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高家小姐(七)69

  “可公子您应当还爱着您夫人才是吧,不然也不会这么痛苦。”薛蕴之不动声色地挑拨道,“您夫人也是出生名门,脾气大些也是正常的。不像我,孤苦无依地在这青楼卖艺,每天陪着笑脸应付那些难缠的客人,早就没了脾气……”

  刘智宁神色动容,呜咽道:“我哪里还爱她,我完全想不起来初次见她时的那种感觉了,每次回家就只觉得厌烦,倒是你——”

  “砰!”

  刘智宁话音未落,门外便冲进来一群穿着短打衣服的剽悍武夫。那群武夫立刻将薛蕴之拉扯过来,为首的那位嘴上还骂骂咧咧道:“你个贱蹄子,不给我们老大弹曲,陪这小白脸来寻欢作乐了,嗯?”

  “公子救我!”薛蕴之装作被扯疼的样子,尖声叫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壮怂人胆的关系,刘智宁猛地站起身,抖着声道:“你们把她放下!”

  他这文弱身板武夫们自然嗤之以鼻,像拎鸡仔般将他也一起提溜出了门。

  宋弇看这闹剧看得心烦,低头一看便察觉谢止礿面色发白,气息似也有些紊乱。

  他将对方指尖轻轻握住,在那人有些讶异的神情中,将微凉又有些汹涌的灵气传了过去。

  宋弇抿着唇,眉心皱起,语气不耐烦道:“还要在这幻境呆多久,这刘智宁什么秉性我们也已知晓,他也后悔与你成婚了,可以走了吧。”

  高姝言看谢止礿脸色难看,也想着要不要就这么算了,却见对方摇了摇头。

  “我没事的,”谢止礿回握住宋弇的手,低声道,“我也想看看刘智宁最后会选择什么。我本来还觉得他挺好的呢,也不知是人的本性脆弱,还是这考验太重了。”

  宋弇垂下眼,有些自嘲道:“这便是我与你最大的不同。你会因看到阴暗面而难过,可我觉得人性本就如此。”

  在宋弇的世界里,自私、懦弱、贪婪,这些负面词才是人的共性。

  说到这,他的语气已经带着些愠怒:“我最不想让你见到的就是这些肮脏东西,可丑恶的东西却总是窜到你面前。你是我的璞玉浑金,亦是我的谪上仙。你应该回你的三清天,这世间淤泥由我来挡。”

  “宋弇,别给我递灵力了。”谢止礿抽出手,然后盖在他的额头上,口吻温柔又严肃,“你神魂又不稳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到最后不还是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么。”

  谢止礿笑了笑:“你之前还说让我别把你当小孩呢,怎么交换一下又不肯了。我不需要你保护,我也知道这世间丑恶多。师父说修道亦是修心,我若再像从前那般什么事都不懂,该如何精进呢。”

  宋弇垂眸不语,只是握了握覆在自己额上的那只手。

  “喂,我还在这儿呢。”高姝言提醒着旁若无人的二人,捏了捏泛酸的鼻子就见着幻境周围又发生了变化。

  他们三个人原本还在怡红院的角落里躲着,此刻却到了一个人声鼎沸的地下赌庄。

  谢止礿的脸色变得更苍白。

  这一幕出现了太多无关的人,每多出一人就要耗费谢止礿的一分神识。

  “我并未设立过这个情景,最后一幕我放开让他自个儿发挥了。”谢止礿说。

  幻境虽然是谢止礿创建的,他也可操控着幻境的一些走势和大小细节,可主体毕竟还是刘智宁,许多方面都反映着刘智宁的意识。也就是说,经历了家道中落等艰辛事实后,刘智宁选择了一个捷径——通过赌博来换取钱财。

  刘智宁面前已是空空如也,而他对面人桌上的银钱则堆得像山那么高。

  四周皆是看好戏的赌徒们,伸长着脖子就等着刘智宁的血本无归。

  薛蕴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揣着手幽幽道:“你弄出来的那土匪忒吓人了,刘智宁一进去便腿软下跪了。”

  谢止礿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便摸了摸鼻子道:“然后呢?”

