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误上贼船(1/2)

第一章 误上贼船

    褚南谣从胡安大叔家出来的时候,是当地时间上午十一点。

    给胡安大叔换好这次药,她作为医疗救援小组成员在马拉喀什的最后一项任务圆满完成。

    褚南谣两年前到美国进修服装设计,课余时间加入了一个医疗救援组织,今年七月到马拉喀什,在不眠广场提供免费医疗车服务。

    胡安大叔的橙汁摊位离他们的医疗车不远,三天前他被一辆当地的摩托车撞倒,摔伤了腿。因为胡安大叔除了擦伤,并没有更严重的伤口,医疗队接下了对他的治疗工作。

    救援小组在马拉喀什的人道主义援助到今天结束,成员们已经乘坐今天早上十点的飞机飞回纽约,褚南谣因为有事留了下来,也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对胡安大叔的最后的治疗。

    他的伤口恢复得不错,没有炎症,想来,过几天他就可以重新在不眠广场出摊。

    褚南谣一边想,一边顶着炙热的阳光在巷子里行走。八月的马拉喀什,白昼阳光很烈,热气从地缝中蒸腾而起,穿透她身上的长裙,像是在皮肤上点了一把火。

    这里是老城区的偏僻地带,又正值中午,除了从她脚边懒洋洋经过的猫咪,不见当地人,更不见游客。不对,她的目光微微一顿,还有那个刚刚走进巷子里的人。

    接近中午最热的时候,来人穿着黑色的裤子、黑色的连帽衫,连帽衫的帽子下还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被压得

    很低,看不清长相,只隐隐约约间可见下巴的线条极为优美。

    巷子很窄,与那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尽管褚南谣努力往右侧靠去,肩膀还是与他有了碰触。因为离得太近,她不可避免地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有汗味、烟草味,还有血腥味!

    褚南谣猛地停住了脚步,但就是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错了,她不该停步的。零点零一秒的瞬间,她准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但是已经晚了。

    肩膀被人用力拉扯,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落入一个沉闷的怀抱,一条胳膊从她的脖子前绕过,她本能地想挣扎,但是,后腰处抵着的硬度让她骤然失去了力气。

    三十七摄氏度的高温天气,她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像奓毛的猫。

    “别动。”头顶上的声音喑哑,像是含了一口沙子。

    褚南谣艰难地舔舔唇:“我没动。”

    “嗬。”似是有轻笑,来人用腿顶了顶她右手的医疗箱,问,“你是医生?”

    “不算是。”额头有汗流下来,落到眼睛里,刺刺地疼,她说,“我就是加入了一个医疗救援组织。”

    “那你都会什么?”

    “只会一些基础的治疗。”

    “缝合伤口会吗?”

    “会。”

    “那好,我们做个交易吧。”呼吸间血腥味更浓了些,来人的声音也更加低沉,“我受了伤,不能去医院,你帮我治疗,我放你一条生路,做不做?”

    “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万一我救了你,你把我杀了怎么办?”这个时候了,还能保持清醒地和他讨价还价,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褚南谣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大的赞。

    “你没有选择,只能信我。”

    我晕!褚南谣心里奔腾过一群羊驼。

    她短暂的沉默换来的是他勒着她脖子的手臂又紧了些,但也正因这个动作,她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不是雪茄,是很熟悉的味道,她目光一闪,做了决定。

    “好。”

    褚南谣花钱请街口的摩托车小哥把她和男人带回暂住的地方——位于不眠广场东侧的一栋红墙小楼。小楼两层高,带着露天的天台,是救援组织的成员威廉姆帮她找的。

    给摩托车小哥结完账,褚南谣扶着男人进屋,往常几步就能爬上二楼,今天显得格外遥远。

    咬牙把他扶到床上坐下,褚南谣扶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男人倒是很自觉,脱了鞋,移动着身躯上了床,头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之后,摘下了帽子。

    褚南谣最先看到的是他的头发。整齐的板寸很短,能看到头皮。再往下,是一张轮廓分明的东方面孔,硬挺而俊朗。只是,此时,他的脸色太白,卸了几分凌厉,竟然显得有些脆弱。

    这个念头仅仅在脑海里显露了一点小苗头,就被褚南谣压了下去。脆弱?脆弱的男人能拿枪抵着她、威胁她?她是累极了,出现幻

    觉了。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灌了下去,一抬头,看到男人盯着她手里的水看,她认命地抹了一把嘴。

    喝完水,男人说:“处理伤口吧。”

    褚南谣去洗了手,试图掀开他的衣服。血流得太多,黑色的衣服上有大片的浓黑,不好清理。褚南谣直接拿了剪子剪开,看到伤口的瞬间,她倒吸一口气。

    伤口在肚脐左下方两厘米处,长约十厘米左右,血肉模糊一片。寻常人被刀切一下都要疼上两三天,他还能顶着这样的伤口撑这么长时间,褚南谣怀疑他是属蟑螂的。

    她把剪子扔到一边,捏起酒精棉看了他一眼:“我要清理伤口了,你忍着点。”

