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双更合一修罗场66

  似乎是怕昌平侯嫌弃,他捏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承诺:“元叔叔,虽然我现在穷,但是以后会有更多钱的,有了钱我肯定都给阿鸢,好吃的、好玩的也都给她。”

  八岁的谢锦衣也还是个孩子,他只知道娶媳妇儿要聘礼,却不知道这聘礼从哪里来,就把他房里的宝贝,值钱的、不值钱的全拿来了。

  两家的大人听到他这孩子气的话笑得合不拢嘴,原本大家没将这件事当真,只是想逗逗小孩子。

  见谢锦衣这么认真,两家人倒是真半开玩笑地将他们的事儿给定下了。

  那时候爹爹故意同谢家伯伯说:“我元家两个宝贝女儿都叫你家的臭小子拐走了。”

  谢家伯伯一面说“好。”一面笑得声如洪钟,一旁的谢家伯母也是遮着帕子笑。

  这么美好的回忆让元鸢一瞬间恍然如梦,连带着头顶的日色都和煦了几分。

  直到觥筹交错的声音传来,将她从回忆中剥离。

  元鸢看着谢锦衣深紫色的衣摆,唇角的笑意发涩,再抬眼时又成了平日里那无波无澜的模样。

  她为他续了一杯酒,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恭迎陛下——”

  搭在酒壶把的手指不可控制地一抖,几滴酒水洒在梨花木桌面上。元鸢不用抬头也知道谢锦衣冷冽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恢复平静,默默跟着人群起身行礼。

  余光一扫,她终是看向了高坐堂上的皇帝。

  许是沉溺酒色多年,他的身子日渐发福不说,连眼下都是消不去的青黑。脖颈上一圈圈的肉堆叠,撑得原本就宽松的龙袍像是要勒在他的脖子上。

  看到这张脸恨么?如何能不恨?

  如果不是他的昏庸无道,听信谗言。她元家怎么会遭此大难?她阿娘怎会在病榻上一病而去,她爹爹又怎么会身陷囹圄生死不明,她阿姐又怎么会沦落到委身给一个身份不明的商贾?

  太多理由让她去憎恨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可正因为他是皇帝,她又不能恨他。这样的恨会让她,让元家,甚至让谢锦衣都万劫不复。

  所以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妥帖收好,只剩对圣人的恭敬和身为下人的卑躬。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完美。

  除了突然握在自己腰上的手,将她陡然拉近了距离。

  元鸢对上那双微挑的桃花眼:“离这么远,我身上有刺,会扎死你?”

  元鸢解释:“我是觉得这儿是皇宫重地,还是应当……”

  话还没说完,握在腰上的手往上,将她的肩头摆至一侧,而这一眼就让元鸢整个人僵住。

  不远处那些官员和舞女依偎在一起,纵情声色,旁若无人。只有少数年老的官员或是那些正直之士一把推开投怀送抱的舞姬,更有甚者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而那些放纵的官员面上不动神色,藏在桌下的手已经开始不安分起来。

  还未等元鸢从眼前惊人的场景缓过神,高堂之上传来皇帝粗犷的笑声:“哈哈,你们看看袁太尉,还把眼睛闭上了,怕女人把你吃了不成?”

  这笑声像是从胸腔发出来了,刺耳又难听。这件事也没什么好笑的。可随着皇帝身旁的祁容一声轻笑,周围的大臣们纷纷附和着笑了起来。

  整个大殿之内充斥着笑声,而袁太尉的脸色已经黑得比锅炉还深几分,搭在膝盖上的拳头也越收越紧。

  如果王尚书还在,那么他此刻一定会起来痛骂一声:“荒唐!”

  堂堂一国之君,邀约臣子不为国家大事,也不为与臣同乐,反而让一群舞姬当众淫.乱。

  简直是前所未闻,荒唐至极!

  见袁太尉面色铁青、一语不发,皇帝责难:“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嫌弃朕赏你的舞姬太丑了,还是觉得朕的话都不需要回了?”

  紧接着一个酒壶哐当砸中闭着眼睛的袁太尉,鲜血滴在桌上的时候,周围的人瞬间屏住呼吸,不少原本还坐怀不乱的大臣赶忙搂住了身旁的舞姬。

  堂上的皇帝吐了一口果皮:“假正经。”

  祁容又轻笑了一声。

  大臣们也不敢拘谨着,只当刚刚被酒壶砸人的事情不存在,照样吃酒作乐,还不时恭维皇帝两句,顺便将自家带来的侍女送到皇帝身边。此举大大地取悦了皇帝,又搂着美人乐呵了起来。

  笙箫起,钟鼓齐鸣,殿前的舞姬又聚在一起扭动妙曼身姿。

  元鸢却久久没有回过神,她知道朝廷腐败,却从未想过到了这样的地步。她看着那些沉迷酒色,满脸麻木的大臣,还有袁太尉桌上未干的鲜血,眉头紧皱。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朝廷?

  恶心感涌上喉头,元鸢想胸膛收缩,想要干呕。

  略带凉意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面前是谢锦衣冷淡的眉眼:“这样就受不了?”

  元鸢忽地不明白他的意图了,他真的只是带她进宫赴宴这么简单么?

