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58

  意识缓慢回笼,刚刚的场景在温池雨脑中来回反复。

  掌心微颤,修得圆润的指尖无意识地扣弄柜台边缘粗擦的木条,酥酥麻麻的痒意透过指尖流入血脉,传入心口,漾出一池涟漪。

  冬日午后的暖阳洒进来,熏得人浑身发软、发烫。

  热意迟迟不散,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眉梢眼尾羞得泛红,迟缓地将冰凉的指尖覆住滚烫的面颊,激得浑身一颤,意识逐渐清明,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她说了什么?娶先生!

  杏目圆瞪,温池雨不敢信她竟然说出如此大胆之言。

  如此石破天惊之言,先生该如何想她。

  珍珠和白玉眼见着温池雨的脸色变了又变,忽而羞涩忽而甜蜜,现在又是满脸的后悔与慌乱。

  不光是温池雨,她们也是满脑子的困惑,明明姑娘日日都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没有任何异象,什么时候和先生发展这般迅猛,叫她们措手不及。

  温池雨不是没有看见珍珠白玉探究的眼神,可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昨夜是她趁着醉酒,上门毁了先生的清白,还当做成是梦一场,早上连砚书铺都没有去。

  思及此,呼吸一窒。

  先生莫不是以为她狼心狗肺,夺了他的清白,第二日连面都不肯见他,以为她狠心要将他抛弃,才找上门来吧!

  她的罪过真是大了,害得清雅如谪仙的先生亲自登门,偏她还云里雾里,表现得呆傻痴愣,叫先生伤心。

  来不及同珍珠她们解释,鼓起勇气去隔壁找先生,却被告知先生有事出去了,明日才会回来。

  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瞬间四溢,她像被抽干了力气,软着脚回了书铺。

  接下来的半日,她看着与往常无异,照常抄书装订、整理书册,有客人来时还能扯笑闲聊上几句。

  只有珍珠和白玉知道,姑娘丢了魂儿了。

  温池雨确实丢了魂儿,浑浑噩噩半日,直至晚间躺在床上,还软绵绵地如躺在棉花上,轻飘飘地没有实感。

  过了开始的错愕,温池雨慢慢反应过来,先生竟然吻了她!

  昨夜是她酒醉痴缠,先生不得不从,那今日呢?

  这是不是意味着,先生心中也有她……

  清澈的眸子泛着细碎的光,温池雨裹紧棉被,把头埋进柔软的被子里,眼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心潮涌动,久久不能入睡。

  想起与先生的明日之约,又是一阵激动,眼神中一片清明,不见半点困意。

  胡乱想着,大不了一眼睁眼至天明,好早些与先生相见。

  转念又担心晚睡,怕第二日气色不佳,叫先生不喜,强迫自己闭眼。

  折腾许久,才囫囵入睡。

  翌日,晨雾蔼蔼,远处隐隐传来鸡鸣,温池雨猛然惊醒。

  珍珠和白玉起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院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厨房小桌上也早已备好了清粥小菜。

  桌边上的温池雨,一扫昨日混沌的模样,神采奕奕地笑着,叫她们快点去洗漱。

  温池雨一醒来,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先生,好将心中的话一次问个明白,可是天光乍晓,贸然前去肯定会扰了先生清梦,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心中焦灼,越等觉得时辰走得慢,索性干起活来,好分散一下注意。

  白玉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昨日珍珠拉着不许她多话,她憋得晚上觉都睡得不香,现在看姑娘状态不错,忍不住要问她,结果又被珍珠捂住嘴拉走,不许她问。

  “珍珠你做什么!”

  “做什么,姑娘这样你觉得正常啊,有些话只能等着姑娘自己开口说,旁人说多了容易出错,咱们还是先等着吧。”

  白玉挠头想想,姑娘这样子明显比平日亢奋了不少,是不太正常,那她还是憋着吧。

  “好吧。”

  吃完饭,把铺子门开了,时辰还早,一时半会儿没有客人上门。

  随着日头升高,随着相见的时刻越来越近,温池雨的心却越来越纠结。

  盼早点见面,又怕见面。

  近乡情怯一词,最符合她现在的状态。

  到时候该去砚书铺了,温池雨却还坐在柜台处,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珍珠斟酌着上前:“姑娘,该去砚书铺了。”

  温池雨手指绞着帕子,缠了一圈又一圈,抬头,水润的眸子泛着潮气:“珍珠,我怕。”

  “怕什么。”清泠如玉碎的声音幽幽传入温池雨心间。

  周砚景缓缓步入书铺内,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温池雨眼前。

  刹那间,温池雨犹如高空中飞翔的纸鸢,蓦地断了线,却飘飘荡荡落入先生宽广的怀中。

  “先生。”喃喃低语,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宽大温暖的手掌包裹住柔嫩微凉的小手,温池雨被他掌心的温度暖得眼眸轻颤,直直地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

  “我在。”

  回过神,温池雨已经被周砚景一路牵着,到了砚书铺的三楼。

  映入眼帘的是前些天她弄丢的宣纸,竟然被裱起来,悬挂在三楼最显眼处。

  “腾”地一声,她仿佛能听见气血上涌的声音,连口鼻处呼出的气都热得灼人。

  周砚景见她盯着“郑砚”二字,羞红了一张小脸,唇畔勾起弧度,牵着温池雨的手,走到那处:“池雨的字甚得我心,可愿赠我?”