    男人闭着眼,无声地点了点头。

    酒精棉碰到伤口的瞬间,他身体骤然紧绷,喉咙间有一声压抑的闷哼,想来是疼得厉害。褚南谣手上不敢停,大半瓶酒精棉用完,好歹将伤口清理好了。她舒了一口气,他的伤口看着严重,但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里面,缝合之后养上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好得差不多。

    说到缝合,褚南谣仰起头看他:“你的伤口得缝合。”

    “我知道。”男人睁开眼,一头的汗,顺着鬓角流下来,嘴唇因为刚才抿得太紧,这会儿白得瘆人。

    褚南谣摊手:“我没有麻醉药。”

    她的医药箱是在救援组织的时候发的,里面配有急救药包,也有简易的缝合工具,但是没有麻醉药。

    “没关

    系,就这样缝。”

    “你疯了?你以为你是刘伯承啊?!”褚南谣霍地站起来,觉得他流血过多,连脑子都不清醒了,“这个伤我缝不了,你需要去医院。”

    手腕被人制住,铁钳一般,褚南谣回头,看到他冷厉的眼神。

    “缝不了也得缝,我不能去医院。”男人死死地盯着她,眼睛散发着看到猎物后的凶狠,“我受得了。”

    谁管你受不受得了!她早就该想到,眼前的人就是个疯子,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下挟持她。是她忘了自己的身份,把他当成了普通的伤患。没有麻醉药正好,他疼死了,一了百了。

    褚南谣用力地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匆匆下楼。

    两分钟后上来,她把一个酒瓶塞到他的手里:“把它喝了。”

    他该庆幸,她住的这个房子的主人不是穆斯林,家里还有藏酒,而且是烈度较强的朗姆。

    男人握着酒瓶,深深地看了褚南谣一眼:“怎么?怕我受不了疼死了?”

    “我是怕你死了,警察来了我说不清楚。”

    橡木瓶塞被扔到一边,浓郁的酒香飘散在空气中。男人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瓶,褚南谣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飞快地下针。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她不是没给人缝过针,但那时候伤患都打了麻醉药睡了过去,感觉不到疼痛,不会像现在这样,躺着的人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丝疼痛,然后会一点点地放

    大、放大,大到调动全身的神经细胞。

    她手上却动作飞快,收针,剪线,打结,完成后,她才发现她后背因为紧张挺直到僵硬,脖子上渗出的汗打湿了头发,黏在脖颈处,难受得厉害。她抬头去看那个人,见他已经晕死过去。

    褚南谣站起来,活动着僵硬的腰和手腕,自言自语道:“以为你有多厉害,还不是晕死过去了。”

    为了防止他的伤口感染,她需要给他打抗生素。但是,她刚才给他喝了酒,为了安全起见,她不敢给他注射抗生素。她小心地把剩下的半瓶酒收起来,万一他发起烧来,她还可以用这种原始的方法帮他降温。

    等忙完这些,褚南谣回身去看躺在床上的男人。

    他上身的连帽衫早就被剪了,下身的裤子刚才为了缝合伤口褪到了腰下,露出了骚气的紫色内裤边缘。褚南谣看着那脏兮兮还染着血和土的裤子,看到了右侧裤兜里的凸起。

    她迟疑了一下,伸手掏了进去。金属染上了体温,多了几分温热。当她看清那所谓的手枪上的字时,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道。

    江南火机厂。

    她再一翻,发现上面写着:a(中国制造)。

    这把差点把她吓尿了的枪竟然是一把中国制造的打火机!

    想到自己被他挟持后留下的冷汗和几乎打好的遗书腹稿,褚南谣气到质壁分离,直接把这个冒牌货扔到地上,狠狠地

    踩了几脚,还不解气,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冷冷一笑。

    手起剪子落,她把他的裤子剪得七零八落,露出了两条大腿。

    然后,褚南谣用两只手指拈起他紫色的小内裤,小心地沿着一侧的缝隙一点点地给它拆掉针脚,仅仅留了三针,确保他只要稍稍一动,就能全部裂开。

    做完这些,褚南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有了一种占上风的感觉。她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双手抱臂,挑剔地看了一眼仅剩下一条即将开裂的小内裤的男人。

    “啧啧,大腿还挺白。”

    从晕死状态中清醒过来,是一个过程。

    先是全身的感觉细胞复活,清晰地感受到疼,尤其是伤口处,火辣辣的,像是被火烧过。然后其他感觉慢慢回笼,他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肉香味,听到了咬东西的咔嚓声,还有不紧不慢的咀嚼声。

    猛地睁开眼睛,江北川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醒了?”

