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温柔的悬念2(1/2)

第五章 温柔的悬念2

    门唰地一下被拉开了,傅长川将照片放回去,一抬头,阮之已经走到自己面前,脸色白得有些可怕。

    他有些不安,下意识地站起来。

    她手里攥着一叠文件,显然是隐忍着,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样颤抖:“这些是你要和我说的吗?”

    傅长川接过那叠文件,打开翻了翻,就知道是孟丽让人送来的了。

    他的呼吸有些不稳:“这件事我的确没办法推脱。但是也请你听一次我的解释。”

    孟丽让人送来的材料并不复杂,无非是六七年前,阮之家中发生变故时一些银行单据和协议。协议的受益人名字是傅长川,当时他以非常低廉的价格收购了当时阮家工厂的所在地。另外,友林公司以“咨询费”为名义,转给他好几笔金额数。

    阮之的父亲是因为一场车祸突然去世的,留下偌大一个工厂,家里还有心脏不好的妻子以及即将读大学的女儿。公司的事务在渐渐被孟丽把持,随即开始肆无忌惮的转移资金。

    当年阮之的妈妈也找过和父亲交好的律师,想要走法律途径要回公司财政权,结果把账目放在明面上一审核,早已经资不抵债,最后连工厂所在的那块地都以极为便宜的价格卖了出去。律师提议放弃,直说孟丽一定是找了人在背后操作,压根找不出一点把柄来,上了法庭也没用。

    雪上加霜的是,阮之妈妈的心脏越来越糟糕。除了照顾她花费的精力,雪花一样飞来的账单让她不得不卖了家里的住房,最后办完妈妈的丧事,真正是穷到了分文不剩的地步,否则也不会到了大二就选择辍学打工。

    原来,那个背后帮忙孟丽把自己的家底一点点搬空的人,是傅长川。

    阮之有些恍惚,忽然想到,一开始他对自己所谓的另眼相看,也不过是歉疚的补偿吧。她坐下来的时候有些心慌,下意识地伸手扶了扶一旁的立式台灯,办公室里的光线便晃了晃。

    傅长川想伸手扶她的,可她察觉到了,侧身避了避,声音有些空洞:“你解释吧。”

    “七年前我刚回国的时候,一无所有。那时恰好有人介绍孟丽给我认识,说她手上有个项目。她那个项目,就是要求我将友林的资产逐步转移出来。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我就做过类似的一些金融操作,相对的,国内大环境下,这样的操作其实更加简单,她也许诺会给我报酬。”傅长川略微自嘲地笑了笑,“其实那些钱不算什么,她看得出,我并不感兴趣。她就问我,想要什么。”

    “我当时看上的,是友林厂址的那块地。而孟丽的目标也很明确,她并不想要友林这个厂,她想要的是现金。所以在得到我的回复之后,她表示只要我剥离出友林所有的良性资产,套现给她,那块地可以廉价卖给我。”

    他带着歉意看了阮之一眼:“我答应了。帮她操作完后,我用很低廉的价格收到了地,又恰好遇上国内地产开发的热潮,转手卖出去,赚的钱算是在国内的第一桶金。”

    证据就在面前,他也亲口承认了。阮之觉得有些茫然,这个世界都变得恍惚起来。有人因为爱情对你百依百顺,想的到想不到的,他都帮你做了。而现在,现实就是——那人并不是毫无来由地对你好。自己还能再相信他么?

    他说的每一句话,劈下来都如同惊雷,炸得她不知所措。

    没有一见钟情,原来什么都没有。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残酷而又真实。

    她不得不深吸了口气,让心脏跳得缓慢一些,艰难地开口:“所以,后来你为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在弥补。”

    傅长川能察觉到她此刻的情绪,沮丧,无助,愤怒。他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说以前,她受到的伤害还能归咎在孟丽身上,那么现在,自己也成了罪魁祸首。

    一时间,她怎么能接受。

    ——可是现在,他必须要回答她的问题,坦诚而毫无保留地,再伤害她一次。

    “是,一开始是为了弥补。”他的声音低沉,“但是结婚不是。”

    “我想和你结婚,只是因为我爱你。”

    屋子里十分的安静,安静到他几乎能感受到气流的涌动。

    她依旧在沉默,半低着头,也不想让他看见表情,又或许在斟酌他说的话。良久,她轻轻笑了一声,异常讽刺且刺耳。

    “你是知道孟丽要给我这些证据,才打算赶在前边向我坦白么?”她抬起头,“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在容城呼风唤雨的傅长川,朋友口中对自己百般宠爱的傅长川,年轻英俊,深情多金,曾几何时自己也觉得幸运——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个男人,这样陌生。

    “阮之……你恨我、甚至打我都没关系,可是,不要离开我。”他顿了顿,向来深不可测的双眸里,微微泛起波澜,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你答应过的,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我。”

    是啊,她是答应过他。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相信他,不会离开他。

    可这样一个人,过去的近七年时间,心底藏着那么多事,没有让自己看出一丝破绽。

    她觉得心寒,这样热的天气,办公室里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她还觉得冷,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只好站起来,调高了温度,背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先走吧,我要好好想想。”

    手指还胡乱摁在中央空调的按钮上,阮之心乱如麻地站着,直到有熟悉的气息靠过来,修长的手指将度数定格在25上。

    察觉到她明显的前倾、避开了自己,傅长川唇角的笑颇有些苦涩,退开了两步:“好,我先走。如果你还想和我谈,随时来找我。”

    阮之依旧背对着他,没有出声。

    傅长川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听到她略带迟疑的声音:“你瞒着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瞒我到死呢?”

