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怅触220

  可虽然寿礼不兴大办,寿宴也一改转为家宴,于情于理,刘昭禹都该出面祝寿,只是他才跨入殿内行了礼,便见太后身侧还陪着个宋韫,没顾得上多想,开席后酒水一连几杯下肚,还没尝见几口饭菜,刘昭禹便也不省人事了。

  次日只听刘昭禹寝殿中传出一声惊呼,常颐带人进门时,就见宋韫只着一件亵衣,散发俯首跪地,刘昭禹敞着上半身趺坐榻侧,满面潮红,自此,引人遐想的风流韵事便也从宫人口中传开了。

  太后最先去御书房寻的人,可刘昭禹咬死不认,只埋头批阅案上奏折。

  “禹儿,你是半大少年的心性吗,竟然在用一个姑娘家的清白同哀家开玩笑?”

  “可朕……”一声闷响,刘昭禹拍了奏本,“朕醉了,没做过不轨之事!”

  太后忍着怒色,挥手撤去身侧宫人,又拖着衣摆徐徐踱了两步,才往刘昭禹面前走去:“是,你是大黎天子,是九五之尊,金口一开谁人敢不信,他们只会说堂堂兵部侍郎的千金是残花败柳,然后呢,在心里取笑你始乱终弃,把这六年来积的民怨民愤再传一通,你还要不要臣心和民心,要不要守下这个淌满刘氏血泪的大黎江山了!

  “留下皇室血脉本该就是你的责任,禹儿,刘氏无后,难道你当真要立宗室为储吗,可底下刘姓的可用之才还剩多少,你心里能不比哀家清楚?”

  见刘昭禹不应,太后眉头蹙得更紧:“莫不是你把主意打到别个亲王的子嗣身上了,旁人一口一个靖平王卫旭王地叫着,你不会就真的以为皇室能承认他们两家了吧,你别忘了,袁牧城和吕羡风是凭着父辈与先帝的交情才能享受到大黎的恩惠,他们同皇室血脉没有一点关系,有资格坐这个皇位吗!”

  刘昭禹阖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后才忍着怒声,低喊道:“母后,您别再逼朕了!”

  “哀家说的不对吗,你揣着明白装糊涂给谁看?哀家由你任性了六年,可此次不同于往常,宋府千金在你寝殿里侍奉了一夜是多少人看在眼里的事实,今日这纳妃的旨意若是不下,哀家也就不走了,你要硬气,便把哀家的嘴也一道封上好了。”

  太后的话声在耳边久久不散,刘昭禹单肘抵靠桌面,扶额长叹,胸口处猛烈的心跳却愈渐安稳下来。

  ——

  如今姜瑜挪了府邸,荟梅院便也空置,只有易沁尘和林颂时不时会回来照看些许。

  夏日未褪,满树的绿叶相挤,其中藏着些扰耳的蝉鸣,往空院中塞满了闹意,这日易沁尘独独穿梭在荟梅院的鸣声中,光是打水到门边就走了两个来回。

  钟鼎山走前特意嘱托他要护养好荟梅院外的樱花树,易沁尘一得空闲便会来此照看,如今他那双眼已能睹物,只是还会犯些模糊的毛病,但也还算恢复得快,见到这树长势喜人,一想顾南行回来后说不定能等到花开,他瞧着也宽心不少。

  “要我帮忙吗?”林颂办完事后正巧回身寻他,远远便瞧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立在阴影处,还没走近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易沁尘回头冲他一笑:“往将军和江副庄主那处递送的消息传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

  林颂瞧着心头有事,应话后只捡起水瓢,提着还剩了半桶的水便往里走了,可方才进门,那目光便被石桌上摆着的两坛酒引去了注意。

  “今日我有空闲,碰两杯吗?”易沁尘跟在身后走了进来。

  “你这双眼睛才能视物,还不算恢复完全,就不要饮酒了。”

  林颂正要继续往里走去,却听易沁尘又说:“暗卫当要随叫随到,来去无影,如今你入了暗卫,莫说大醉一场,有时小酌都需谨慎,今日我允你喝得痛快,但宿醉过后就不可再贪杯了。”

  前几日絮果的消息传来时,林颂曾独自躲在院中喝了一坛酒,被易沁尘寻到时还狼狈地哭嚎着呕了一地,待到次日记起时,他耳根都红得滴血。

  许是又觉出些羞耻,林颂忍不住清了清嗓:“抱歉,那日我……那是我第一次碰酒,吐了你一身。”

  “闹了笑话也好,能让人长记性的往往都是教训。”易沁尘走到桌前,正要开坛,却被人轻轻攥住了手腕。

  “多谢你的心意,不过这酒不用开了。”

  “不喝吗?”易沁尘问。

  “不喝了,”林颂说,“他是我兄弟,难过也是我该承受的,所以发泄一次已经足够了,其余的让我自己消解吧,借酒消愁逃避不了任何事,而且我也不想忘了他。”

  少年的身躯应是又高壮了不少,也快要与易沁尘齐高了。

  又想着他这些日子里在暗卫队伍中勤学苦练的模样,易沁尘恍然间觉得面前这少年成熟了不少,心想若是他的阿妹还在,应当该有这么大了。

  “林颂,”易沁尘浅笑,“你长大了。”

  “我十七了。”林颂看着他。

  “十七也还小……”易沁尘伸手比了比他的个头,目光渐渐挪至桌面的酒坛上。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沁尘。”林颂低声呢喃,眼中渐渐生出柔意,更多的却是遗憾和落寞。

  易沁尘并没有察觉到,只自语着:“不过这酒没人喝也可惜,存着等南行回来再开也好……你方才是在说话吗?”

