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23

  十三垂眸,温温柔柔地冲她笑:“晚安,阿文。”

  十三看着安文跟大家一起回屋了,转身回了主屋,掩上门,轻轻叹口气。

  但愿只是自己多心。

  王爷还没回来。十三点了灯,把火盆烧旺,免得王爷寒夜归来屋里还冷冰冰的。又铺了床,换了衣裳,这才坐在桌案前,翻看这几日递到王爷手里的消息。

  这些东西有的是大臣交上来的政见,有的是暗卫呈上的密报。平日里王爷虽然并不介意他看,但十三仍是守着规矩不曾碰过。

  只是如今形式紧张,十三自诩有些能耐,这些年却是小唱做惯了,对朝廷里的变动知之甚少。现下这些个事情多知道些,或许多少能帮上王爷一点。

  十三把折子一张张看过去,在脑子里一点点勾勒如今的局势,无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是个极端正的文人坐法。

  ——这是少时被父亲戒尺打出来的规矩。弃了十几年,而今却不知不觉捡回来了。

  十三越看越暗自心惊,他自是知道如今形式紧张,却不想已经危急到如此地步。周阁老那人心狠手辣,今日早些时候在相思楼上看见的周凡,现下八成是死了。

  如此一来,王爷便陷入被动的困境。

  他接着往后看下去,琢磨着为王爷脱困的法子。

  这一看,便是一个时辰。

  王爷推门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他这端端正正坐在桌前沉思的模样。

  不知何时,那个从南风馆里买回来的小唱,竟是蜕了媚艳的皮,露出一把温润如玉的君子骨来。

  王爷愿意看他现下这般模样,却又不想他为朝堂上的明枪暗箭烦心。

  一时间欣喜与心疼混杂,滋味难名。

  王爷在门口站了些时候,过去把他手边的冷茶弃了,又换了热的递给他,瞧着这不顾冷热的人喝完,这才把人圈起来,替他揉眼角的穴位。

  “殿下养着我,供吃供穿,如今还这般伺候着,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十三弯了弯凤眼,却也并不挣开,只舒服地窝在人怀里,颇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

  王爷便笑着亲他:“十三如此为本王操劳,本王总不好什么也不做的。”

  按了一会,十三道:“好了。”便要起来,还没动作又被王爷摁回去,十三无奈道,“本来也没看多一会,并不多累。殿下先把衣服换了可好?”

  王爷这才勉强放过他。

  十三伺候王爷换过衣服,又做了壶水,两人靠在软榻上静静等着水开。

  外面果然下了雨,这样冷的天气,雨也应当是冰凉的。打在石阶上,“哒哒”地响。

  屋里却是点了灯,烧了炉子,暖黄的光里升上几缕氤氲的水雾,很是熨帖。

  王爷搂了他,抱在怀里掂量,觉得人是长了些软肉,心下十分满意。想起件事情,问他:“玉佩一直带着?”

  十三知道他指的什么,乖乖把系在里衣上的淮安玉佩拿出来给他看。

  “乖。”王爷亲了亲他,道,“持之可号令王府暗卫,还记得?”

  十三点头。

  王爷接着道:“日后便一直带着……就算我不在了,玉佩在手,暗卫亦可护你性命无忧。”

  “殿下。”十三急道,“眼下老氏族手里并没有确切证据,殿下依旧有一搏之力。我今日看了折子,卢尚书……”

  “无妨。”王爷却并未让他说完,揉了揉眼前的脑袋,“无需为我担心。”

  想了想,又问:“午间去相思楼,沈爻跟你说些什么?”

  “?”

  十三的脑子还停留在“这事怎么解决王爷到底有没有办法会不会有危险”上,一时没明白王爷要问什么。懵着发出一个黏糊糊的鼻音。

  王爷揽了一缕青丝缠在手上,声音带着笑意提醒他:“关于玉佩的。”

  十三于是悟了。

  磨磨唧唧道:“沈大人说淮安玉佩是……定情信物。”

  说完气恼地红了耳尖。

  他同他说正事,这人脑子里却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爷继续乱七八糟:“定情信物啊……十三信么?”

  “殿下!”

