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39
她那段日子丧气的要死。
晚上九点,车就停在桥边,距离酒店不远。
他们散着步往回走。
“你要布偶吗?”池岛走在二层台阶上问。
一开始还正常,没走到台阶上。
她在外侧,拐过转弯口,江承晦一下到了左手边。
步行街上的人熙熙攘攘,难免相碰,她不想谁撞到他,就往里去。
高出别人两头,倒也方便了视野。
越过一片后脑勺,对面地摊上摆着两台抓娃娃机。
一窝粉色垂耳兔,一堆灰色泰迪熊。
江承晦寻着池岛的目光看过去,这周围没有旁的人,话是对他说的。
没玩过,但不影响,能救场,他自然应下,“要。”
别别扭扭的小姑娘跳下台阶,笑吟吟跑过去换了币。
一边回过头问:“要哪个。”
还是可供选择的。
江承晦被带的扯了下嘴角,微沉吟,挑出一只难度最低的垂耳兔。
“它吧。”
两回失败,最后一次池岛惊心动魄的抓了出来。
体格偏差,动手能力满分。
池岛:“我就知道一定能抓到。”
江承晦:“我也知道。”
池岛不解,她知道是因为有江承晦在的时候运气超好。
却不懂他为什么知道,但不影响此时的开心。
桥上人少去很多,江承晦提着重量减轻的保温袋,池岛就抱着垂耳兔。
她也不喜欢娃娃机里的灰色泰迪熊。
它们穿条纹睡衣,头上戴了垂着小星星的睡帽。
但不改变条纹睡衣很像医院病服的事实。
她想江承晦身边一切都安宁美好。
“下次我再给你抓一只泰迪熊,我记得学校那边的超市影院商场都有,好像是米色的,看起来软软的。”
江承晦:“嗯。”
池岛摸着同样软乎乎的垂耳兔尾巴。
“抓娃娃越抓越厉害,我下回路过不看看就走了,每次都试一试,用不了多久掌握了窍门,抓一个中一个。到时候我就能给你抓到很多很多,还有八爪鱼长颈鹿红狐狸独角兽,一个房间都放不下。”
江承晦又应一声,平平淡淡,她脸颊蹭着垂耳兔耳朵看过去。
他垂至裤边的指间勾着手提袋,胸膛轻轻起伏,其实在笑。
面无表情都是唬人的。
池岛怔了片刻,强行为自己的举动说明一句。
“桥畔真好看。”
她温温吞吞贴着兔子扭回头。
江承晦低笑出声,注视她几秒终于开口。
“我又没说你,慌什么,脸皮怎么这么薄。”
池岛把脸埋进衣领里,巴不得跳下桥。
好在迎着风,夜色也深,她颤颤巍巍打出一声喷嚏,尴尬减半。
“受凉了?”江承晦停下脚步。
池岛用手遮住口鼻,将垂耳兔交给他,点头又摇了摇头。
有点怀疑是在车上贪凉,喝热汤的时候额头出了汗,就默默开了会车窗吹的。
不好讲出来,很像大猴子告诉小猴子睡觉不要踢被子。
小猴子踢了,挨训了,她就是那只小猴子。
江承晦笑意敛去,把垂耳兔夹在上臂和侧肋间,抬手覆向她额头,对比两人体温。
“别动。”
本来池岛没打算动,也许是听了这话引起的条件反射,也许是忽然脑海中浮起蓝莹说过的18岁了,不再是小孩子。
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朝后退开一步,还偏开头。
江承晦的手停在空中,随即收回去了。
无事一般,也不再提及。
完了,搞砸了。
池岛满心被这一念头缠绕。
几分钟前有说有笑的两个人,现在一前一后走着。
连眼神都遇不到一起。
池岛想解释男女授受不亲,没说出口,自己都知道这说辞本身是好笑的。
在江承晦眼中,只把她当作一个小孩,算不上女人。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她跟在江承晦身后小声说,“没有跟任何人讲过的。”
我们的关系都这么好了,你不要生气。
快到就近的一家小医院了,江承晦慢下来,听身后一直磨磨蹭蹭的小尾巴要说什么。
刚才不躲还不一定,一躲,百分百受了凉,怕试出来。
池岛低着头走,纠结怎样去讲。
直直撞上了江承晦的后背,才发觉路到尽头,要下台阶。
她捂着以另一种方式接触到江承晦的额头,过劲儿了有点痛。
不好意思问,她的额头有没有砸疼他。
说是秘密,言过其实了。
