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65

  裴钧脱口而出:“那不就是嫦娥?”

  谢晏瞬时蹙起眉头:“不一样……”

  裴钧反问:“有什么不一样?难道大虞和南邺的月亮不是同一个?月亮上只有嫦娥、玉兔,和砍树的吴刚。你说的玄女既然不是嫦娥,难道是玉兔精?”

  “……”谢晏生气了,嫌他侮辱了玄女,抬腿就踩了他一脚,“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玄女就是玄女!”

  裴钧脚背被生生踩了一下,他捂着脚面吃痛,不再与他争辩嫦娥与玄女的关系。他看着小质子洇红的眼尾,道:“好罢,那你朝嫦……玄女,祈祷了什么?”

  他弯翘的睫毛微微颤抖:“我触犯了玄女的忌讳,我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许是他们年龄相仿,谢晏又对穿着内监服的裴钧防备不重,两人挤挤巴巴地坐在隐秘无人的假山顶上,裴钧听他讲了一晚上玄女娘娘的故事。

  谢晏在忏悔自己吃了葱姜蒜。

  裴钧觉得有点好笑,但是并没有笑出来。

  小质子初出宫闱,不谙世事,他即便不认识葱姜蒜长什么模样,不意味着大虞贵族们不懂。周边诸国,各自的探子们都将彼此皇族那点事儿刺探清楚了的,难道皇帝不知道南邺皇族供奉玄女,不知道谢晏是不能食用葱姜的吗?

  ……他们知道,他们没有说,依然给谢晏呈上了他所忌讳的食物。

  说到底,一个质子,再生得玉雪玲珑,也不过是弱国送来的人质。南邺想借大虞的兵,就不得不向大虞低头。谢晏不过是夹在中间的战利品罢了,同其他装在箱子里、驼在马背上,被一起送来的国礼没有什么区别。

  南邺不会因为大虞一次“无心之过”给小皇孙吃了葱姜,而撕毁好不容易缔结的和平条约。

  这点可悲的道理,连裴钧都懂。

  小质子天资聪敏,六岁诵文,号称南邺国瑞,难道会不明白吗……

  所以他吃了,又吐了,然后如此嫌恶自己。

  裴钧看着面前心情低落的“小战利品”,从腰间摘了随身携带的水囊,递给他:“这里是大虞,不是南邺。你在大虞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玄女是看不见的,不会怪罪你。”

  “……你说的对啊。”小质子很聪明,在帝后面前他能面不改色地背出三百首诗,但今晚却很笨,笨到认同裴钧的话有点道理。

  他眉眼舒展开,接过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咽下去了后突然涨红了脸,猛地呛咳出来。

  他捂着嘴,瞪大眼睛:“你你你,这里面是酒!你哪里来的酒?”

  裴钧两臂撑在身后,仰头看天:“我偷的,敬我母亲在天之灵的。”

  这倒是真话,他之前从其他年长的皇子那里偷藏了一袋酒水,原本是打算这个冬至日与母妃一同度过,但是冬至还没来,母妃就病逝了。

  不受宠的妃子病逝,裴钧却连丧衣都不能穿,只用一段白绢隐秘地扎在了里衣外的手臂上。

  谢晏年纪还小,即便宫宴上喝酒,也不过是甜甜的果酒米酒,还从来没喝过这么浓的烈酒。他听到是“敬在天之灵”的,忙晕晕乎乎地拧上木塞:“对不起,还给你。”

  裴钧拧了拧眉:“你刚才吐过,我不要了。”

  “……你嫌我脏?”谢晏气得拿水囊砸他。

  裴钧不得不抬起手臂挡了挡:“你脾气真烂。”

  谢晏不是真的脾气暴躁爱打人,他只是无处排遣,想借此撒气,直到看裴钧手背都被打红了,衣裳也被他扯歪,才不闹了,又仰头朝月亮念了句什么祷词,回头对裴钧道,“我向玄女许了愿,她会保佑你,会将属于你阿娘的那颗星星带回身边。”

  远处传来几声呼唤,像是有人来找他了。

  谢晏急匆匆原路爬下假山,还不小心踩滑了一脚,踉跄了几步,他站稳了抬头朝顶上穿着内监服的少年笑了笑,面颊一片醉酒后的酡红,他两手拢在嘴边:“以后你对月亮说话!玄女会把你的话织成一段星光,带给你阿娘!”

