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恍忆21

  彼时,先帝崩殂,太子贺峤于一片兵荒马乱中继位,内忧外患。

  如此困境当前,身居帝位的贺峤首先想要解决的,却是废元后,迎先安乐侯之女陆氏入主中宫。

  这事纠缠许久,几方俱是疲惫,只能暂且按下。而后北狄三部同时进犯凉州,主将谢沣连败,改盟约,停岁供,双方议和。

  后贺峤便以渎职为由,召谢沣回京,命其解兵权、还虎符。

  听闻,谢沣也是知晓回京后凶多吉少,可上京城还有谢氏一门百余人,若他抗旨,这些人必定遭屠。

  所以他还是来了,只没领兵,身侧只有执意跟从他的林勰与上千亲信。

  一行人抵京后,贺峤又托词京中疫难,城门久闭不开,着谢沣一行在城外十里驻扎。

  郑从拙尤其记得清楚,城门再开那日,是个南风天。

  他发于郓州,声名鹊起之时恰值贺峤摄政,后得人引荐,直接效忠东宫,一年时间便成为了贺峤最为信重的谋士之一。

  这个南风日,便是由他择定。

  上京城在江山未定时,乃是军事重郡,防御工事坚牢,环城一条长河,外城门放下便是一架钩着锁链的铁桥。

  谢沣一行过桥时,锁链断裂,仅林勰与百十亲卫得以过桥。

  许多将士跌进了湍急的长河里。

  尚未登桥那些,惊魂甫定,便看见了来自北狄和素轸的敌军。

  城外眼看又是一场恶战。

  见大晋的儿郎与夷人战在一处时,郑从拙便知自己此生犯了难恕之错:寒窗十年,一腔报国志;识人不明,作了卖国贼。

  城门上,贺峤着人押谢沣祖母上城墙相胁。

  谢沣的红缨枪一亮,一顶谋反的帽子便生生扣了下来。

  郑从拙犹记得那日情形:他眼圈发酸,亲眼目睹了大缙的战神陨落。

  他立在贺峤身侧,看下面谢沣与林勰背对而战,两人几乎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余下亲兵也个个是以一当十的悍勇。

  这样的军队,若非阴谋,不可战胜。

  贺峤当日派了三千人来,被几百人杀到折损过半。

  可就这时,南风吹了起来。

  再之后,谢沣的状态越来越不对,战到几乎提不起枪,林勰便单手持刀,扶着他杀,二人踉跄在一处,艰难挥兵,鲜血满身。

  颓势如山之将倾,没过几久,亲兵尽数被歼,林勰遭生擒。

  谢沣全身是血,貌如修罗,正对着城墙上祖母的方向,以枪触地,缓缓地跪了下去……

  紧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矢同时刺穿了他的身体。

  想到这里,郑从拙全身一抖。

  谢沣见状,俯首关切问了一句。

  郑从拙艰难扯出个笑,忆起他踏破草鞋从郓州赶到凉州的艰难,只为赶在效忠贺峤之前投诚谢沣,多少做些挽回,便抛了袖中酒杯,反换了个碗来,“将军,从拙敬你。”

  言罢仰脖,将一大碗烈酒狠狠咽下。

  谢沣眸色深了深,觉得郑先生今日有些怪异,却无处去究,只也跟着浮了一大白。

  郑先生称醉离席没多久,寻月棠便端着主食上了堂。

  此时,大家酒意都上了头,场面甚至有些混乱,一路行来能感觉到不少探寻的目光,瞧得她浑身不自在,正准备放下食案便走。

  可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正转身,她便被个与谢三哥同桌的将军拦住了。

  寻月棠不欲与醉汉争长短,施了个礼便想绕路,挪了一步又被人拦住。

  谢沣在上位,握拳咳了一声,示意张冲不可无礼。

  但张冲此时,又哪儿能领会这个?仍是没让路。

  还是林勰懒洋洋开口,“张兄,你这般作为,怕要吓着人家姑娘了。”

  张冲稍稍醒神,方才让开,他方才已在席间打听清楚了寻月棠的身世,知她是孤女,如今未婚配,现下仔细看来,发觉此女着实出落得标致。

  想他张冲也曾称霸一山,向来以从未强抢过良家女为傲,现在看来那是不曾有人入他眼罢了。

  如今见着眼前这位,可不就挪不动步了么?

