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毕生所愿,唯此而已67

  “这——”

  “让他去吧,老师。”梁徽话是对石道安说的,眼睛却看着祝知宜。

  梁徽知道祝知宜着急,撇开他家国百姓无小事的心性,此案还直接牵涉到先太傅的清名,祝知宜一刻也没有忘记,再者,兹事体大,关乎疆界,派旁人他也不放心。

  石道安还欲再说,梁徽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祝知宜认定的事情,就是他也难再改,不让他去,他也总有旁的办法,还不如直接支持他。

  看两位主子都心意已决,石道安也不便再多言,请了安告辞。

  大殿一下静下来,祝知宜率先坦诚:“臣此去西南查案、探查敌情,恐怕会牵拔出许多关节来,等臣回来,皇上能不能答应臣一件事。”

  梁徽:“你说。”

  祝知宜祖父的命运便是从这一案开始摔跟头的,祝门也从此跌落万丈深渊,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向梁徽道出心中所想:“臣希望待一切查明后,启动先东宫谋逆一案的翻案重审,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梁徽幽黑的眼直直望着他:“清规知道这对朕意味着什么吗?”

  祝知宜知道,知道这对于梁徽是很无理并且吃力不讨好的要求,他的身份特殊,这个皇位本来就是八王之争中捡漏捡来。

  若是先东宫本无罪,那梁徽这个本就不稳的皇位便更名不正言不顺,只有废太子罪名深重,梁徽才是这个位置唯一的继承人。

  以前梁徽大概知道他的意图,祝知宜也没掩饰,但一直不曾明确提出过自己的条件,因为彼时有太多顾忌,最开始是不知道梁徽的深浅,他也没有任何砝码,轮不到他提,所以没提,后来熟悉了些,但是不知道自己的份量,也还是没敢提,再后来是他了解到或许天子也暂且做不到,所以没必要提。

  如今,历史的真相已被撕开了一页,阴谋阳谋也即将被从沉睡中抽丝拨剑浮出水面,时机已经成熟。

  梁徽一直不知道祝知宜要他做到哪一步,他可以帮他把祖父的墓碑移出乱臣贼子的流放葬岗,可以赦免他祝氏一脉的刑途,可以宽待他三百同门的九族与仕途,但现在看来,祝知宜要的不只是这些,他要的是最彻底的那一种。

  最彻底的清算是真正的平反,是他祖父和同门没有做过的事就一分都不要认,是向天下宣告先太子无罪、先太傅清白,是重新推翻当朝大鳄们对他祝门桩桩件件的污蔑和陷害。

  先太傅与先太子的关系实在太密不可分,源头便在先太子,绕不过去这个人,祝知宜明知这很强人所难,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提出来。

  “臣知道,”祝知宜头顶着那铮铮目光道,“臣甘愿肝脑涂地,以身殉道,求得清正平反。”什么代价他都愿意付出。

  梁徽沉默,眼中是他看不懂的情绪,良久,轻声问:“这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吗?”

  祝知宜抿了抿唇,道:“臣毕生所愿,唯此而已。”

  梁徽被他的坚定和决绝震惊了一瞬,张了张口,说:“那朕答应你。”他从来不做自损的买卖,这是头一桩。

  “谢皇上。”

  梁徽情绪似乎有些低沉,偏开眼,手负背后,:“不必谢朕,该谢你自己。”是你自己用一次又一次的以身试险换来的。

  祝知宜刚欲开口,宫人在外报太后诏见君后,梁徽直接帮他拒了:“君后不见。”

  “……”

  梁徽抬眼:“难道你想见?”

  “……”那还是不了,提及太后,他想起之前中元节祭祀之事,没想到沈华衣真的给他查了个明明白白。

  太后、秦太妃、饮天监、尚司局这些定是一个都逃不过的,唯一一个姬宁祝知宜做不得主擅自处罚,京中武将近来是御前大红人,他得向梁徽要一个授权。

  出他所料,梁徽竟沉默了。

  祝知宜皱眉:“皇上要包庇姬宁?”

  他觉得梁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事关宫内安全天子安危:“这回暗送违禁窑品不罚,那往后便是谁都可以往宫中输运兵器弹药了?”

  梁徽当然知道姬宁此次放任太后太妃为非作歹是因着他对自己那点并不算深的意思和对祝知宜的敌意,换做平日,这人早被他扔到宫门口当众仗责了,但时下由不得他,梁徽反问祝知宜:“西南终有一役,清规觉得当朝谁领帅合适?”

  祝知宜沉默,梁徽手上没有兵权,从别地调兵不切实际,从忠心、帅才上当朝能领兵出师的确实只有姬家最合适。

  但他向来是一码归一码,马上又反驳梁徽:“罪归罪,用归用,有罪便罚,有才便用,先治他们一个失职渎职之罪,再让他们领兵,将功赎罪,赏罚分明。”

  梁徽揉了揉眉心,直接如实告知他:“分明不了,这已是姬法第三次为此事来求朕开恩,同时立下军令状,以这一胜仗换一个姬宁。”这世间和朝堂不可能像祝知宜想的那般公私分明非黑即白,前朝后果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朕并非要屈徇私偏袒以媚武将,只是姬家是新贵,根基不足,朝中本就诸多老臣不买他们的账,朕既当急要用他,若不在战前给他们立足了威,造足了势,还在这个紧要当头加以责罚,那更没有人将他们放在眼里了,届时六部看碟下菜,后续调兵运粮举步维艰。”

  “古兵书说士气云天,打仗比的就是士气,此时处罚将领这无异于削京军气势,动摇军心,朕以为,大局当重,不宜责罚,至少此时不行。”

  祝知宜静了片刻,还是不赞成,平声反驳:“姬家出军,那姬宁必是副帅,副帅在京中尚且如此狂妄擅作主张,在军中会乖乖听令?副帅尚且不听令,京军便会上行下效,臣以为,仗打之前就必须先立好规矩,而非纵容包庇。”

  “……”政见不同之时常有,梁徽见识过祝知宜的固执,自认辩不过他也不宜与他多辩,又因牵涉到姬宁,再多说下去倒像是梁徽为“姬宁”这个人同他争执了,梁徽不愿这样,只目光坦然地望着他,颇为强势地一锤定音:“朕不会包庇谁,其余人任清规处置,至于姬家,清规给朕留一留,朕允诺你,以后随你处置。”

  此时信誓旦旦的梁徽并不知道,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以后可言。

  他们一个固执地揪着道理不放,一个心念大局满心图利,都不肯退让,又都想让对方为自己放弃利益或原则,两颗心便总是在很多细枝末节就生了隔阂与缝隙。

  “不必,”祝知宜平和道,“臣并非针对姬宁,对事不对人罢了,既然皇上都觉得可以宽宥,那臣又有何好追究的。”

  “……”梁徽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皱起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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