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寿宴11

  颜有迁端坐案前,见刘昭禹坐得有些乏了,便对着岑昱开口:“老夫听闻岑侍郎特寻民间乐人为陛下寿宴备礼,不知岑侍郎打算何时将此礼献给陛下啊?”

  刘昭禹一听,来了兴致,说:“民间乐人?朕倒不曾见过,岑侍郎,侑国公所言可是真事?”

  岑昱理着衣衫站起,走到殿中行了跪礼:“回陛下,此礼乃是臣在阇城内精挑细选出的乐人特意准备的小调,承陛下隆恩,今日若能荣登宫廷替大黎百姓向陛下献礼,当是臣之荣幸。”

  “好!”刘昭禹兴起,朗声道,“这民间乐人所唱的小调究竟与宫廷中的有何不同,朕可得好好品品!”

  怎料乐人还未宣进殿,长明殿外兵甲声便已盖过了恭贺声,那般威肃凛然,引得殿内烛火阵阵抖擞。

  “殿外何事?”刘昭禹搁了酒杯,开口发问。

  周奇思身披甲胄进殿,于御前下跪,回道:“启禀陛下,有刺客混入宫中,乐人均数死于进宫的甬道上,禁军正在宫内搜查刺客踪迹。”

  冯若平对此嗤之以鼻,望着周奇思掸了掸宽袖,说:“陆大将军今日不过是在殿内为陛下祝寿,宫廷守卫便已疏漏至此,难不成阇城内只靠一个都督府,兵部的人是死绝了吗?”

  颜有迁最不喜他这般阴阳怪气,便回道:“刺客身份尚未明了,益忠侯便在此弹劾兵部,是否有些言过其实了?”

  在旁的徐玢起身缓道:“刺客在逃,眼下不是追责之时,二位且先听陛下如何安排。”

  殿内噤了声,目光齐数汇往龙椅之上,刘昭禹觉得冕冠发沉,可也这么戴了五年,戴得满身皆是束缚,他抬眼看向阶下,却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万民跪拜的从来都不是他刘昭禹,却要他日日夜夜都坐在刀刃上。

  金钗之下,太后的脸色发暗,全然没了笑意,声音也同冷冰般冽厉:“事关皇室的安危,还要如何安排,都督府大将军在此,兵部尚书在此,难不成还要哀家来担护驾之责吗?”

  太后声一出,满堂沉寂,众臣恐太后怒气更甚,无人敢应。

  袁牧城看向陆天睿,竟对上了对方隔着人群投来的目光,袁牧城自是领会了其中的意味,两人心照不宣地暗点了头。

  陆天睿起身移至阶前,在周奇思身旁跪下,说:“臣统领禁军,今日一事难辞其咎,望陛下允准臣率领禁军全力搜捕刺客。”

  刘昭禹却不急,只摆了摆手,说:“请罪就免了,这些个人,平日盼着也就罢了,连朕的寿诞也不愿消停,陆大将军,全由你主张吧。”

  “臣领旨,”陆天睿起身后,便转向周奇思,说,“传令下去,封锁宫门,去兵部调派御前亲卫围守长明殿,禁军分头在宫内搜查,另外,还请岑侍郎随末将走一趟。”

  袁牧城心里明白,今日出事,最有嫌疑的便是岑昱领进来的民间乐人,保不齐就有几个进宫的乐人根本没死在甬道上,此刻正匿在宫廷里的某个角落伺机而动。乐人被杀害,目的是调走陆天睿,此时殿内少了一个威胁,自然是好下手些。

  陆天睿才带着岑昱离开不久,御前亲卫便把殿内殿外围了个满,兵部尚书梁远青也领着亲卫军到宫中搜捕刺客。

  此时,几名亲卫押着一位身着乐人服装的女子进了殿。

  “启禀陛下,属下在殿外抓到一形迹可疑的女子……”

  亲卫话还没说完,跪坐在地的女子面露凶相,从袖间划出刀锋,直冲向刘昭禹,口中喊道:“大黎,要亡——”

  亲卫见状,当即亮刀冲向女子,太后失了色,却是毫无顾忌地扑向僵住的刘昭禹。

  就在生死之间,一根筷子自女子手背穿过,匕首染上点点鲜红,砰然落地。惊呼声中,一片碎瓷抹过女子喉间,而后亲卫才持刀自女子后背贯入,殿内惊恐万分,明堂上血迹斑斑。

  袁牧城入宫前早已卸了刀,方才为救刘昭禹甩了案上的筷子,又碎了碗,此时正两手空空地挡在刘昭禹身前。袁牧城本就生的英朗,若非衣襟上溅了血,倒真不像杀人如芥的狠角色。

  众人心中暗生骇悸,他们早该明了的,能在沙场上讨得功勋的人从来都是以命搏命那般狠绝的。

  殿内殿外的其余亲卫闻声赶来,而方才拔了刀的亲卫还有继续上前护驾的趋势,却被袁牧城挡在了下头。

  “捉了个身份不明的人,不先去通报你们尚书大人便带到陛下面前。作势护驾,可带了刀的还比不过我一个赤手空拳的,声东击西玩得可痛快啊?”

