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把韶光窃了(2)76

  姜肇鸿鲜少说过这种重话,佩芷立马红了眼眶,许是那杯酒作祟的原因,她总觉得胸腔泛着股闷堵,此时感觉愈甚。但那杯酒也壮了她的胆量,佩芷大声说:“男未婚、女未嫁,我乐意跟谁牵扯跟谁牵扯,民国都多少年了,您还指望用前清的那套拴着我呢!”

  姜肇鸿始终被她气得发笑,攥着她的手腕:“你小声些,把你奶奶招惹过来我要你好看。你是许了人家的,现在说男未婚女未嫁,你不害臊!”

  佩芷反驳道:“您别诓我了,奶奶上个月就告诉我了,婚事她给回了,你去找奶奶算账去,跟我吼什么?”

  早有下人跑去请赵凤珊了,赵凤珊一边拢着披肩,一边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赶忙挤到了父女二人中间,拉着他们俩要进府。

  佩芷立马就哭了,抹着眼泪朝赵凤珊说:“耿叔在家中设宴,爸爸在饭桌上不给我面子,欺负人,等明儿个奶奶醒了,我一早就到她院子告状去。”

  “你瞧瞧她怎么跟我说话的?她眼里还有长幼尊卑?”姜肇鸿先是跟赵凤珊说,又看向了佩芷,“你少大事小情都去烦你奶奶,她多大的年纪,还得跟在你屁股后面给你善后!”

  佩芷越哭声音越大,也不用赵凤珊哄了,甩开了赵凤珊的手就跑了。

  迈进府门之后,她又回头朝着姜肇鸿嚷了一句:“你一把年纪不害臊,就知道欺负我们年轻人。你这一晚上都用一口换人家一杯呢,你当我没看到!”

  赵凤珊有些怨怪地看向姜肇鸿,姜肇鸿看着佩芷跑远,也没跟赵凤珊对视,背着手气冲冲地进了院子,徒留赵凤珊在原地,满心焦急。

  次日清早佩芷故意没跟大伙一起吃早饭,像是为表还在与姜肇鸿斗气,赵凤珊送姜肇鸿出门的时候忍不住说了几句,姜肇鸿一股烦闷涌上心头,朝赵凤珊冷脸甩了句话就走了。

  “都纵着她,反正佟家的婚事也退了,我今后再也不管她了,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赵凤珊在心里埋怨他说话不中听,自然不会像佩芷一样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上午佩芷照例去姜老太太的院子里问好,一路上步伐匆忙,心中还怀着股怨气,想着一定要狠狠地告姜肇鸿一状。

  可进了院门她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姜老太太正在坐在那儿,桌子上放着个鸟笼,里面是仲昀养的那只毛色极漂亮的金丝雀,佩芷见过。仲昀正站在姜老太太身边,手里还拎着鸟架子,上面立着的是只蓝喉金刚(鹦鹉),正叫着“顺遂吉祥”,惹得姜老太太笑眯了眼。

  接着老太太伸手想端桌子上的那碗参汤,小荷和跟仲昀都紧紧地盯着,她端得费劲,可二人亦不敢出手帮忙,显然是老太太想要自己拿。

  佩芷赶忙跑了过去,顺手接过了汤碗,蹲在姜老太太面前笑盈盈地说:“奶奶,您怎么还不服老呀。不乐意让他们两个喂,那我来喂您不就得了。”

  仲昀帮腔道:“你手上有什么香味儿不成?怎么就偏偏让你喂才高兴。”

  姜老太太笑着喝了口佩芷喂的汤,顺着嘴边还流下去了两滴,佩芷又接过了小荷手里的帕子给奶奶擦嘴,倒是幅祖孙主仆皆和乐融融的画面。

  佩芷本打算来问个好就跑出去找孟月泠的,可她不是被宠坏的任性大小姐,虽然还是心痒想去见他,但亦能忍下来,在家陪了姜老太太大半天。

  直到吃过晚饭后,佩芷才急匆匆地出门,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她便直奔凤鸣茶园去。

  孟月泠来天津之前并未向佩芷透露他要在哪个戏园子唱,佩芷确实也没想到他竟然选在了凤鸣茶园,凤鸣茶园已有霓声社在,两个戏班子挤在一起,戏码也要对半分,丹桂社除了建立之初人少才跟别的戏班子搭过同一个戏园子,之后再没过这样的情况,佩芷越想越觉得疑惑,尤其是这次丹桂社并没有来多少人。

  凤鸣茶园的包厢票佩芷没提前买,她直接去了后台,想着问问傅棠来没来,若是傅棠来了便蹭傅棠的包厢,若是没来便让袁小真帮忙弄张余票。即便实在没票了,她就不看了,在后台等孟月泠也是一样。

  孟月泠和袁小真共用最好的那间扮戏房,便是上次唱《打金砖》那次佩芷找过来的那间。她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化妆台前的两个人都看了过来,孟月泠已经扮好了,袁小真则刚摘了髯口准备卸妆,想必她今日唱的是压轴戏,大轴留给了孟月泠。

  袁小真随口问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来?我今日倒二,唱的是《山神庙》,还想着你打戏看得少……”