    传统阿拉伯装饰的房间里点了灯,昏黄一片,笼罩着居高临下看她的女人,给她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芒。只是,江北川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总是觉得她看他的眼神透着些古怪。

    “嗯。”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干涩得厉害,他忍不住又咳了几下。

    褚南谣捧着半盘椰枣,递到他的面前:“枣,吃吗?”

    当地特产的椰枣,饱满多汁,但现在江北川对它没有兴趣:“水。”

    “啊,喝水啊。”褚南

    谣了然,回身从茶壶里倒了满满的一杯茶,然后还很贴心地放了一根吸管,递到离他的唇还有几厘米的地方。

    “喝吧。”

    干渴的嘴唇忍不住蠕动了一下,江北川现在就像在沙漠中被晒到奄奄一息的行人终于走到了绿洲,急不可耐地伸头去喝。

    但就是这一个仰头的动作,带动了全身的肌肉,紧绷在身上仅剩了三针的小内裤支撑不住他的这个动作,咝的一声裂开了。

    这小小的声音在耳朵里被无限放大,江北川蒙了几秒钟,然后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小心翼翼地低头去看,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他现在的模样,整个人在风中凌乱起来。

    “怎么了?”褚南谣垂下眼皮,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似的,又把水杯往前凑了凑,吸管刚好够到他的唇,“这样喝吧。”

    喝,还是不喝,这是一个问题。

    喝,小内裤怎么办,他会露出屁股;不喝,他会被渴死。他飞快地衡量了一下,毅然决然地选择活下去。

    他保持腰部以下静止不动地喝完水,趁着褚南谣回身放杯子的空当,飞速地打量着床,双手摩挲着,试图找一些遮盖物盖住现在的自己。但是,他错了,除了从大腿边摸到两块面积加起来不到十平方厘米的碎片,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干什么呢?”

    江北川回过神来,去看褚南谣,搓了搓手上两片还能称之为布的布,艰难地问她:

    “我的衣服呢?”

    “剪了。”褚南谣回答得很干脆,“沾了血和土,都是细菌不说,万一碰到你的伤口,很容易感染。”

    这个理由,江北川给满分。不过,越是处在下风,他越是不能叫人看出来,于是冷了脸看她:“你就是这样对待伤患的?”

    褚南谣差点笑出声。

    一个浑身近乎赤裸,还费劲地捏住裂开的小裤裤的男人,故意装出一副狠厉的样子给谁看?

    她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上身的白色棉T恤因为动作而上移,露出了惊人的白:“你又不是一般的伤患,再说了,这样通风,有利于你伤口愈合。”

    然后,姑娘端起桌子上的半盘椰枣,笑眯眯地说:“都这会儿了,汤也差不多好了,我熬了牛骨汤,给你喝啊。”

    说完,她就下楼了。

    江北川盯着她的背影,眼前还闪过刚才惊鸿一瞥的软白,半晌,心里骂了一句。

    褚南谣到马拉喀什的这一个月,每天吃的东西都很单调,大多数时间都是和医疗组的成员一起吃工作餐,有时吃些当地菜,但总是不怎么合口味。

    现在住的房子里有完整的厨房,她买了一些牛腿骨,放些香料、盐巴一起,用大火烧开,再用小火慢炖,临出锅前半小时再放进去一些切好的土豆块,盛出来尝一尝,味道还不错。

    找了大碗给楼上的那位盛了满满一碗,褚南谣又把买来的饼拿了两块,一起送了上去。

    果不其

    然,她看到那块她特意放到椅子上的毛毯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出现在了床上人的腰腹间。

    她笑眯眯:“你要毯子,怎么不和我说一声?碰到伤口裂开了可怎么办?”

    刚才她下楼那一会儿,江北川把事情捋了一遍,再加上这会儿她笑眯眯的杏眼下藏着的得意,他要是再不知道她是故意的,那就真是大傻子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唇:“没事,大不了再缝一次。”

    褚南谣无声地撇撇嘴:“吃饭吧。”然后,她又问他,“能起来吗?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江北川拒绝得很彻底。

    他是受了伤,但不是残废。他用手臂撑着身子慢慢地坐起来,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头皮一抽,差点又飙出一句脏话。

    褚南谣没再为难他,把放了银汤匙的牛骨土豆汤递给他,又把饼放到了他的手边,自己端了另外一碗坐在桌边喝。

    江北川饿得狠了。

    这几天过得惊心动魄,他几乎忘了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褚南谣端过来的汤味道不错,饶是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吃得太饱,也还是喝了整碗汤,吃了一块半饼。

    褚南谣在一旁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完,用中文小声地嘟哝了一句:“还挺能吃。”

    床上抹嘴的人动作一滞,还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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