  “然后那老大就开始敲诈勒索了呗,说要替我赎身的话,就弄五百两银子过来。接着刘智宁就像猪油蒙了心似的同意了。”

  “不错,你这魅力无限。依我看,你当我府上的管家是屈尊,做神偶师能刻花半边脸,想来也不太适合。干脆去做个小倌,说不定还能攀上高枝。”宋弇嘲道。

  “哪的话呀,哪里还有比懿王更高的高枝了。”薛蕴之抛了个媚眼,又抖了抖鸡皮疙瘩,“姓刘的太酸了,捏着我的手说什么,我使他想起了当时他爹还在的时光,还念叨着什么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想来还是在怀念当时在园林偶遇的高姑娘。”

  高姝言听罢呸了一口:“他哪是怀念我,他分明是怀念当时有人养着,能当甩手掌柜的米虫日子。”

  这话四人倒是达成了一致,正点着头,就听牌桌那揭盅的声音响起,一阵长吁短叹地嘘声后,刘智宁输得连底裤都没了。

  他这下身上是一个铜板都翻不出了,于是被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扒了身上的外衣,一脚便被踹到赌坊外,只着了一身单薄亵衣在风中瑟瑟发抖。

  高姝言有些奇怪道:“谢公子,你不是说这最后一幕是他自个儿选的么,怎么还是这么落魄的模样。”

  谢止礿想了想,解释道:“其实人都是有气运的,气运听上去有些玄乎,但与人的心态不无关系。”

  “若是一个人蒸蒸日上,即使偶然遇上困难,心里想的也是迟早会克服,自然容易做成事情。倘若一个人接连受到打击,那他理所当然地会觉得自己接下来会遇到不幸的事情。”

  宋弇道:“你这解释太复杂,简而言之,就是倒霉惯了。”

  “那不就是窝囊么。”高姝言的总结更为精炼。

  谢止礿终于见到了薛蕴之嘴里的土匪。他当时只是脑袋里构想了一下土匪的形象,现在亲眼见到才真觉得有些怵。

  土匪剌了半边头,脸上还有道一直从眼睛延伸至下巴的疤。他身上肌肉隆起,块头看着是刘智宁的两倍。

  土匪啐了一下,拽起刘智宁的衣领,凶残问道:“小白脸,你银子弄不到手,还倒欠我一千两,我是剁了你左手好呢,还是砍了你的腿好?”

  刘智宁闭着眼,疯狂摇头,哀求道:“我家,我家还有些当时未被抄走的字画古玩什么的,我这就回去典当卖了。还有,我夫人,我夫人的娘家虽与我们断绝了来往,但佘点银子我想还是可以的……”

  高姝言听到这话立刻想跳出去和刘智宁拼命,被谢止礿和薛蕴之给硬生生按住了。

  那土匪眼睛一转,眼睛里凶光毕露。只见他歪起一边嘴角,笑道:“你夫人听说是京城大官的女儿,那还挺值钱的,你不如把她送来给我玩玩,我就不要你的胳膊和腿了。”

  高姝言听到这话跟见着鬼似的,瞪着眼睛看向谢止礿:“你跟我说这是他潜意识在作祟,对么?”

  谢止礿:“……”

  “老娘跟他拼了。”高姝言卷起袖子,毫无初次见面时那副大家闺秀,弱柳扶风的娇弱模样。谢止礿不知这病怏怏的人哪来这么大力气,见拽不动她,立刻装作要咯血的模样道:“咳咳咳,先赶紧回你家去,将这故事走走完,我要撑不住了。”

  高姝言将牙咬得咯吱咯吱:“我会让这姓刘的死得很难看。”

  刘智宁被扒得只剩一层亵衣,自然不敢光天白日回家。月光被厚厚云层遮蔽,他弓着背如窃贼般在青石板铺就的窄巷里东窜西躲,一路摸着黑寻着如今栖身的破败屋子。

  他计划着先将高姝言的嫁妆给典当掉,再看看能不能到岳丈那边求些银两。如果银钱再不够的话……

  刘智宁心中那可怕的念头稍纵即逝,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嘴里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不会发展到那步……”

  他边走神边推开木门,只听“吱呀——”一声,一双绣花鞋便出现在他上方的视野里。

  刘智宁的心脏立刻跳动得像战场上的军鼓,他吞了口唾沫往上看,腿脚便一软,小腿磕在门框上,摔了个狗啃地。

  高姝言悬挂在门梁上,舌头伸长,双目皆为眼白,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刘智宁连叫都叫不出了,死死盯着高姝言轻轻晃动的身体,左手捂着嘴,右手和四肢滑稽地朝后乱爬。

  他夫人那只有点点星光映照的脸,阴森又透着幽蓝诡异的光,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刘智宁慌乱间眼睛四处乱瞟,陡然发现大门处有个鲜血淋漓的“恨”字。

  刘智宁生锈的脑子似终于反应过来,他吞了口唾沫,正准备双手双脚并用着爬出门外,脑袋却轰地一热。

  只见那门梁上一直安安静静的尸体,微微牵扯了一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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