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63

  白烛彻底灭了。

  只有一丝柔和的月光照进来。

  缄默中, 苏梦枕低低道:“你……”他停顿了许久,只是很轻很轻地问:“那末你并不讨厌我?”

  “嘬嘬嘬~不要妄自菲薄嗷。”余碗碗摇头晃脑很有海王的调调,跳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这么多人里面, 我第三喜欢的就是你辽!”

  她甚至用了个成语,为此沾沾自喜。

  苏梦枕默了默,然并无恼意。

  薄唇轻启,方欲说话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自神医万春流治疗,他已很久没有咳嗽得这样厉害了, 是日前的新伤引动了未根治的旧疾。他咳嗽得那样厉害,仿佛要将瘀血都给吐出来一般……

  余碗碗歪着头瞅着身侧人的一举一动。几乎很少有人会这样大喇喇地盯着咳嗽的苏梦枕瞧, 亲者揪心不忍,仇者简直近乎挑衅。

  但小妖怪不但像看稀奇一样光明正大,还试探性拍了拍他的微微弯曲的背部:“你怎么老是在咳嗽哦?骨头也干巴巴的, 有点儿营养不良了嗷!”

  她的力度刻意放得很轻, 约摸是自己也晓得重了怕要把人家拍出个肺来。姿势亦有些别扭,更像是猛撸大黄的狗毛,并且掐着肉肉说你怎么不长膘?

  苏梦枕避无可避, 又或许只是没力气。

  他想,任何人对她怕都是无计可施的。

  少顷, 白手绢上染了点滴红梅。

  帕子被公子攥在手里, 又妥帖放好。

  于是未说出口的话, 也就顺势咽了回去。

  月牙眼在黑暗里跃动着紫色的光芒, 很亮。苏梦枕定定望了她半晌,微偏过头去, 只默默澄清了一句:

  “——哪个要做你爹娘。”

  声音很轻,幸而四周很静。

  紫芒明明灭灭,那是余碗碗在眨眼。

  “我想也是。”她揣着碗嘀嘀咕咕:“毕竟我比你大, 甚至可以做你的爸爸!”然后手指戳了戳他方才已被她揉得凌乱的衣襟:“乖崽崽,叫声阿妈鸭。”

  “……我定是比你大的。”他正色道。

  人与妖的年龄,怎可一概而论?

  对此,两个人开始了激烈的辩论。

  激烈是余碗碗认为的,她绞尽脑汁努力隐藏着自己作为九漏鱼的文化水平。苏梦枕只觉得自己是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又从风花雪月聊到天绝地灭。

  最后小妖怪认输了,她捂着耳朵不想再听逼逼叨叨,发现没用,于是恶向胆边生,蹦起来“啵”一声堵住了对方的嘴。

  冰冰凉凉还软软的,居然挺舒服。

  她没吃过果冻,但想来应该是这种触感。

  少顷,霸道妖帝余碗碗放开了被压在墙角的病弱美人苏梦枕。他的气息已然不稳,或许是因为方才闭气太久,一重获自由便握拳抵唇轻轻咳嗽。

  小妖怪愣愣道:“我也没堵你的鼻子鸭?”

  怎么就透不过气了呢,养他肯定好难嗷。

  苏梦枕脖子耳根都红得像只蜷缩的、熟透了的、热气腾腾的虾,万分庆幸如今漆黑一片,尚且可以自欺欺人——他晓得她是看得见的。

  那双泛着紫光的月牙眸凑过来,忽闪忽闪的。余碗碗蹙着眉仔仔细细打量他,看得苏梦枕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他强迫自己既不转头,也不眨眼。

  只是喉结上下滚动几次罢了。

  余碗碗踮起脚尖勾住对方脖子,很郑重很严肃地问道:“那你住在哪座楼里嗷?”苏梦枕定了定神,答平日住在白玉塔中多些,也有时会暂居红楼。

  稍加思索,她仰头慢吞吞道:“我要住你隔壁的嗷!吃的东西要比牢里好的嗷!不高兴我要闹的嗷!”