  谢锦衣道:“这个世道本就是这样,肮脏、恶心,而这世上的人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干净。”

  元鸢没来得及去仔细思考他话里的含义就由着他的牵引看向了对席。

  隔着舞姬们飘荡的水袖,元鸢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面如冠玉,墨发如瀑,玉带扣着一身绯色官袍,更衬得身姿挺拔如翠竹,单单是他清隽出尘的气质便与这纵情声色的名利场格格不入。

  偏生那双总是冷静而理智的眼睛此刻却染上酒色,而他的肩头则依偎着一个穿着暴露的舞姬。

  他并未对她假以辞色,却也没有推开她。

  元鸢的目光停滞在他身上,转而亮了亮。是傅云初!

  他真的回来了。

  若是正常的女子,此刻看到自己的未婚夫美人在侧,只怕是恨不得当场掀翻了桌子打过去。

  可元鸢和傅云初之间只是结盟,她并没有在意和他贴身的舞姬,就算是他身边带了个夫人她都不会在意,她只觉得欣慰又惊喜。

  总算有一个值得她信赖的朋友回来了。

  可握在肩头的手收紧,元鸢微微皱眉,眼里的欣喜在一瞬间散去,只剩下懊恼。她险些忘了谢锦衣还在她身边。

  她刚刚可有失态?

  元鸢转过身去,谢锦衣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异样,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的眼神让她有些不习惯。

  她原以为谢锦衣会同她说傅云初的事,她都已经准备好了解释的话,可谢锦衣只是警告她:“别到处乱看,我可没有用女人去取悦陛下的喜好。”

  元鸢脊背一寒,将头垂得更低,却错过了谢锦衣冷漠的眼神。

  还真是爱得情真意切,连看到自己未婚夫身边有别的女人也毫不在意了。

  他真是多此一举。

  这场宴席下来,元鸢并没有丝毫的放松。可她心里记挂着和傅云初的约定,只盼着快些结束,能让她找到傅云初解除他们的假婚约。

  可不知为何今天谢锦衣对她的举止格外亲昵,元鸢只当他是为了用她来挡住那些想要靠近的舞姬。

  可她总感觉有一道视线不时地落在她的背后,虽然她今日特意打扮得朴素无华,可她不想看那些肮脏的画面,也不想被皇帝注意到,是以一直未曾回过头。

  宴席结束后,皇帝领着十几个从大臣们那儿得来的美人去了御花园。

  剩下的大臣们三三两两留在此处饮酒,或是也跟着去了御花园。

  元鸢不知接下来该去哪儿,只能跟着谢锦衣走。皇宫她并不陌生,先皇在世时,她每次入宫都会和手帕交们以及几位年幼的公主在御花园玩。

  先皇不像如今的陛下这般昏聩,反而十分和蔼可亲,偶尔碰到她们还会差身边的太监将糕点果糖赏给她们。

  可现在这梅园莫说嬉笑的孩童,连前来赏花的官眷都没了。谁不知道陛下不仅喜怒无常,急色之下连臣妻都是直接掳进寝宫。

  元鸢在心中微叹,但见谢锦衣似乎只是在梅园里散心,也便安心地跟着他。

  她低头想着事情,没注意到面前的谢锦衣忽地停了下来,她差点撞到他身上,好在谢锦衣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元鸢抬头想说声:“抱歉。”

  话还未出口,谢锦衣却忽地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元鸢对他突如其来的索吻已经习以为常,内心的羞涩虽削弱了几分,可到底这里是皇宫,她不想别人看到。

  待他的唇稍微松开后,她红着脸轻声道:“下次……你先同我说一声。”

  好歹也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啊。

  这话惹来谢锦衣的轻笑:“说什么?”

  元鸢愣愣地看着他,对上他眼里恶劣的笑意,她又有些气闷了。这人怎么老是这样,明知故问。

  她说不出口,谢锦衣似乎也没想过非要逼她说出来,只是又噙住她的唇,这一次他倒是找了个隐蔽的梅树后吻她。

  还未到季节,梅树只有翠绿的叶子,层层铺在枝头,有几枝压低垂在谢锦衣的肩上。而他的手环着她的腰,将她压在树干上。

  浓郁的酒味顺着他的口中蔓延过来,元鸢清楚地感受到握在自己腰上的手有多烫。

  他是又喝醉了么?

  可昨日他没有喝醉也吻了她。

  元鸢不知这吻背后的意义,似乎也没有想过去深究,她只是放任自己沉醉在谢锦衣此刻的温柔里。

  梅园无花,鲜少有人会来。可不知是不是这光天化日的禁忌感,元鸢只觉得这一次心跳得比平时都快。

  不知是他的吻太温柔,还是心跳得太让她迷乱。元鸢不自觉地将两条细长的手臂挂在他的脖颈上,她甚至想开口问他:阿锦,你现在是原谅我了么?

  她心跳如鼓,忍不住想同他说她想去找傅云初解除婚约的事。

  哪怕她不确定谢锦衣会不会因此而高兴或是与她解开心结,可她就是突然很想告诉他。

  可她的迷乱在对上谢锦衣一直睁开的眼睛后陡然清醒了几分。

  以前他吻她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的,而这一次她甚至没有在他的眼里找到一丝欢愉和柔情。

  更像是报复后的快感。

  直到她顺着他的目光往身后看去,看到站在庭院门口的人后,她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桶冰水,心彻底冷了下来。

  不远处站着的人赫然是傅云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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