  裴钧看着他晃晃悠悠地被人带走了。

  ……带给阿娘?

  人死不能复生,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仙,可以再将他的思念带给母妃。

  但尽管心知如此,往后的十几年,每当裴钧想起母妃时,他总是忍不住记起六岁时假山顶上谢晏的那一段话,会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看月亮。

  而后又觉得可笑,南邺的玄女,会保佑大虞的儿郎吗?

  ……

  谢晏已经不记得这些了,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不喜欢葱姜是因为信奉玄女。

  他是虔诚的南邺人,为什么玄女也没有保佑?

  裴钧有些烦躁,既烦躁自己也不记得这件事了,又烦躁谢晏强求自己吞咽这些菜。他拿回勺子丢进碗里,把几道菜推到一边:“既然不喜欢里面有姜丝,为什么不说出来?”

  谢晏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他捧着空荡荡的小碗,睫毛垂落像是犯了什么错一样,半晌才道:“宝瓶他们让你不高兴了,是吗……我想让你高兴。”

  裴钧道:“孤不高兴。”

  难道谢晏以为,逼迫自己吃下了姜丝,他就会高兴了?

  谢晏更沮丧:“对不起。”

  裴钧语气更加不耐:“你没错。”

  谢晏微微讶异,抬起眼睛看了看,他不大理解:“……那谁错了?”

  “……”裴钧不知道他的聪明劲儿到底都去哪里了,难道都用来想怎么示弱撒娇,把全府的老弱病残全赖他身上了吗。他嚯地抬起手,带起一阵袖风,谢晏下意识地闭上眼。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谢晏悄悄地睁开眼。

  下一刻,一只手沉重地落在了自己头顶,似乎是揉了一揉,又似乎什么都没做,只是简单地触摸了一下,就顺着他的耳鬓脸颊落了下来。

  他感到一根手指在自己唇边蹂-躏了一会。

  有什么东西在缓缓酝酿着。

  谢晏看到裴钧俯身过来,他直愣愣地看进去,在这双黑曜石般的的瞳眸里看见了头发被揉乱了的自己,随即耳边响起一道叹息。

  “孤错了。”

  裴钧的手继续下滑,扫过肩峰,拂过肘臂,扣在了他过分纤细的扁扁的手腕上:“套车,走。”

  谢晏被拉起来,他第一时间看了看自己的窝,有些惊惶:“去哪?”

  “又不卖了你。”裴钧将他拽过来,又转身去捞挂在椅背上的披风,随口道,“去海云天酒楼,那儿应当有你喜欢吃的东西。”

  谢晏径直撞进他怀里,却仰头狐疑地将他瞧了瞧:“殿下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裴钧本是扶着他的脊背,这下顿觉指下骨骼烫手,他一言不发地抖落开薄披风,长长的系带在他胸-前挽了个漂亮简洁的结扣。

  他以手抚平了披风上的皱褶,顺着领口一点点地往上捋。

  谢晏被迫抬起下巴,高领的领口系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抬手搭在裴钧小臂上,一叠声地唤:“唔唔,殿下……你勒疼我了……”

  裴钧眉头狠狠一跳,猛地松开领口,手指抵住他的下颌,看向他衣摆下藏匿的小肚子:“孤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是孤的甜甜爱吃!”

  谢晏要张嘴。

  裴钧恼羞成怒,用手心捂住了他的唇缝,不许他问:“甜甜是孤的女儿,孤与甜甜……心,有,灵,犀,明白了吗?”

  谢晏愣愣地与他对视,“唔唔”两声,点点头。

  “明白就好。”裴钧松开手,冷哼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

  谢晏闪着亮晶晶的眼睛,跟在后面悄悄拽住了裴钧的衣角,他凑近了去感受裴钧周身沉稳宽厚的温暖气息,双眸间盈满不自知的贪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小声道:“殿下的手好烫啊。”

  “你……”裴钧顿了一下。

  “不是我说的。”谢晏见他又要生气,忙吃一堑长一智,指了指肚子,“甜甜说的。”

  裴钧:“……”

  裴钧没法发怒。

  谢晏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蹭了蹭,像是找到了能够让他高兴的密码,笑得更加乖巧:“殿下不生气了罢?……甜甜说的。”

  反正不管什么话,后面都加上——“甜甜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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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爹不能要了——甜甜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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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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