  “……嗯。”他沉声允诺。

  余碗碗满意了,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了爪。但从苏梦枕身上跳下来前,还趁机摸了摸他的脑壳,比揩油还行迹鬼祟,完事儿了美滋滋地舔着唇道:

  “我的儿,阿妈会把你养胖的。”

  碗里的营养液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暗室外,终于熬过“伐经洗髓”这惨烈一遭的铁手倚靠在斑驳掉漆的墙壁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很有少男情怀地叹息道:“今晚月色真美。”

  红袖刀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像一位臻首娥眉的红妆美人。

  楚留香就是在这个时候踏月而来的。

  他后头跟着无情冷血还有买草纸回来的追命,方才又用了半沓。杨无邪已回金风细雨楼洗漱,他是个比较讲究的人。

  无情坐着的轮椅,像一台从上世纪服役到现在早该淘汰的机器,在光滑的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教人浑身发痒的声响。

  冷血努力伸直手臂给无情推轮椅。

  冷四爷总觉自己身上有味儿,怕熏着人,尤其是刚吐过一场的大师兄,虽然无情身上的气味也称不上芳香。可恨追命提着满满两大包草纸,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也不说搭把手。

  四人中唯有一身白衣的楚留香像是位翩翩佳公子,他无声落地,施施然走上前几步,朝铁手拱手含笑道:“风也温柔。”

  真是绝妙的对话呢。

  方才水里一游又冲上云霄,被高空罡风吹得浑身发抖的无情,差点就激动得从轮椅上站起来了!啊,这岂非是世界第九大奇迹?

  但他毕竟是无情,四大名捕之首。

  盛大捕头平静了呼吸:“怎么不进去?”

  铁手幽幽道:“里头有些挤。”

  两个人自然不挤,但三个人一定挤,方才他刚要进门,红袖刀的刀柄险些拍在他的脑门上。他在外头蹲了半晌,无聊到只能晒月亮。

  无情了然,却客气道:“香帅,请。”

  楚留香微微侧首,先朝红袖刀温和一笑。

  亲眼目睹无情的轮椅,再面对旋转跳跃转圈圈的红袖刀,竟已不觉稀奇。盗帅彬彬有礼道:“碗碗是我的妹子,烦请……红袖姑娘,带路。”

  其实楚留香自己也有些别扭,毕竟他本就有个妹子叫“红袖”,但又多了分熟悉与亲昵。红袖刀抖了抖,似位大家闺秀略一颌首,悠悠飞进去。

  楚留香抬脚,走在最前面。

  冷血本要推着轮椅跟在后头,但无情示意稍等,反而跟铁手先聊起些有的没的,比如恩师诸葛神侯他老人家何在,是否已睡下?

  铁手说他也不知道,但应当是的。

  老人家本来就睡得早,起得更早。

  冷血也觉得是,恩师迟迟没有回来,想来是在房中解决完人生大事便睡下了。这也是之前追命不愿去找师父要草纸的原因。

  四个好徒儿讨论完毕,决定今夜除非发生了甚么大事,否则决不吵醒他老人家。但能有什么大事呢?目前来看……

  除空气中漂浮的酸臭味,

  无事发生,再宁静也没有。

  他们只想早点回房洗洗睡了。

  做个单身狗不被打扰的美梦。

  小妖怪正拉着金风细雨楼的主人,兴奋地说起自己想要什么样式的装潢:墙壁要银色的,上面挂些人像画;灯罩要绿色的,得是那种莹火虫一样漂亮的颜色;房间里要有把裁剪得很有型的大扫帚,上面写上“火弩丨箭”。

  斯莱特林的房间就得这样。

  未来的优秀级长余碗碗如是想。

  苏梦枕安静地倾听着,没有片刻打断她的话,虽然有些无奈,却很好脾气地通通应下了。直到小妖怪终于歇了嘴巴,他才柔声问她:

  “今晚就住下么?”

  “对鸭!”余碗碗点点头,说走就走,推着他朝外去:“装修可以慢慢来的,我不急嗷。”小短腿看起来并不是不急,简直像迫不及待。

  苏梦枕被她往外推了几步,稍有些踉跄,很快站稳,轻笑道:“莫急,我们总该同他们说一声。”

  然后发现被个白衣人堵住了去路。

  瞧不清面目,亦不知站在那里多久。

  红袖刀竟浮在他的身侧,见了主人才小心翼翼地飘过来,如同一位羞答答的大姑娘被撞见跟浪荡子交谈,连忙倚回慈祥又不失严厉的母亲身旁,香帅魅力可真是势不可挡。

  苏梦枕不由蹙眉,默默打量对方。

  尚未开口,白衣人先道:“不必说了。”

  余碗碗狗狗祟祟地在苏梦枕背后探出脑袋,她已经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月牙眼发射的紫光亮得惊人,简直可以当探照灯。

  盗帅被这紫灯一照,留下了生理性的泪水,但他坚强地没有闭眼,缓缓朗声道:“她不会跟你走。”

  “哦?”苏梦枕只发出了个单音。

  “唔……”借着仰头的姿态,楚留香狠狠一眨眼,挤出了眼角的热泪,负手而立,语声淡而有力:

  “——只因、大舅子他并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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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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