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后来想问,已经没机会。

  现在的足球场像只寒风中蜷缩在墙角的掉毛老狗,黄色草皮块块斑驳,铁网围栏都被人拆走拿去卖了。

  这不是雪里记忆中的那片草坪,但就是这样一块草坪,过段时间就会被挖掘机全部铲掉。

  关于春信的一切,随时间慢慢在消失。

  春信已经没有家人,她从小受苦,除了她,没有人会记得她,想起她,心疼她。

  如果有一天,连她也忘记,谁还记得这世上曾有过一个春信。

  穿米白色旧毛衣,头发有点自来卷,躺在草坪上安静闭着眼睛晒太阳的尹春信。

  “雪律师,是你吗?”

  迎面有人打招呼,雪里回神,习惯性僵硬牵动唇角。

  “你好,请问……?”

  “方婷啊,小你一届的学妹……大律师不记得也很正常……你也来看学校啊。”

  “是,听说要拆了,来看看。”雪里指背推了推眼睛,本能答。

  方婷遥望远方低灰的天,“时间过得真快,毕业好像还在昨天。”

  “是啊。”

  时间过得真快,十年浑噩,除了春信在脑海中越发清晰,周遭正在发生的事或将要发生的事,距离她似乎都十分遥远。

  雪里个子很高,长直的黑发在脑后盘一个髻,眼睛藏在镜片下,角度的原因,是一片晃眼的白,唇微抿,看起来很不好接近。

  对方随意寒暄几句便离开了,具体说了什么,雪里没听清。从进校门开始,她深陷回忆,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

  她的灵魂一分为二,一个避世悲观,常年蜷缩在不见天日的墙角,一个理性果敢,插电的机器般不知疲倦。

  夜深人静时,仰面看着天花板,在回忆的沙滩上细细翻捡,寻找与春信相关的,埋藏在地底的小贝壳。

  ——春信啊,春信。

  还有个地方,是学校后街,有一家卖鸡蛋灌饼的。是第几户来着,招牌换了,搬走找不到了。

  加培根,加火腿肠,加两个鸡蛋,多多的辣椒酱,包着生菜。春信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之后雪里常常想起她眯着眼睛笑的样子,再好的东西吃起来都没味儿。

  小时候零花钱都是跟她分着用,买包子豆浆,辣条面包,都是两份的。

  去北方回来,吃过了肉夹馍还有羊肉汤,说给春信听,她馋死了。

  那时候信誓旦旦承诺,以后带她吃遍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还说要买房子一起住,做她的家人,永远在一起。

  现在她有工作,有钱,有房子。

  答应她的事,却一件没办成。

  摘下眼镜,雪里指背擦了擦眼睛,出了学校后门沿坡上窄路走,风渐渐大起来,刮得脸疼耳朵疼。

  停在一栋自建房楼下的铁皮大门前,雪里摸出手机打电话。

  过了十分钟,有个穿艳红大花睡衣的中年女人顶风从路口小跑过来。

  “你来了,这是最后一次来了吧,这片以后都要拆了,你再想来看就看不到了。”

  雪里没接话,女人摸出钥匙打开大门,领着她上三楼。

  学校后面有很多自建房,五六层高,主人家基本都修成一室一厅一卫的小房间,专门租给学生。

  十年前,春信瞒着她偷偷在这里租了一间房,她奶奶病逝,她被家里赶出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她死了好几个月,开春时屋里飘出臭味,房东报警后,雪里才得知她的死讯。

  她在这里住了小半年,期间她们没有正式见过面。

  之后雪里常想,她是否有躲在学校某个墙角后面偷看她呢?是否在她常去的食堂买过饭?是否曾在一片屋檐下躲雨,在一棵大树下蔽荫?