只是心里觉得难堪,不讲出来的事。
池岛走下台阶回忆着开口。
“我那时候年纪特别小,五岁还是六岁,能记住的事情少得可怜,基本都忘了。有一件,现在依稀能回想起来……”
她有一条白色绸裙,绕肩系带,缎面蝴蝶结,大裙摆。
要说当初有多喜欢,抱着睡觉,又怕压到,无奈之下给它做了张小木床。
只要睁开眼看到,什么起床气不想上学都没了。
那年家里还借住着一个亲戚家的小男孩,比她大两岁,要叫哥哥。
他们一起上下学,做功课,看动画片,打闹。
打闹,池岛很怕很怕和他打闹,手臂或者腿上挨一下,会疼半天。
但不会红不会肿,忍下去就可以了。
池一升和于佳把这看作兄妹感情好的表现。
事情发生在一天雨后。
池岛穿着奶白绸裙,小男孩笑嘻嘻的,用沾满泥水的手掌在她裙摆留下两个黑手印。
如果发生在现在,她应该能很好地应对。
那天她第一次在外面哭。
受了欺负,下意识就要回家去找于佳和池一升。
回家的路上人来人往,池岛始终低着头。
她白裙上的脏手印在正面,脸上怎么擦都是湿的。
到了家,衣服脏了,眼睛也肿了。
于佳和池一升在跟邻居打麻将,声音从碰牌响动中传出来。
“洗一洗就干净了。”
池岛呆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她以为他们至少会说小男孩一两句,哪怕没有道歉也可以。
期间打牌声从未间断。
池岛说完了秘密。
那时候太小了,觉得天大一件事。
她可能真的是他们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后面没了?”江承晦站在着映亮草坪的景观灯前,所有光亮都罩在他身后。
池岛点头,后面没有引起太大情绪,并不记得了。
她偷偷看江承晦神情,听了她的秘密果然不再生气。
江承晦:“行。”
不计较池岛忘记后面的事。
他也是听了带脏手印的白绸裙,哭成泪人,才想起来。
十三年前他十五岁,正因为家里同外戚的股权斗争每日心烦意乱。
有天深夜回到住处,电梯间,碰上一个哭花了脸的小不点。
明显不住他们小区,不知道怎么进来的,要做什么。
不过他懒得管,自己麻烦事一堆。
他走过去时,小不点缩在角落里,小小一团,看不清模样。
灯光亮起才站起来,和不站没区别,照样矮,够不着按钮。
小不点挪到电梯前等电梯下来,跟他一起上去。
江承晦大概扫了一眼,明白了,离家出走。
是有同学或者什么认识人住这儿。
电梯门打开,他进去摁了直达二十三的按键,之后靠在一边闭目养神。
小不点够不着电梯外面的按键,同样够不着里面的。
但没开口让他帮忙,不知道是沉得住气还是胆小。
他推测属于后者。
电梯抵达二十三楼。
江承晦挺喜欢这个安静的小不点,决定日行一善。
他出去前问:“到几楼?”
小不点有些害羞,贴着电梯墙,一个字不吐。
在他另寻他路,打算将每层都按一遍的时候,小不点伸出手,比划两个数字,二,五。
这可能是个小哑巴。
还可能是只心情不好就不想说话的娇气包。
江承晦日行一善完,得了个一百八十度的鞠躬感谢。
啼笑皆非回到住处,冲过澡换了家居服出来,察觉不对劲。
平时他基本回家住,到这小区睡的次数少,却也有两三年,从未见过二十五楼住户。
而二十五楼再往上走,是天台。
靠,他瞬间从沙发椅上弹起来,来不及换鞋,走逃生通道上了顶楼。
夜晚风不小,吹得楼道门重重砸回去。
小不点的白裙朝一面扬起,是黑夜里唯一的亮色。
她趴在楼顶中间的风机台上写东西,借着淡淡的月光。
江承晦过去看了一眼,猜得八九不离十。
“你这个字,需要练练。”
小不点抬起头瞅他一眼,没说话,掉下一两颗眼泪,往旁边挪了挪,捂着不给看了。
不看就不看吧,江承晦拉住她不写字那只冰凉的手。
后半生的好脾气都用在了这天晚上,哄着道。
“你有没有见过一只小气鬼,没我一半高,穿了件漂亮的白色裙子,眼睛哭得红红的……”
全本小说尽在乐读小说网!乐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