  他面向谢沣单膝而跪,右手握拳至前胸,行了个军中大礼,“将军,方才您问属下要什么奖赏。属下现在想到了,就要这个女子。”

  第15章 月缺

  听张冲这般说,谢沣眯起了眼睛,扶着额看他,大约是饮了太多酒,他觉得有些烦躁。

  半晌才道:“我方才许你的奖赏,乃是指金银之类的死物。寻姑娘虽与州牧府签了契书,却是良籍,如今失恃失祜,终身大事便该有自己做主,万容不得我置喙。”

  “既如此......”张冲闻言起身,又转向了寻月棠。

  话未说完就被谢沣打断,“既如此,不若另寻个合适的机会,找了媒人从中说和,届时再看寻姑娘是否应允。姑娘家面皮薄,就莫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明问了。”

  张冲听闻,便不再纠缠,讪讪回到了座上。

  寻月棠感激谢沣此刻解围,当即朝他所在的位置福了一礼,却也不想再有个与张冲敞开天窗说亮话的机会了。

  便又冲着张冲欠了欠身,指着身上衫子缓缓开口,“月棠身如浮萍草芥,又担深仇重孝,不堪为配。今日拂了将军良意,还望将军莫怪。”

  张冲循着她手指看去,才发现衣襟处缀了一块白麻布,这衣衫做得妙,此前未细看时,还以为是件烟紫补服。

  人家姑娘将话说得这样透,再牵扯就要丢面,张冲只得摆手,“罢了罢了。”

  可待寻月棠退下,他却仍不自在,一口气堵在胸前,上不去下不来。

  林勰见状,便与他斟酒,哄道:“张兄何须如此呢?这世间繁花锦簇,不必单看一株。待回了凉州,我带你去四方胡同逛上一逛,那里头的姐儿,吹拉弹唱、环肥燕瘦,总有入你眼的。”

  “不成,”张冲皱眉,“我娘说了,好男人不逛窑子。”

  “嘁,”风月场老手林二郎听了这话,着实不以为然,反驳道:“那是你尚未尝到好处......”

  “诶诶诶,”王敬方与下头一个兵饮了酒,这下抽出空来,也哄张冲,“若你不喜欢勾栏女子,我便让拙荆与你介绍几个良家女子,她们娘子人凑在一处,就喜欢做这些说媒拉纤的活计。”

  “行吧行吧,”张冲这才点头。

  谢沣一杯一杯接着下面人敬的酒,心思却没在杯上,总想着方才张冲公然求娶之事,神思飞得没有来由。

  寻月棠却没将这事放心头,从中堂退出,她就提篮去了后院,今日是父母的七七,她早买好了祭祀之物。

  说起来,日子跑得也真是快,距离她离开郓州,已经快两个月了。

  黄纸投入火盆,从边沿开始卷起火舌、变为黑色,纸灰借着一丝晚风向上向远飞去,淡淡的火气萦绕在墙下。

  寻月棠口里念念有词,一点一点叙说着近日种种。

  她从修仙界而来,知这世间存六道,有鬼神,希望此生爹娘在天之灵也能见她如今安妥,可以安息。

  一刀纸焚尽,线香却还燃着,寻月棠撒酒入地,收拾好一应物具,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

  时值黄昏后,九天之上散落几颗黯黯星子,高悬一轮残月。

  真巧啊,又是月缺,寻月棠抱着膝盖,静静想着。

  说起来,她的千载生命都还算顺遂,自穿书、开始走剧情后才开始坎坷,由三哥救了之后,好像又恢复了平稳。

  可她经历不多的伤神事,好像大都是发生在月缺之时,比如月棠历劫成功归神位、干娘得以飞升、哥哥从军、父母被害......果真人事一如天上月,缺也总缺。

  寻月棠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晚风也可来去自如,眼眶一酸,便悄悄落下泪来。

  谢沣借口更衣出来醒酒,行到后院时,便看到了这一幕——

  寻月棠缩在石凳上,披着月光,缓缓拭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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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恍忆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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