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万念俱灰(2/2)
面容看起来不再那么差劲了。从衣橱里拣了一条黑斗篷披在身上,悄悄推开了宫门。宫人们都歇下了,庭前沉寂宁谧,不时响起一两声虫鸣,是隐在草窠子里的蟋蟀。
半痕新月,印在天上,月光撒的恰到好处,既不太亮也不太暗。守宫门的小哥睡眼乜斜,打着哈欠,扶幽没费啥力气,捏了个隐身诀从他们身旁穿过。
星垂野上的夜风染着秋寒,凉意纷然。扶幽站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头一次觉得天地之大,竟无自己的容身之地。
要去哪里呢?
去投奔醍醐?不行,在天帝的眼皮子底下,不被捉回来才怪。
去找白流寐?可那头居无定所的白蛇又在何处呢?
思来想去,扶幽也没个定论。忽然想起扶丞生前曾跟她提过一嘴,说是当今六界法力最高明的三位乃是战神、风神与北极天宫的紫薇大帝。
战神与紫薇大帝不好造访,风神折丹独自一人隐居在大荒的鞠陵于天,想要见上一面还是容易的。
她身负血海深仇,自然是希望拜一位厉害的师父,学些本事,好为她的家人报仇雪恨。虽然折丹上神性格孤僻,假如她隐姓埋名前去拜访,以她磨人的本事,未必不能令对方收她为徒。
主意既定,扶幽正要变回鸾鸟飞上夜空,一抹冷蓝的衣衫飘然拂过她的眼睫。
胤玄落在扶幽身前,冷凝的面容不怒自威,“跟我回去。”
扶幽直视着他的眼睛,倔强道:“我不。”
“你太任性了。”
“那就再让我任性最后一次吧。”她瞳仁里带着恳求的神色,声音虚弱哀伤到无以复加,“认识你这么久,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我现在只求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一条生路,我不想去凤凰原,一点也不想……”
胤玄左右为难:“可你总该替鸾族的子民考虑考虑,你走了,他们就得死。”
“他们可以逃走啊,为什么一定要坐着等死。凤帝再如何变态也不至于跑来天涯海角一只一只把他们抓回来杀了。”
“这样一来,鸾族势必分崩离析,多少族人花费数万年建立起来的尊荣荡然无存,届时你我就是鸾族的千古罪人,你当真要这样?”
扶幽吸了吸鼻子,“你了解我的,我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姑娘,只要损害不到我,其他人的生死甚至鸾族的荣辱我并不放在心上。我这一生,最在乎的便只有自己和家人,现在我所有的亲人皆凋零殆尽,只剩下我茕茕孑立于世间。若连我自己都不替自己打算,谁又能替我打算半分。”
“那先鸾君和二殿下的仇你也不打算报了吗?”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当然是要报的。”
“凭你自己你永远都报不了这个仇,唯有依附于强大的母族你才可能有这个机会。”
“变相地相劝我回去?胤玄,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这样子说服不了我。你知道么,如果我二哥还在的话,就算拼却阖族覆灭,他也不会把我交出去。”
“可是他死了,就死在‘情义’二字上。”
“胤玄你知道吗?你有万般好,可就是这一点讨厌。正是这一点让我们永远也走不到一起。”她擦了擦眼泪,把自己一身凄楚收拾起来,对他说:“好了,我要走了,你不要跟过来了,我是绝不可能跟你回去的。此后山长水阔,浮生漫漫,就当我们从不曾相识吧……”
语毕,变回鸾鸟之身,五色鸾翼在钩月似有若无的冷光映射下微微闪动着异彩。振翅飞向广阔无垠的夜空。
飞出去百丈远的距离后,扶幽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跟他好好的告别,后悔方才说了什么永不曾相识的话,抛开这件事不提,他对她实在好得无可挑剔,她不该、不该对他说那样的话。还有上次咬了他的事,她是有多过分呀。
被悔意驱策着,扶幽不由得回过头去,想要最后看胤玄一眼。正是这一眼,令她身形凝固,瞳孔巨颤。
百丈之外的胤玄,手执天羽弓,箭镞对准的方向,正是她所在的位置。
她忽然就扇不动翅膀了,调了个头,改成正对着胤玄。好像过了一生那么漫长,他们彼此对视着,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成一条笔直红线。然后,胤玄的手兀地一松,追星逐月的一箭沿着那条笔直的红线射过来,线断了,“嘭”的一声,仿若绝弦。
胤玄一箭正中扶幽的右翼,痛意贯穿四肢百骸,她失去平衡,打着旋向下坠落,耳旁风声呼啸。鲜血滴滴答答似雨落。他犹嫌不够,紧接着射穿了她的左翼。
折翼之痛,铭心刻骨。
哀鸣划破凄沉夜色。她像一只垂死的蝴蝶沉沉落地,鲜血洇湿了身下的草地。绮年玉华里,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全部的热望与相思寸寸成灰。
两天后,凤族来接鸾君的仪队上,与他擦肩的那一刹,眸光轻轻扫过他的平静无波面容,蛾眉曼睩的一张脸,妩媚生姿道:“你最好日日夜夜祈祷,祈祷我死在那里烂在那里,永远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他只回了她一句话。
“我会接你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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