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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臣是二十一了。”耶律延休点点头又摇摇头,“十六岁上父母也给说了妻子,还没有过门, 后来我入伍从军, 一步步升迁得极快,也没有抽出空来回去娶亲。没成想十九岁上, 那小娘子过世了,我还没见上一面过。后来也就耽搁下来——反正,好男儿何患无妻嘛!”

  完颜绰点点头说:“还有这样的故事, 听着唏嘘呢!”她一抬手, 突然指着前面丛林里:“延休!雉鸡!”

  耶律延休二话不说,拎着马过去, 雉鸡惊起扑腾翅膀, 他反应极快,就用铲形的横簇箭, 一下射中了雉鸡的脖子,那雉鸡软软地瘫下来。耶律延休策马过去, 俯身从地上捞起那只雉鸡,兴奋地叫道:“好肥呢!味道一定不错!”

  完颜绰含着笑等他过来,瞥了一眼雉鸡,然后说:“延休,你那么会疼人,谁嫁给你,将来一定高兴得合不拢嘴呢!”在他面露笑容的时候,又似若无意地笑道:“你要有看上的,告诉我,我给你指婚;要是没有,我多为你留意着那家的姑娘合适。”

  耶律延休的脸色顿时变化了,又圆又大的眼睛瞠然看着完颜绰,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睑垂了下去,脸色也没有刚刚的那样踌躇满志,好一会儿嚅嗫着说:“没有瞧上别人……而且,现在也不想这个……”

  完颜绰何等之人,太明白他的想法,这样的若即若离,对男人而言,最具杀伤力——只是或许将来也会伤人,但顾不得了。她莞尔一笑:“也是,先立业,再成家。女人家谁喜欢没出息的男人呢?”凤目瞟一瞟他,便看出他挺着胸脯,几乎要勃发出一句句宣扬效忠的誓言来了。

  打猎打了半晌,完颜绰有些兴意阑珊,回到宿营的毡包里休息,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昨晚缺漏了一件要事,急忙对忽络离道:“去,把王药叫我这里来。”

  一见王药慢吞吞进来,她就嗔怪道:“你这个骗子,绕了半天把我绕到坑里,却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王药眨巴眼睛问:“答应过你什么?让着你?好好和你亲一亲?”

  完颜绰瞪着眼睛,拎着鞭子作势要打,但没下得了狠手,只把鞭杆在他身上不轻不重敲了敲:“别装傻!你劝赵王放弃应州,然后给他出了什么鬼主意?他现在这么安分,赔了那么大笔的银钱也不想还击?”

  两国边境,一直冲突不断,因为没有足以让人生畏的分界岭,来去都太容易,所以夏国一直想取黄河北岸的土地,而晋国又想收复大同一带的地域。完颜绰牢牢地盯着王药,冷冷笑道:“其他也就罢了,这是我国存续,或许也是我存亡的大事,你要是瞒我,可就是真对不起我。”

  她放出一本正经的神态,王药也不再和她插科打诨、正色道:“你虑得不错。欲念本就不是你一人所有。边境冲突,民怨迭起,晋国国君和赵王都想名垂青史,但也都不想遗臭万年。我给赵王出的主意,听说他做得不错。”见完颜绰的眼睛眯起来,王药微微笑笑:“我没有伺机窥探你的军情——前几日你和南院三部讨论一些户部奏折时,让我在一旁伺候茶水的。”

  完颜绰记得那次,王药那天的神情略有些闪烁,但过后事务多,就忘了拷问,今日既然自己说出来了,自然要问明白:“晋国大修易河水利,是你的主意?”

  “对。”王药点点头,“黄河之北,有洛水、汾水和滹沱,到大同府是桑干,和临安比起来,水系不多,变道却很常见,若能利用其陂泽,筑堤贮水,可以屯田,多栽榆柳,种植稻谷,必开水田,必修沟垄,日后大熟,可以造福一方百姓。”

  完颜绰皱眉听着,不做评论。

  王药继续指点江山:“屯田边缘是军州,守城军士自可耕种,不劳发兵增加戎卒,没有平民,边境自然不敢随意劫掠,可以防止小战;沟垄纵横,河道相连,树林密布,契丹或蒙古的骑兵淌水不便,穿林不便,可以阻遏马匹奔驰,敌情至,边将已经做好战备,坐拥军资,可以备大战。[1]”

  完颜绰听得心底发凉,好一会儿才“呵呵”冷笑:“到底是你的故国,算计得好周密!”

  王药并不示弱地微笑着与她对视:“太后容禀,之于大夏,也不是坏事。”

  “好处何来?”

