限。难以想象,如果没有约法三章,她被他生吞入腹都有可能。

  因为赌气,傍晚放学后,叶龄仙没有向程殊墨打招呼,又跟着丫丫,去了一趟东山。

  幸运的是,今天天气很好,遇上暴风暴雨这种极端天气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幸的是,秦奶奶比从前更提防她了,不但没在她面前唱戏,还满脸写着“有话快说,说完就滚”几个字。

  叶龄仙装作看不懂的样子,拿出上次来时,秦奶奶送给她的雨伞,重新挂回墙上。

  她又掏出半篮子鸡蛋,丢给丫丫,“小丫头,煮鸡蛋去。”

  丫丫哎了一声,欢喜地接过,小跑去了厨房。

  叶龄仙结婚的时候,大队食堂的人除了帮他们搭厨房,还附赠了他们三四只鸡。叶龄仙每天拌点杂食丢进鸡圈里,母鸡们投桃报李,每天都能下一两只鸡蛋,让叶龄仙慢慢实现了鸡蛋自由。

  她就这么攒着,大概攒了二十多个,今天一次性都拿来送给秦奶奶了。

  当然,这种孝敬在秦奶奶眼里,却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自家一穷二白,秦婵君当然不相信,这个年轻的老师是单纯来家访的。

  同是天涯戏曲人,叶龄仙没有花花肠子,直接道:“秦奶奶,明人不说暗话,我自己喜欢唱戏,也喜欢听您唱戏。前几年不让唱古装戏,但是现在政策宽松了,您能不能……”

  “够了,我不会唱戏,也没唱过戏!”老人再一次表现得非常抵触这些,腾得站起身,回了屋子。

  叶龄仙硬着头皮跟进去,见秦奶奶只顾做着针线,没有驱赶她的意思,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叶龄仙想了想,站在中央的椅子前,清了清嗓子。她什么话也没说,凭着记忆,唱起了她第一次来时,听秦奶奶唱到的那曲《六月雪》。

  秦婵君背对着叶龄仙,拿着针线的手却是一顿。

  半个世纪前,谁人不知,华北栖凤班的《新窦娥传》,是她秦婵君的招牌戏。

  这支《六月雪》,她唱了五十多年,戏词和唱调早已改得和原曲大相径庭。秦婵君可以肯定,叶龄仙绝对没有从旁人那里学过。

  她只听了一次……竟然能唱成这样?

  唱完一曲,叶龄仙见秦奶奶毫无反应,她脾气也是倔,厚着脸皮又唱了一遍。

  当然,叶龄仙能唱出来,不代表她唱得好。别说跑调,就是戏词也有好几个错的。

  乱改戏词是名家大忌,秦奶奶听她唱到第二遍,终于忍不住转过身,狠狠白了她一眼。意思是“唱功不行、腔调不对,好端端的戏,都被你唱成了什么垃圾玩意儿”。

  叶龄仙有点受伤,却不气不馁,迎着秦奶奶严厉的目光,吊着嗓子又唱了一遍。只有行家能听出来,她是一次比一次唱得好的。

  气到极致便是爱,有那么一瞬间,秦婵君似乎在她叶龄仙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刚学戏时的影子。

  她才十八、九岁,真是年轻啊。

  在叶龄仙唱到第四遍时,老人似乎终于不能再忍受魔音贯耳,站起身走到叶龄仙跟前。

  她板着脸,抽出墙上的藤条,掰开叶龄仙的手心,重重打了一下,“哼,刚刚那几句,不是这么唱的。”

  叶龄仙瞪大了眼睛。明明是挨打,她心里却兴奋、澎湃。这个行当,只有师傅愿意打你,才算是愿意教你!

  她激动得不行,“先生,那具体该怎么唱,您能不能给学生做个示范?”

  “哼,我没你这么厚脸皮的学生。”

  秦婵君嘴上这么说,还是站直了身子,翘起兰花指,正正经经唱了一遍《六月雪》。

  回去的路上,叶龄仙心里格外畅快,因为,她又多了一位实打实的教戏先生。

  和楚修年的母亲一样,叶龄仙之所以称她们“先生”、“老师”,而不是“师父”,是因为梨园行当,有非常严格的收徒标准,并不是教几句戏就能算正式师徒的。

  老师不等于师父,学生也不等于徒弟。真正的师徒,徒弟要行跪拜大礼,姓名还要记入班册,是一辈子的传承。因此,名家收徒都是慎之又慎,叶龄仙不敢托大。

  不过,她虽然不知道秦婵君的名号和系别,却知道她是真正的实力大家。过去的神州大地上,有太多不世出的名家唱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历史上留下姓名。

  叶龄仙要做的,只有不断精进自己,把这份艺术好好传承下去。

  因为这样的“喜事”,叶龄仙回去的步伐格外轻快,她恨不得立即飞回家里,不计前嫌,和程殊墨分享今天的收获。

  然而,等回去时,她发现小石院的大门敞开,自己家里,似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叶龄仙悄悄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出李青荷的声音——

  “程大哥,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那天在西山,碰见西岗大队的人……其实,你救的人是我!

  “程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小心闯进西岗的地盘,是我一直躲在草丛里,害你被雷彪那群人围殴受伤。对不起,那时我没有勇气站出来,但是我可以报答你,我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李青荷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程殊墨终于回了一句。他似笑非笑,“你想怎么报答我?”

  叶龄仙倒抽一口气。

  这可真能惦记呀。她的拳头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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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教戏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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