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9

  大约一刻钟后,我起身去倒了杯茶水。

  再回头时,严玄亭已经阖上眼睛,睡着了。

  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色,是最近累极了留下的。

  我小心翼翼地躺在床铺最外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长而湿润的睫毛,高挺的鼻梁,透着淡淡苍白色的嘴唇。

  他真好看。

  我忘了我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时,裹着被子端端正正睡在床中央,而严玄亭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边。

  对上我的眼神,他微微一怔:絮絮,我吵醒你了吗?

  我摇头。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一旁的小几上取过一只荷包。

  那上面的青竹还是他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荷包被递到我手中,沉甸甸的,没系紧的收口露出满满当当的一袋金叶子。

  絮絮,只管拿着用,不够就问久月要。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我走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的确很快就回来了。

  可是去时,是健健康康地去的。

  回来时,却很不好。

  严玄亭走后没多久,便陆陆续续有灾民入京。

  我将他给我的金叶子拿出来,设了个粥棚。

  严久月来帮忙,帮着帮着,楚慕也来了。

  他说灾民们身体都比较虚弱,得服用一些他配置的伤寒药,否则可能引发瘟疫。

  这的确是个正经理由。

  如果他帮忙的时候眼神没有一直往严久月身上瞟,我就信了。

  后来,大雨渐歇,朝廷又陆续将灾民安置妥当。

  最后一个灾民被带走那天,是个傍晚。

  雨刚停,管家忽然慌慌张张地奔进门来,说严玄亭回来了。

  我丢下筷子奔出去,看到严玄亭由人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剧烈地声声咳嗽。

  刚进丞相府大门,瞧见我,他便扯了扯唇角,用口型念了声絮絮,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那一刻,世界在我眼前,寸寸陷落。

  楚慕正好在府里,他诊了脉,说严玄亭这是落水后寒气入体,将之前刚压下去的中毒后遗症又引了出来。

  再加上感染风寒,就越发严重。

  我听到自己发冷的声音:为何会落水?

  严久月摇摇头,忽然道:哥哥去时是带了人的,此刻还在侧厅候着,传来问问吧。

  我几乎是飞到了侧厅。

  那跪在厅中的人跟我说,严玄亭似乎是查到了一些关键的东西,原本想赶回京城,把证据交到皇上手里。

  可行船途中,快到京城时,忽然被人推落入水,紧接着推他那人也跳入水中,逃了。

  他们将严玄亭救上来,一路快马加鞭回了京。

  我抽出匕首抵在他颈间,压出一道血痕。

  无用。

  我后悔得要命,当初就该跟严玄亭一起去。

  有我在,不可能有人伤得了他。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严玄亭半夜醒来时,我正伏在他床前。

  他轻轻一动我就醒了,抬起眼望着他,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絮絮,别哭。

  他伸手帮我把散乱的头发一点点理整齐,我没事,已经回来了。

  好在有楚慕。

  他一幅幅药开下来,严玄亭的身子也一点点好转,比皇上派来的宫里的太医还管用。

  小皇帝已经下了旨,命严玄亭在府中好好休息,等病愈后再入宫觐见。

  但这事没完。

  夜深时,严玄亭喝完药睡了,我一路潜进敬安王府,落在沈桐文的房顶上。

  我等了一个多时辰,屋内终于传来沈桐文阴沉沉的声音。

  你不但没杀严玄亭,还让他把证据带回了京城。现在连皇上也知道了,该怎么办?

  王爷饶命!

  熟悉的声音。

  这人叫雷云,也是沈桐文手下的暗卫,还跟我一起合作杀过人。

  属下也没想到,那严相如此警惕,属下跟了一路,直到回京前才找到一个机会。

  安静了一会儿。

  雷云试探着问:听说,玉柳现在就在严相身边,不如……她来动手?

  叶玉柳。

  沈桐文声音冷冰冰的。

  她被严玄亭伺候得舒舒服服,早就不肯听我的了,亏我待她那样好。

  你也配说这话?

  那堤坝虽然是我父亲监工修的,但本王毕竟替皇上做了这么多事,他还要用我制衡朝廷,想来不会那么快动手。

  备马,明日一早我们直接出京,去江南看望漫漫。

  雷云领命去了。

  我伏在屋顶,一动不动。

  备马吗?

  送上门来的好机会。

  天蒙蒙亮时,我潜入敬安王府的马厩,在沈桐文骑惯了的那匹马上动了点手脚。

  也没什么,就是在马鞍下置了被小机关卡住的长长银针。

  他只要骑一会儿,机关就会被震动卡掉,银针弹出来,深深刺入马背。

  做完这一切,我就回了丞相府。

  严玄亭已经醒了,握着我的手问我:絮絮,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我张了张嘴,编了个再牵强不过的理由:睡得有些热,出去吹风凉快一会儿。

  严玄亭竟然信了。

  我甚至怀疑,若我说我跳进湖里游了个泳,他是不是也会信。

  他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只是伤寒未愈,还有些咳嗽。

  我想亲他都被推开:絮絮,当心我过了病气给你。

  我撩开裙摆,给他看我腹部的肌肉线条,试图证明自己:我身体很好。

  结果严玄亭眸色一点点转深。

  他手抵着下唇低咳两声,有些艰难地转过头去:絮絮,你别这样,我实在……想你想得紧。

  我适时提出建议:你下次再出去办差,带上我,这样就不会想我了。

  更重要的是,也不会再受伤。

  我就是拼了我这条命,也不可能让这次的事情再发生。

  严玄亭动作一顿,转头望着我。

  他的眼睛像月光下静谧的湖水。

  絮絮。他说,娶到你,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

  我说:你差一点就娶到沈漫漫了。

  他弯起的唇角向下垮,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夫人真是耿直可爱。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句情话。

  其实他更想说我不解风情吧。

  唉。

  一直到晚膳时,我和严玄亭跨进门,发现楚慕竟然也在。

  而且就坐在严久月身边。

  严玄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饭没吃两口,严久月忽然道:

  今日我去店里看生意,回来时听说敬安王惊了马,从马上摔了下去,腿断了一条。

  是吗。

  严玄亭淡淡地应了一声,伸手夹了一筷子虾饺,放进我碗中:絮絮,别只顾着笑。

  严久月惊呼一声,用筷子指着我:嫂子,你笑得好开心!

  是吗?

  我摸了摸脸,令自己神情恢复严肃:并没有,我其实是在为敬安王的不幸感到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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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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