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46
海边的日落尤为盛大,仿佛是自然的赠礼,映在潮涨潮退的海面上,灿烂得有些刺目。
“好,真好。”即鹿笑了,笑意却仿佛浮在冰面上一样,带着凄切的光,好像没了任何希望,声音如同从远方传来似的缥缈,“段从祯,你赢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带着浅淡的灰尘味,即鹿微微皱眉,鼻端一阵涩意,轻咳两声,眼角泛红,不知道是生理刺激还是心理刺激。
“斑比,你知道你错在哪吗?”段从祯声音温和,却染上一如既往的冷硬,目光深邃,注视着被自己抵在落地窗上的男人,薄唇张翕,声音极低,却好像要把字句狠狠钉进即鹿的骨子里。
“你良心未泯……”段从祯垂眼,笑了笑,“而我没有。”
“这是你最大的错。”
即鹿淡淡地看他,嘴唇没有血色,微微张着,仅依靠着本能一呼一吸,眼中没有一点光亮。
“段从祯,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害我?”即鹿声音微颤,微微抬头看着他,“你要是还记恨我害死了你妈妈,大可把我送进监狱,送回精神病院,甚至杀了我,我不会反抗的。”
“但你不能害别人,不能害无辜的人,你知道吗?”即鹿抓着他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箍着段从祯的腕,用力得颤抖。
段从祯眉峰微蹙,垂了眼,望着男人用力发白的手指,伸手握住他的手指,突然开口,“斑比,你瘦了。”
看他完全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即鹿觉得可笑,跟疯子讲道理,他也真是脑子有病。
屈指想把手抽回来,却被这人攥住不放,即鹿轻笑,没有再做徒劳的挣扎。
“你要怎么样才不会动别人?”即鹿抬头看着他,抿了抿唇,孤注一掷似的,“你要我跟你回去吗?还是想看我难堪?要我跪下来求你?还是继续抓我回去试药?”
段从祯看着他,面色平静,半晌,才轻笑,“你真这么在乎那男人?”
即鹿觉得可笑,“你到现在还觉得是韩朔的事,嗯?”
盯着他看了许久,段从祯才把人放开,“不是吗?”
“是啊,你说的对。”即鹿声音低哑,“反正我怎么说,你都不会在乎。”
是或者不是,段从祯从来都不会听他的,他自己想做的事,就算千没道理万没道理,也一定会做,这是段从祯的本性,恶劣而残忍。
段从祯生性傲慢,他怎么能允许任何人做出忤逆他的行为。
他说即鹿这辈子都不敢再爱上任何人,如今即鹿交了朋友,过得平静又安逸,就好像正常人一样,段从祯怎么不恨,怎么甘心看他过好日子。
“段从祯,算我求你好不好?”即鹿压低声音,把所剩无几的自尊心都放到最低,“你答应我别去动他们,我这辈子都不出现在你面前,不让你看了心烦,再不让你想起我来,行不行?”
段从祯看着他,半晌,颇为惋惜地慢慢摇头,“不行。”
段从祯摸了摸他的脸,指腹擦去他眼底泪痕,轻轻捏了捏男人滚烫的耳垂,迫他偏头看向自己,“斑比,你长得这么漂亮,当然是要每天都看。”
“这辈子都见不到,多可惜,你说呢?”
即鹿不动声色地偏头,避开他的手指,长睫带着雾气,下意识抖动两下。
看他无意施诱的样子,段从祯眼中骤然温和几分,放开手,声音淡然,“我答应你。”
即鹿微怔,有些意外地抬头。
段从祯抬手,屈指敲了敲即鹿的头顶,“你给我放清醒一点,我就可以考虑。”
即鹿微讶,“我、我怎么相信你?”
“得寸进尺?”段从祯眉峰微挑,眯眼看着他,见男人局促噤声,才松了唇角,“我早就说过,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再让你害怕的。”
即鹿没说话,也不看他,显然并不相信。
“偶尔,”段从祯瞥他一眼,“我偶尔也会讲点信用。”
“那我先谢谢你了。”即鹿什么都顾不上,只顾点头,声音低沉。
“到这儿来住。”段从祯说。
即鹿一晃神,没听清,“……什么?”
“搬过来。”段从祯重复,“别住他家。”
即鹿迟疑一瞬,嘴唇张了张,没言语。
他费劲心力,努力那么久才找到一个躲避段从祯的地方,他甚至都以为自己的生活已经开始好转了,可再次遇见段从祯,打破了他所有的期望。
再搬回来,无异于再次陷入过去的噩梦。
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段从祯能满意,放过他身边的人。
“嗯。”即鹿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我搬。”
微怔,段从祯看向他,眼神变了一瞬,很快掩下,淡淡点头,“尽快。”
“嗯。”即鹿答应着,“明天就过来。”
“这么乖?”段从祯看着他,带着狐疑问出来。
即鹿淡淡笑了笑,眼中却没什么喜色,“你不喜欢吗?”
段从祯没说话了。
“你别忘记自己答应的事就好。”即鹿轻声说。
段从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沉声应,“嗯。”
“你今晚住这儿吧。”段从祯拿起外套,想起什么,指了指客厅的茶几,“给你准备了礼物,记得拆了。”
即鹿不解地看着他,“……礼物?”
“嗯。”段从祯慢条斯理地系扣子,“生日快乐。”
话音一落,即鹿怔忡片刻,迟疑开口,“今天不是我生日。”
段从祯看着他,古怪地笑了笑,“我知道。”
抬手捏着男人后颈,段从祯垂首与他接吻,直到听见即鹿断断续续的喘息才松手。
看着段从祯的车消失在视线里,即鹿才走到客厅,开了灯,一眼看见摆在桌上的礼盒。
慢慢走过去,即鹿身上有些冷,四肢百骸都泛着钝痛,好像生了一场大病。
指尖翻开礼盒的盖子,里面的东西却让他愣在当场。
是从段从祯家里跑出来的那天,他留在床底下的盒子。
一张卡,一摞便签,整整齐齐夹在一起,一部被段从祯监视定位的旧手机,一条崭新的项链,精致包装着,绚丽又夺目,简约而昂贵。
他想起那条从段从祯手里要来的劣质卡戎星项链,戴在他身上的时候,皮肤都被磨得干裂泛红,他却视若珍宝。
以前求之不得的东西,现在却被段从祯送到他手上。
即鹿心无波澜,只觉得那条崭新的项链格外刺眼,好像在讥诮他往日的痴念和执着,刺得他心尖都在阵痛。
慌忙将盖子盖起,即鹿把盒子塞进沙发下面,再也不想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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