  “中京和南京,毗邻晋国,黄河北流之水,常常引发水患,所以太后一直为大夏的稼穑社稷犯愁,如今上游有人把水疏浚了,下游岂不是大树底下乘凉?无论是军屯也好,还是让汉人耕种,满仓的首先是国库,百姓能吃饱,军队不缺粮,国富民强指日可待——你要那么多硬骨头的地方做什么呢?”他满眼闪着光,“阿雁,你要做中兴的女主,陛下要做强国的君王,我愿意做你的武侯——诸葛亮和王猛都得此谥。”

  完颜绰愣怔半日不得言语。她野心勃勃,他何尝不是?只是相较而言,她从后宫一路打拼至今,能立足于眼前十年就已不错,而他纵横捭阖,胸怀古今天下,那蓬蓬勃勃的一颗心,简直要把功业立到千秋赞叹,万世彪炳。她心里的火苗也给他点燃了,正想说什么,突然门外一阵响动。

  忽络离陪着笑的声音响起来:“耶律将军,您给太后送东西呐?”

  耶律延休在外头说:“今日陪太后打猎,猎到一只好肥嫩的雉鸡!特特叫太后的御厨房整治了,清炖的口蘑鸡汤。太后这些日子脸色不大好,得须补一补身子。”

  完颜绰瞥见王药面色沉了下来,心情不由大好,朗声对外头还在想方设法劝阻的忽络离道:“耶律将军一片心意,我甚是感激。快请他进来吧。”

  她又低声对王药道:“没恢复你身份呢,别把自己当枢密使了。跪一边伺候汤水去。”还不忘警告一声:“今日可是滚烫的汤,你再恶作剧,闹出事来,我可真要再赏你鞭子的!”

  王药表情悻悻,刚刚的满面红光霎时消退了多半。

  而耶律延休兴冲冲踏进太后的帐帷,见到完颜绰正坐在案几前,王药跪坐她对面,正在细细地磨墨。上次被这家伙泼了一脸水的印象犹历历在目,不由格外看了他一眼,特特绕过他身边,把一个带盖子的大碗搁置在完颜绰对面,又揭开碗盖,对完颜绰说:“刚从御厨里端出来,还热乎着呢,要趁热喝才好。”

  他笨手笨脚,拿着汤勺舀汤,一会儿汤盛得太满,手忙脚乱倒回去,一会儿被烫了手,怕砸了碗脸都憋红了。完颜绰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伸手拿过碗,又接过耶律延休手里的汤勺,自自然然地说:“我来。”

  处理国政大刀阔斧的完颜绰,也心细如发,便是小事也做得很好,片刻就妥妥帖帖盛了三碗汤,里头各沉着白嫩的雉鸡片、米色的口蘑和乌黑的木耳。汤的香味袅袅地往人鼻子里钻。

  她把第一碗递到耶律延休面前,含笑道:“延休,今日猎捕辛苦,又如此体贴,我极是感动。这第一碗,是我赐给你的,不许推辞!”

  耶律延休的惊喜感激可比她故意做出来的感动真挚多了,点点头接过碗:“臣为太后尽心竭力,理所宜当!太后厚赐,臣不敢辞。谢太后隆恩!”竟也不怕烫,唏哩呼噜喝了。

  完颜绰一直微笑着看他,此时又把目光转到王药身上:“也赐你一碗吧。”

  王药这次倒没别扭,接过碗来,正准备喝,恰见耶律延休那有些诧异又不敢问的表情,便暂放下汤碗,对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太后进膳,例有尝膳一司。就是那获罪之人,在太后进膳前先尝一尝,以免万一有什么脏东西乃至要命的东西混进来。太后见我罪余之人,死得其所,就分派我这个位置。”像举酒盏一样对耶律延休举一举碗,慢慢啜饮起来。

  完颜绰觉出他话里有骨头,但是耶律延休一点没听出来,一副“明白了”的傻样看着王药喝汤。她心里好笑,假装掩口咳嗽饰过了,恰好王药也放下碗,不咸不淡地说:“汤还不错,热乎,太后可以进膳了。”

  “延休给我的,自然是好东西。”完颜绰剜他一眼,故意说。汤确实是好汤,春季的雉鸡又肥又壮,吊出的汤头鲜美无比。完颜绰喝完,掏出帕子擦擦嘴角,笑道:“延休,谢谢你的礼物。”

  耶律延休的脸居然有些红上来,摆摆手磕磕巴巴说:“不是……不是……这只是今日的猎获,奉于太后品尝的。”他抬头看看完颜绰的如云乌发,小心取出一个锦盒,这次送上去时,耳朵都红了,低声道:“臣也眼拙。”

  完颜绰打开锦盒看了看,眼角余光恰见帐帷里的两个人都在盯着她。她盖上盒盖,不置可否,对耶律延休说:“延休,还当记得自己的身份。”

  耶律延休红红的脸刹那又变白了,好一会儿才低头道:“是……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太后朴素……”

  “别说了。”完颜绰打断他,“你的心意我明白。”她眼角又关注了王药一眼,见他若有所思盯着那大红雕漆的锦盒,便又转而说:“延休,来日方长,我要慢慢考量你呢。”

  青白的脸色在这句话的抚慰下又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耶律延休点头道:“是!臣明白!请太后只管往后看!”

  作者有话要说:  [1] 宋太宗时六宅使何承矩确实有这样的上奏,借用。虽然比较理想化,但是应对小型战争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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