  温池雨下意识要扣手指,却被周砚景的大手牢牢握住,动弹不得,掌心微微发汗,樱红的唇瓣被洁白的贝齿反复碾磨,透出氤氲的水光。

  “先生名字好听,我随意写写,先生不要多想。”眼眸低垂,妄图遮住爱慕的眼神,生怕先生发现她觊觎他许久。

  又岂知,二人气息交缠,她激烈跳动的心,瞒不过周砚景的耳朵。

  书桌边的窗户敞开着,带着露水气息的寒风吹进来,吹乱了温池雨鬓边的碎发,随手帮她捋到耳后,肌肤相触,又惹起一阵颤栗。

  “好听还叫先生,嗯?”低沉的声音有胸腔处传来,震得温池雨耳窝酥麻。

  掀开眼帘,纤长卷翘的睫毛忽闪,晨光下,水润的眸子染上一层细碎的光,温池雨脑中不甚清明,犹豫地说:“郑砚?”

  周砚景没有答话。

  一片静谧。

  没被握着的那只手垂着身侧,指尖死死攥紧衣袖,小鹿般清澈的眸中泛起慌张,刚刚还滚烫的脸颊顿时没了温度,微微发白,以为自己会错了意,先生不喜她如此亲密地唤他,挣扎着要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

  周砚景眉头拢起,头一次尝到懊恨的滋味,当初不该胡诌个名字,握紧温池雨的手,不让她挣脱:“阿砚。”

  阿砚,比之郑砚更为亲密,温池雨嘴唇微动,却没有声响:“先生,可有心仪之人?”

  一个月前,也是在这三楼,场景还历历在目,言犹在耳,先生当时说得清楚,她也听得分明。

  “有。”周砚景答得干脆。

  “那……”反复啃咬的唇上留下清晰的齿痕,她不敢再问。

  “是你。”指腹覆上她勾人的唇,心疼地轻揉,温池雨要躲,大手却托住她的后脑,拇指从她细软的发丝中穿过,不许她逃,含情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不是要娶我吗?不认了?”

  先生心中有她!

  虽然昨夜已经猜到有此可能,而且还默默兴奋了半夜,且早晨先生还去接他,还牵了她的手,种种都佐证了她的猜测,但是亲耳听到,还是不自觉地恍惚,心跳如鼓,温池雨还没来得及欣喜,便被堵住了唇。

  二人呼吸相融,温热的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人流连,周砚景怕她像之前一般腿软站不住,大掌牢牢钳住她的腰际,叫她逃脱不掉。

  温池雨先是乖顺承受,后来喘不过气,难受地轻哼,周砚景没再勉强,缓缓后退,眼前是她朦胧的双眼,水漉漉眸子里全是他的影子。

  心意一动,又覆上那樱红的唇。

  温池雨害怕那种窒息又酥软的矛盾感觉,想退,却被周砚景牢牢锁住。

  待她承受不住,周砚景转而轻吻她的耳垂,清润的嗓音变得低哑:“叫阿砚便放过你。”

  “阿砚,阿砚!”温池雨真的怕了,急急喊出声,声音软得像水,甜蜜撩人。

  周砚景果然守信,轻啄几下她的耳垂,便放过了她:“去写字。”

  书桌宽大,两人各占一边,中间空出一片。

  温池雨心跳久久未能平复,面上的燥热也降不下来,写字自然静不下心,悄悄偷看一旁的周砚景,双目交汇,情意绵绵,他逮个正着。

  连忙避开视线,提笔写字,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却在手忙脚乱之间,没拿稳笔,“啪嗒”掉在宣纸上,染出一片墨花。

  收笔,周砚景阔步走到温池雨身侧,将笔重新放入她的掌心,从身后揽住她纤细的腰身,握住她的手,一撇一捺皆有情。

  “先生。”她叫惯了先生。

  “嗯?”除了郑砚,周砚景不在意称谓,手上未停。

  “先生可觉得我不知廉耻。”

  《女德》、《女诫》她自幼熟读,万万不该与男子私相授受。因重活一世,她不愿受这等不公的教条束缚,但先生是端方君子,却因她惹上凡尘,她怕先生心中介意。

  周砚景失笑:“为何?池雨可觉得我不知廉耻?”

  “当然没有!”

  “男女之情,是两人之事,若有错也是两人一起担,没有将所有事都推到女子身上之理,不要杞人忧天。”周砚景大概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世人爱非议女子,却从不指摘男子,实在不公,你要活得自在,不要受此等束缚。”

  眼泪悄然沾湿睫毛,好在先生在她身后,见不着她软弱的模样。

  “可是我有一事,十分在意。”

  他话音一转,温池雨紧张得浑身一僵,眼泪没有包住,落在宣纸上,浸出一片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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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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