  王爷便笑起来,一下一下的亲他,仿佛亲不够似的。

  终于亲得差不多了,王爷在他耳廓又落了个吻,低低道:“沈爻不会骗你。”

  十三一愣,直觉王爷这话另有深意。

  他在人怀里偏过头去,静静地看着那人。

  王爷却没再说什么,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窗子。半晌,修长的手指伸出来,沾着桌上未凉的茶水写了几个字。

  隔墙有耳。

  热水总是消散得很快。

  十三垂着眼,看着桌上的字迹一点点模糊、消失,很久没有说话。

  他猜到了是谁。

  原本已经见遍了这世间的诡谋算计,再狠毒的诡计也激不起他心底哪怕一丝波澜。

  只是这人……

  七情六欲那样鲜明,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护着的。

  却硬是被安上了这样的身份。

  怜悯么?可惜么?怨恨么?

  却都不是。

  只是堵在心口,进不去,出不来。

  王爷安静地搂着他,陪他一起沉默着。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见他神情渐渐缓和,王爷便很温和地笑:“十三还未听过我弹曲子罢。”

  说罢,也不等十□□应,径自起身,去取了七弦。

  把琴还是当年太后送给他的生辰礼,自她去后,他便再不曾碰过。这把琴摆在那,一放就是十六年。

  直到后来十三来了,这琴才又响了起来。

  王爷把琴在膝头放好,抬眼温柔地看十三,笑了笑。

  那双因为常年持剑而布满茧的、骨节分明的手,隔着十六年的光阴,重新勾起琴弦。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铮铮的琴音和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倒真像是置身于大荒。

  凤鸟遨游于天地间,闻雷鸣、见电闪,越飞洪、跨火海,独自撑过了千百年的光阴。

  忽而一天飞掠过山崖,怪石嶙峋间见一凰鸟。

  那凰鸟不知从何处而来,凰羽焦黑、血肉寸断。只有那滚了泥的颈项深处,依稀能见着原本的神羽,于黑暗之中熠熠生辉。

  凤鸟那颗寂静了千百年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它把那只滚落泥淖的小凰鸟捡回去,好吃好喝的养着,盼着它重生神羽,叱咤九霄。可又不忍它受浴火而生、重塑血肉之苦。

  矛盾又纠缠。

  室内暖黄的光映在王爷脸上,把那一贯凌厉的神情捂暖了,显现出些许柔和来。

  他弹:何时见许兮,为我彷徨。

  何时才能答应我,让我不再如此辗转难眠?

  婉转惆怅的调子,王爷却勾起唇角,冲十三淡淡地笑。

  他知道,他早就应了。

  十三靠在软榻上,听王爷给他弹“凤求凰”,心里软成一片。

  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让人欣喜的呢。

  可他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王爷今晚太爱笑了。

  琴声挣然,不曾停歇。划过浓黑的夜色,划破冬日的风雨,并不为谁停留。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

  是夜。

  天上的乌云一层压一层,快压在屋檐上的时候,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入冬以来,冰冷的雨点落下来,已然刺骨。

  下了雨,乌云仍是未散,黑漆漆的雨雾里,街上仅剩的两三盏灯笼的烛光也渐渐弱下去,朦朦胧胧的。忽的一闪,灭了。

  于是彻底黑下来。

  过了几息,□□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这人走走停停,绕了城西大半圈,终于停在周府前,五长一短,叩了叩门。

  一盏茶的功夫,里面响起脚步声,“吱呀”把门开了道缝。

  开门的人提了灯笼,微弱的光照在来人身上。只见这人做书生打扮,带着箬笠,看不清脸。

  这人进了门,却并不往里走,只站在游廊上,从怀里掏出张纸递过去。

  开门人接了,展开一看,只见纸上几行字遒劲有力,是淮安王的字迹:

  “……本月廿三,南城门既序其人……

  ……汝自南门入城,欲为其事……

  ……因为我杀周凡。”

  开门人大喜,连连点头:“好,好啊!这下白纸黑字,他淮安王是插翅也难逃。”

  他看来人身上还滴着水,赶忙殷勤地上前帮人除了箬笠:“你这回可立了大功,快进来暖暖身子。一会儿阁老醒了想来要见你。”

  箬笠除下,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来人道:“那就有劳通报了。”

  正是沈爻。

  作者有话要说:

  琴曲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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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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