  佩芷很是实诚地看向了孟月泠,他还没穿上行头,头上华丽的头面和素净的白水衣成鲜明的对比,他看到她进门的一瞬间便已经嘴角带笑了。

  他不怪她为何才来,像是知道她有事一样,抑或是只要她来了,他便开心。

  佩芷看着孟月泠,答袁小真:“这么漂亮的王宝钏在这儿呢,谁要看你山神庙还是野猪林。”

  孟月泠扭过头去敛笑,那一笑颇有些雌雄莫辨,极致的美便应该是雌雄莫辨的,就像菩萨亦无男女之分。

  袁小真“哟”了一声,从镜子里看着佩芷的一副痴相,说道:“是我在这儿不合时宜了,师父本来要把这间扮戏房专门给孟老板用,我乐意为他腾地方。可孟老板偏留我,说他没有单独用一间扮戏房的习惯,要我说,这福气不给我也罢。”

  佩芷又用讨好的语气跟她说:“别呀,您日后可是霓声社的袁老板,到时候咱孟二爷早就老了,我俩都得提前讨好你呢。”

  袁小真说:“姜四小姐有什么事情要知会?赶紧直说,我可受不住您这声袁老板。”

  佩芷凑到了孟月泠的身边,他正对着镜子做最后的妆面整理,她从后方虚虚揽着他的肩膀,很是自然地伸过手去,帮他把右侧的鬓花紧了紧。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他那日,他冷冷地白了她一眼后怡然走远,当时便用手紧了紧鬓花。

  他自然地覆上了她的手,确定那支花插紧了,低声说道:“自小养成的坏习惯,鬓花总戴不紧,台上都掉过好些次了。”

  佩芷小声跟他咬耳朵:“下回我帮你戴。”

  自古皆是男人为女人簪花,如今到了他二人身上,竟反了过来。

  孟月泠略微颔首,算作应答。

  他进了屏风后面去穿王宝钏的行头,佩芷又凑到了袁小真身边,说道:“袁老板,我没票……您救济救济我,我还没去前面,听声音座儿就不少。”

  袁小真笑说:“是不少,多亏孟老板提携,我今儿这出倒二比以前唱倒一的座儿还多。”

  佩芷朝着她扮了个可怜的表情,袁小真摇摇头,朝着屏风那边的孟月泠说道:“孟老板,您不是给她留座儿了,她怎么还来找我要呢。”

  佩芷眼睛一亮,也不知道是在问谁:“还给我留票了?我正愁没买票呢。”

  他从屏风后面出来:“你今后都不愁票了。”

  佩芷笑着问他:“你凭借丹桂社孟老板的身份给我要来的常包么?”

  孟月泠摇头,对着镜子整理身上的行头,漫不经心答她:“不是,我花正价给你包的。”

  佩芷的笑脸垮了下去:“我还以为是白来的,合着也要花钱,那你还不不如让我自个儿买呢。”

  孟月泠说:“花了不少钱,所以你得常来看。”

  常来看戏,亦常来看他。

  佩芷显然是信了,认真说道:“我自然会常来。去年你在协盛园的时候,我也几乎是场场不落的,除了你不想见我那几次。”

  他显然对自己曾经待她冷漠毫不惭愧,转头告诉她:“南楼的第二间包厢,今后都是你的了。”

  袁小真早不知道被谁给叫出去了,像是有什么事还没回来,佩芷皱眉问他,语气带着些不顾及的撒娇的意味:“怎么不是正中间的包厢呢?我喜欢那间,视野开阔……”

  孟月泠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轻笑,他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觉得心窝子软,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头:“这些话你可别到外边说去,像个棒槌(不懂戏的人)。懂戏的行家都要抢南二的包厢,这才是最好的。”

  佩芷不信:“那傅棠怎么喜欢坐北二?”

  孟月泠说:“他那是怪癖。”

  他打算出去准备上台了,佩芷还追着问:“为什么南二才是最好的?”

  出了扮戏房后,后台难免有些嘈杂,人来人往的,还伴随着各种砌末抬来抬去,他扯着她躲开迎面过来的人,佯装不在意地告诉佩芷:“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说法,说台上的角儿,看向南二包厢方向的次数是最多的。”

  佩芷直白问道:“你把我安排在南二,是想常常看见我?”

  他似乎是害羞了,避开了与她对视的目光,草草否定:“不是。”

  佩芷挤到他面前,非要与他对视:“真的不是?那你为什么躲着不看我?”

  “不是。”他受不住她烦他,又改了口,“不全是。”

  他在台上早已经驾轻就熟到可以不着痕迹地打量任意一个方向,根本不需要刻意把她安排在南二包厢。

  佩芷追问:“那是什么呀,为什么呀?”

  她像只漂亮但聒噪的鸟儿,孟月泠好脾气地躲她,眼看着就要上台了,他催她回包厢去,还说傅棠应该已经坐下了。

  佩芷眼看着问不出,又不想错过他登台亮相,便悻悻地走了。

  可他又叫住了她,佩芷显然是故意装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转头的瞬间就挂上了笑容,等他开口回答。

  孟月泠在心中无奈地叹气,像是在无形中一步步地后退,逐渐彻失自己的全部领土。

  他告诉她:“只是想着要给你最好的。”

  佩芷觉得一颗心已经飘起来了,嘴上却说:“我才不要什么最好的。”

  他愣住,她又说:“可若是你给我的,那便是最好的,也是我最想要的。”

  他脸上的笑容舒展开来,她便一溜烟跑向包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年我应该是过完了,过年让人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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