  话落,袁牧城的笑容瞬间蒙上杀气,他单臂锁住一名亲卫持刀的手,另一边用手刀直接砍了对方的喉,其余几个近了刘昭禹身的亲卫见状都卸了伪装,一波拉着刀猛砍向袁牧城,一波直指刘昭禹。

  袁牧城神色不变,夺了刀便极快地扫过身旁的人影,刀光与溅血交叠,刀刃碰出的铿镗声连带着人头撞地声响彻殿堂,最终止息于一柄尖刀斜插于圆柱上的震响。

  刘昭禹回了神,只见冕冠前垂着的玉旒正往下淌血,漾在玄色锦袍上却不见颜色,如同被吞噬了一般。再抬头,就瞧见身前的袁牧城正拿刀架着一名受伤的亲卫,半张脸都是飞溅上的血红,张狂却轻淡,而倒伏在他们身侧的都是还在淌血的尸体。

  “陛下!太后!”

  常颐颤颤地过来扶着受了惊的两人,太后只慌张地想看清刘昭禹身上是否落了伤。

  那旁,亲卫持刀守在阶下,陆天睿也已经赶到。大臣皆滞留在方才那场惊惮中,殿内又是一阵冰封般的死寂。

  袁牧城用刀背将人击晕后,扔了刀,带着似有若无的戾色抬脚下了阶,对陆天睿说道:“留了一个。”

  禁军上前将人挪开后,刘昭禹才沿着阶走下。陆天睿才要说些什么,刘昭禹便抬手示意他,转头先对着常颐说了一声:“派禁军跟着,护送太后回宫休息。”

  待太后出了长明殿,他才对着各大臣说:“朕下令刑部主办此案,涉事人等一概收押刑狱司,都督府作陪审,翾飞将军护驾有功,可协助会审,此外,亲卫军罚俸三月,由吏部执行,监察院核查。”

  为制衡阇城内的军权,大黎在六部外设立了都督府,由大将军统领禁军,兵部则由尚书统领亲卫军,两者共持阇城内军权,互相制衡。

  刘昭禹让陆天睿陪审此案,便是不追究禁军之过。而今日刺客虽是伪装成亲卫,但最先动手的还是乐人装扮的女子,一句“涉事人等”最先指向的便是岑昱,其次就是兵部的亲卫军。

  颜有迁心知此次岑昱凶多吉少,平日他又与岑昱走得近。恐遭人非议,他便想借此机会脱身,于是鞠身说:“陛下,臣以为乐人身份有疑,应由户部……”

  “朕乏了,众卿便先退了吧。”

  刘昭禹不愿再听,背过了身,却又避不开满眼的腥红,只好闭了眼,可弥漫的锈味还是不依不挠地扒着鼻腔,一整夜的凉风都吹不散。

  ——

  袁牧城清了脸,将帕子递给宫人,本欲先去一趟刑狱司,可还未动身就被刘昭禹宣进了寝殿。

  袁牧城进门时,寝殿里只有刘昭禹一人,他赤脚站在窗边,那窗子分明关着,他却好似从中看出了不一般的景色,只愣愣地凝望着。摇曳的烛光不比长明殿里的光亮,倒让窗边的人削去了一层华贵之气,那人半身都浸在孤灯的余热里,显得黯淡。

  袁牧城在原地立了片刻,终是朝里走了去。

  “天冷夜寒,陛下还是别受凉了。”袁牧城往前走了几步,便又要下跪行礼。

  刘昭禹转过头,缓步走来:“别跪了,你往常不唤我陛下的时候还亲近些。”

  袁牧城没有答话,刘昭禹就站在他面前,卸了冕冠后整个人看着憔悴了不少。两人隔得不远,之间却有一道无形的浚沟,里面沉积的是早已排解不了的叹伤,名为刘昭烨。

  袁牧城不能说,刘昭禹也不敢问。

  “骁安,这些话朕在见你当日便想说了,又觉得朝堂之上,与你亲近了又难免落人口实,怎么说都不妥,可今日,朕又想说了,你且听着就好。”

  刘昭禹拍向袁牧城肩头的手犹疑了一瞬,才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落了下去,而后他越过袁牧城的肩头,自顾自说着:“这两年朕总记起幼时与皇兄、与你和你大哥一同玩闹的日子,那时朕想讨得膳房的百合酥都要看人眼色,如今朕坐拥江山,想要什么要不得啊,想要什么要不得呢……”

  说到这里,刘昭禹自嘲似的摇着头深叹一口气,唇齿微颤:“朕也知道,自从十年前皇兄亡于卞吾江,就都要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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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的都督府与历史上的都督府有些出入,本文里的都督府与兵部的作用持平,只不过是大黎为了防止叛乱、制衡朝中兵权而设立的机构,大将军为最高职位,其次就是都尉。

  都督府和兵部的主要区别有:1.都督府独立与六部外,兵部属六部内。2.都督府管禁军,兵部管亲卫军。3.禁军主要负责阇城内的巡夜,亲卫军管宵禁后城门及宫门的守卫,两者轮流保护皇宫,其中亲卫军里的御前亲卫能近身护卫天子。

  ——

  本章新人物:

  冯若平:内阁辅臣。先皇在位时宜妃的弟弟,冯翰的父亲,寅王的舅舅。

  崔承:刑部尚书。

  梁远青:兵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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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寿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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