  那些不曾留意过的角落,在春信离开后,途经时总要呆呆站上好一会儿。

  包括这间出租屋,推开窗就能看见学校足球场,春信一定常站在窗口。

  ……

  “你忙去吧,我自己待会儿。”雪里站在屋门口说。

  春信死后,雪里就把这里租下了,整年整年的租,没留钥匙,一年来看一次,到门口才给房东打电话。

  想到每次来都得麻烦别人,就不会一直来。

  房东阿姨把钥匙递给她,“以后见不着了,留个纪念吧。”

  雪里垂眼盯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来,“这些年,麻烦你了。”

  房东阿姨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揣着手下楼了。

  雪里推开门进去,这里十年如一日没什么变化,也无人打扫,灰尘铺了一层又一层,空气腐朽沉闷。

  靠墙的位置放了张床,被褥早就被扔垃圾堆烧掉了,也没再铺上新的。

  床头柜上放了个系红围巾的小熊玩偶,钮扣缝的眼睛早不知去向,这是上初中那年雪里送她的。

  她天天抱着睡觉,走哪带哪,也不是多贵的东西,已经很旧了,棕色长毛毛掉得东一块西一块。

  小熊也十年没人陪,孤零零靠墙坐着,红围巾颜色暗沉。

  房子不大,再往里隔了堵墙是厨房,简单砌了个灶台,左手边是卫生间。

  她用过的碗筷,穿过的衣裳都还留在这里,还维持着原状,到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

  雪里脱下大衣挂在墙上,挽起毛衣袖子,翻出块抹布拧开水头打湿。

  管道年久失修,刚放出来的水颜色浑浊,雪里静静等了一会儿,手伸出去。

  出租屋条件简陋,热水器早就坏了,雪里又想起春信跟她说洗澡的时候被烫了后背,就是在这里被烫的吧。

  忘了是哪一天的冬天,她突发奇想在这里洗了个澡,没放出热水。

  那时已经四月份了,水还是很凉,咬牙洗完,没东西吹头发,顶着寒风回家,晚上就发起高烧。

  春信就是这么死的,她病了,也不想活了,洗完澡躺在床上,怎么捂也捂不热。

  意识还清楚的时候,给她打了最后一通电话,说想她。

  她挂了电话上出租车,和同学一起去过平安夜。

  她在出租屋从十二月躺到三月,尸体发烂发臭,还上了社会新闻。

  [十七岁少女病逝出租屋,三个月后被人发现尸体]

  这水好冷,冻得人骨头疼,雪里眼前一片模糊,手指头红红攥着抹布开始打扫卫生,水渍怎么擦也擦不尽。

  警察的电话打到她家里去,没人管,人死了他们也不来。最后还是雪里妈妈掏钱买了墓地,把她葬在市郊区的墓园里。

  在山顶上,位置很好,能看很远。

  这是最后一年了,房子一拆,以后只能去墓园里看她。

  雪里不喜欢去墓园,她总觉得她还在呢。

  那么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骨灰烧出来只有一小罐。

  雪里跪倒在地,双手掩面,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HE,不会难过太久。

  这次整点文艺的,看封面都是如此与众不同。

  下本写《似燕归巢》

  文案:方简决定去死。

  她为此盛装打扮,偷了姐姐的连衣裙、项链、耳环、香水,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在一片灯红酒绿中借酒精的迷幻故作熟练调笑搭讪,随机抽取一名倒霉蛋与她共度良宵。

  她也许会趁对方熟睡时偷偷吊死在酒店房间,想到早上对方醒来时的惊恐模样,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恶作剧效果兴奋颤抖。

  然而一夜狂欢后,姜小莱一脸正直老派向她承诺,“我会对你负责。”

  方简无能狂怒——她明明是上面那个!姜小莱凭什么!

  不能忍!方简试图扳回一局,只能暂时搁浅计划。

  **

  方简被姜小莱勾着手指领走,在员工宿舍简陋的行军床边看她红着一张脸,“你要实在没地方去,先暂时和我住吧,等我发了工资,去外面给你租个房子。”

  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花招,方简‘勉为其难’留下来,姜小莱也像一开始承诺的,努力给了她想要的生活。

  无关名利,只是一日三餐,朝夕相伴,姜小莱像勤劳的织布鸟衔来草叶树枝为她筑造温暖巢穴。

  尽管方简一无是处、喜怒无常,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活白痴,姜小莱依旧毫无怨言爱她。

  有过这样一份真挚的、淳朴的爱,方简想,她死也无憾了。这趟没白来。

  #方简有病#

  #真·精神病#

全本小说尽在乐读小说网!乐读小说网

第1章2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春信将至完结+番外全文最新章节

正文卷

春信将至完结+番外全文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