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75

  孟文君凄楚地一笑,举起酒瓶,学着杨康宇的样子,对着瓶口,一饮而尽,随后猛地将酒瓶摔碎在地上,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小铺的阿姨也连忙赶上来,问询情况。

  杨康宇同阿姨道歉:“没事没事,他有点醉了,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转而抽了桌上的两张纸巾,站起身来,递给孟文君:“擦擦。”

  孟文君不接,拿手背蹭了蹭下巴,勉强是擦去了溢出的酒水。

  杨康宇将纸巾放在桌子上,还是重复着那句微不足道的安慰:“不要难过了,都过去了。”这话说得轻飘飘的,说得他自己心里都感到无限的愧疚。

  明知道什么话都算不得数,这样的事,别人再怎么说,也只能让他更难过。

  孟文君却笑起来:“哪有,我高兴得很。”

  “孟儿,你醉了。”

  孟文君又伸手,去摩挲杨康宇旁边的酒瓶,却被他拦下:“你不要再喝了,你已经醉了。”

  他却不肯听,执意拿了:“你要阻拦我?你为什么又喝这么多酒呢?”

  是为了借酒浇愁。

  是为了暂时忘记痛苦。

  杨康宇沉默着,默许了孟文君的动作。

  可一方面又是担忧:“只许你再喝那一点儿,醒了之后,你会很难受。我知道你现在难受,可是你也要为了自己身体着想。”

  他没想到孟文君酒量这么差。

  最开始痛饮两瓶换来的微醺,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消散下去。可对面的孟文君,却已似大醉了一般。

  “我高兴啊。她能送我这份礼,在我生日的时候,我实在是高兴。”

  又吞咽了两口酒水,理智的弦被彻底扯断。

  杨康宇疑惑地说道:“什么礼?”

  听了这话,孟文君大笑两声,理所当然地说着:“她死了啊。”

  眼神中却无半分笑意。

  杨康宇站起身来,强硬地夺去孟文君手里的啤酒瓶:“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孟文君下意识地抬手要去争抢,可是手臂没有什么力气,眼睁睁地看着酒瓶被抢过去,他拍了拍桌子,不满地说道:“你不是说讨厌别人争抢吗?你怎么又来抢我的!”

  “我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再喝了,会很难受。”杨康宇满眼的担忧。

  孟文君嗤笑一声,又抬起头来,觉得头顶的灯光实在是刺眼,酒意似乎渐渐蔓延至眼睛,眼前的人,好像也模糊不清起来,他眉头微皱,痛苦地说道:“你为什么总觉得是为了我好?”

  “你真的已经很醉了。”杨康宇解释道。

  “爸为了你,现在天天在醉,几乎就没有醒过来的时候,你好偏心,我醉就不许?”

  杨康宇知道孟文君已然神志不清起来:“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送我去哪里?剑术课?奥数班?游泳馆?”

  “送你回自己的家。”

  孟文君突然站起身来,狠狠地拍击着桌面,大喝道:“都被你给毁了啊!一切都怪你!”

  杨康宇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声吼得发愣。

  老阿姨又走上前来,担忧地说道:“这个孩子已经醉了呀,要不你带他回家吧。”

  杨康宇点了点头,再次致歉,起身忙要去扶孟文君。

  孟文君挣扎开杨康宇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他向后推,依旧咆哮道:“你死了就算死了,怎么还要折磨我!”

  袁柳突发心脏病去世的那天,留给孟文君的不只是悲伤,是他一生难以抹除的伤疤。

  她的戛然而止,将所有的责任都搭在了他的肩上。

  袁柳在病床上紧握着阿定的手,双眼噙满了热泪,气息弱得像是游魂,却还愤懑地对他说道:“阿定…你一定,你一定要,替我们争一口气…!”

  说完这句话,仪器上的心跳便渐渐趋近于一条直线。

  小小的阿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袁柳去了,就好像是他的靠山一瞬间轰塌了一般。

  袁柳逼着他进取,逼着他做许多他不想做的事情,逼着他将张叶秋视为眼中钉,这不是让他厌恶她的原因。

  让他痛恨袁柳的,是这样一个母亲,悄无声息地便弃他而去。

  她的怨,她的痛,她的怨,结结实实地担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后半生为之努力的,她花费全部的心血为之努力的,以及她的死,关于“母亲”一切的含义,和阿定所忍受的疲惫、痛苦、眼泪融化在一起,凝练成一颗复仇的种子,在他心里扎根扎得好深啊。

  阿定又厌恶她,又敬爱她,两种情绪为那颗种子不断给予着养分,现已长成大树参天。

  孟文君已经找不到自己了。

  活着,只是因为张叶秋还没有被扳倒。

  许多年前的一场官司,像一只巨大的拳头,击碎了许多人的命运。

  十几年前的张叶秋,不过是一个在邵大牙掌管的分厂中一个小小厂长。

  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雪纷飞,甚至还要大。

  厂房外的灯光格外明亮,照耀得孟凡的脸惨白,他指甲和指缝里混着血和泥土,脸上惊魂未定的神色还未完全褪去。

  孟凡对着突然跑过来的张叶秋颤抖地说:“叶秋哥,人死了。”

  眼睁睁地看见厂房里的小孙顶撞了邵大牙两句,被他活活打死。

  孟凡替张叶秋顶了邵大牙的罪名,得了一年的牢狱,在牢里落了浑身的伤病,袁柳想尽了方法,也没能根除他的旧疾。

  张叶秋却节节高升。

  袁柳怎能不恨。

  杨康宇从酒醉的孟文君吐出的三言两语中,拼凑出了个大概的原由,他忽然想起那日邵大牙生辰的时候,隐约听见母亲邵容光对着他说了什么话。

  他一边搀扶着孟文君,一边问道:“然后呢?”

  突然,孟文君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雪地上。

  杨康宇连忙两手环抱住他的身子,孟文君整个人像个软烂的柿子,紧紧黏在他的身上,在这冰天雪地里,无意识地向杨康宇的怀里钻。

  “孟儿,醒醒,你家在哪儿啊?”杨康宇双手架着他,不停地问着。

  可是问得无济于事,孟文君像是昏死过去了一般。

  无奈,杨康宇只能拖着他,先回了自己的家。

  一进门,邵容光就拥上来,语气里又是责怪,又是关切:“大宇,你干嘛去了?外面这么冷。这是…”她突然望见杨康宇带回了个人。

  “是孟儿。”

  邵容光认出那是孟文君,连忙帮着搀扶:“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快,快扶到客房里去。”

  “客房好久没有打扫了,先把文君放在大宇的房间里吧?”杨青山走上前来,说道。

  “好。”

  杨康宇连拉带扯将孟文君,好不容易将孟文君安置到了床上,他又是吐了一身。

  “怎么还又吐了!”

  一晚上,忙得杨康宇手忙脚乱,一直到了一点钟,才把所有的一切都安顿好。

  杨青山夫妇已经睡下了,除了杨康宇所在的房间,其他都已经熄了灯。

  杨康宇看着熟睡的孟文君,叹了口气。

  他身着干净的睡衣,坐在孟文君的床边,静静地望着他的睡颜。

  “比平时的时候更可爱了。”他缓缓伸出两根指头,玩笑般弹了弹孟文君的脸。

  被子掩了孟文君一半的脸,紧闭着眉眼,显得格外乖巧。

  心里有种莫名的思绪牵动着杨康宇的心。

  突然,他缩回手来,背对着孟文君,拍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想什么呢?趁人之危,你可真行啊。”

  又掖了掖孟文君的被子,杨康宇才躺在旁边地上的厚被子上睡去。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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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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