  “没有。”林颂挪开眼,搭在那人腕上的手也退缩回来。

  易沁尘也没再问,抱起酒坛便往房中走,还未行至一半,两个酒坛却被林颂接了去。

  “多谢。”易沁尘冲人道了句谢,却不见那少年脸上的苦笑又多了几分。

  ——

  自小镇离开后,袁牧城和江时卿一路西行,今日止步停歇时恰留在一片林间,待到二十余人支起火堆休整之时,北境和阇城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来的。

  一方是袁皓勋和袁牧捷前后配合,在巴狼部突袭战中告捷,陆天睿也将抵达御州营,同时新一批的军粮近日便会通过水路运达,另一方是谒门庄递到易沁尘那处的消息,称刘昭烨自乌森部南下,现正赶往西境。

  袁牧城就是在这时才开始默不作声,待用完饭后,他独自把赖昌叫到了一旁。

  “上回你说,先前有人寻你问过昙凝血的事?”

  “主子好记性。”

  袁牧城头也没转,只问:“什么时候,谁问的?”

  “谒门庄吧,就他们寻我谈条件帮你那会儿,不过也是奇怪,那拨人和大主子不是同一头的吗,怎么大主子瞧着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着,赖昌那眼神就往江时卿那处飘忽,可再转头时,袁牧城已不在原处,他也便甩了甩手,没什么所谓地走了。

  夜间林中幽深,袁牧城没走太远,寻了处僻静之地便独坐在地。靴底拨着碎叶,碾出声响,他抬头仰望,隔着森密枝条捕捉到点点碎星,一双眼便凝在那处,将神思尽数忘却。

  可暖风一袭,安稳下来的心思开始跳脱,什么情绪都海涌而上,胸口一时便堵了大半。

  自袁牧晴出事后,他便将这些情绪全数压在心底,直至江时卿坠河后也不敢爆发,他要让自己成为他人的依赖,所以半点差错都不容许再犯,这些日子所积累的担忧混杂着难以排遣的悲怆,正在一点点压垮他的防线。

  而今日西北两境传来的消息,就是触断他心防的最后一丝重量。

  他被拉回到要正视袁牧晴死亡的事实中来,这种迟来的痛感他并不陌生,就像当年他迟钝地接受温豫的死亡一样,可如今他不敢软弱,只能在崩溃之前想尽全力躲藏起来。

  几声碎叶踩响自身后传来,袁牧城猝然回神,闪烁地往后看了几眼,像被触发了戒备的野兽,可那眼神一沾往靠近的身影,便同嵌进软棉中,倏然柔了不少。

  江时卿不知何时寻到了他,只在他身后隔了几步的地方坐了下来。

  “累了就靠着我吧。”江时卿说。

  袁牧城向他挪近,就这么枕着他的腿躺着,稍稍再往他腹部贴去,便能清晰地感知到随着呼吸而动的阵阵起伏。

  他在这种抚慰中寻求安定,说道:“一静下来,就总能想到很多事。我以为只要不去提这些事,一切就都会慢慢过去,可是等到故人的消息传到耳边,好像什么都在提醒我去回忆,即使不会常常感到撕心裂肺,但那些人的影子无处不在,只要偶然间寻到些蛛丝马迹,我就能意识到,他们不会回来了,可这些感伤不会变得麻木,它们会一直存在。”

  江时卿静静听着,只用手指轻抚他的脸颊。

  可那只手是凉的,甚至称得上冷。本该温热的血好似凝在里面,只叫人觉得害怕,袁牧城转头往他腹部贴近,那呼吸却又明晰,他在这种不敢确定的生机中游离着,怕得心头发颤。

  他也曾在这种不确定中指望过,盼着大姐再来寻他,盼着江时卿安然无恙地离开阇城,可一切看似给了他希望,却又偏生变数,要他措手不及。

  “那就让这些感受一直存在,就好像他们也一直存在着。”江时卿轻声说着。

  “骁安,记得我给你的感受,记得了,我也就一直存在着。”

  袁牧城心起一阵惊悸,弹坐起身,紧锁他的眼眸问着:“你要去哪儿?”

  被那人的骇然惊了神,江时卿怔然片刻,才轻笑着应道:“哪儿都不去,和你同生共死。”

  言罢,江时卿又从身后提来坛酒在他眼前晃了晃。

  袁牧城松懈不少,问道:“哪儿摸来的?”

  江时卿说:“从先生那儿讨来的。”

  袁牧城伸手摩挲着那酒坛,静了半晌。

  “淮川,其实我不……”

  “不爱喝酒。”江时卿应着,“我知道。”

  他伸指叩了叩坛身:“但我觉得你应当是想喝的。”

  “是很想。”袁牧城说。

  可他不敢。

  江时卿似是听见了他的心声,只稍稍朝他挪了些许,便抬指替他揭了盖。

  “有我在,你可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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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怅触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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