    像是有一把锋锐尖细的小刀,赤裸裸地,在肌肤上拉出了一道口子,傅长川的脚步缓了缓,没有回答,只说:“……对不起。”

    他不是不想解释的,可是解释些什么呢?

    就说他是想一直瞒着她,可这次是为了帮她解围,所以抓住了周至源。孟丽又以此要挟自己,迫不得已,才向她坦白了这件陈年往事?

    呵,听起来多么合情合理,他大可以解释,一切都是因为害怕失去。

    可是再怎么爱,他也无法解释当初帮助孟丽之后,他坐收的巨利。

    于她,这是丧母之痛,也是贫窘到辍学的痛苦过往。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十分体谅她对金钱和名牌的迫切渴望,甚至下意识地纵容她。

    她说的并没有错,那些感情里,夹杂着愧疚和补偿。

    他的感情,远没有她的纯粹。

    傅长川深吸了口气,拉开门走出去。

    公司里正忙成一团,舆论上的反转令每个人都精神百倍。

    唯独他,穿过人群,寂寥得像是一个影子。

    “长川——”

    杜江南远远喊了他一声,见他头也不回地出去了,觉得有点奇怪,他也没多想,又去找阮之。

    门没锁,杜江南敲了敲就进去了。

    “哎哟,你办公室怎么这么热啊?”杜江南一进来就大呼小叫,“之姐——”

    话音未落,粗线条如他,都觉得阮之呆呆坐在沙发上的情形很不对劲。

    办公室的灯光开得敞亮,她的脸色却是青白的。杜江南心底有些不安,他俩共事了这些年,哪怕在最低谷、好比白天被董事会围攻的时候,她都不至于这么失魂落魄。

    “怎么啦?又吵架了?”

    阮之顺着声音抬起头,才看到他进来,声音十分嘶哑:“你也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杜江南脑子里轰的一声,到底还是被她知道了。

    这件事他不是局外人,傅长川是怎么发家起来的,他比谁都清楚。对他们来说习以为常的一次金融操作,既然有赢家,背后当然会有输家,否则就没有利润。

    可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想到,最后的受害者是阮之。

    有一次喝醉的时候,杜江南大着舌头说:“你俩这也算孽缘了。”

    如果说阮之来应聘当助理还算是巧合,可是拦了飞机后,傅长川知道了她的背景和身份,便刻意开始关注她。之后两人的相处,便以愧疚开始。往后他眼睁睁看着好友陷进去,那场爱情变得不可控了。

    明知道眼前是个大火坑,可傅长川还是跳下去了,谁知道会不会有被烧死的那一天?!杜江南一直觉得不以为然,要是换了自己,顶多暗中给点钱照顾一下,哪能这么傻呢,埋着这个随时爆炸的地雷,却还是要和她结婚。

    可是感情这件事,真的不好说。

    他在阮之身边坐下:“你还能再原谅他么?”

    阮之咬了咬下唇,轻声说:“他太可怕了。”

    不知道为什么,杜江南听到这句话有点想笑,竟然附和说:“没错。”

    阮之的表情生动了一些,抬眸看了他一眼。

    “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和他高中同学。你说国外那么多贵族高中,我选哪个不好,偏偏和他是一个。结果他处处压我一头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大学分开了,回了国又帮他折腾什么破烂事啊!美星是我早就想转手的,就为了他说你喜欢这工作,他又不肯出面,一直拖着我一直顶在前面。现在好了,东窗事发,我又是两边不是人。”杜江南伸手松松领带,长吁短叹,“现在你们一拍两散了是吗?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想淌浑水。”

    “我……”

    “你是嫌他心机深沉吗?这件事瞒了你这么多年,要不是遇到蒋欣然出事,孟丽拿这件事威胁他,只怕他还真会瞒你一辈子。”杜江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苦笑了下,“算了,再说下去好像我在帮他说好话。我知道这会儿你也不好受,公司的事先别管了,我让优优送你回家,早点休息吧。”

    优优知道一定出事了。她十分乖觉,什么都不说,帮阮之收拾了桌面:“之姐,走吗?”

    许是车子开得太过沉闷,优优就和她闲聊:“欣然姐马上就回来了,她状态好多了。”

    阮之昏昏沉沉没在听,看了眼窗景色,下意识地问:“你这是送我去哪里?”

    “连欢姐关照过了,送你回公寓,傅先生他不会过去的。”

    “那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优优放缓了车速,将车子停在路边,“我这就打电话问问。”

    傅长川的手机关机,她便只好又联系连欢,问明白后说:“傅先生回老宅去了,现在可能在休息了吧。”

    阮之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你打车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不行,我必须把你送回家。”优优固执地回头看她,“我不放心。”

    正在僵持的时候,杜江南打来了电话。

    “我刚才忘了说最后一句话,说完了我再也不管你俩的事了。”杜江南干脆地说,“傅长川不是个会解释的人,上次你们离婚之后,他每天酗酒,差点就胃出血没命。所以这件事,你要觉得过得去,就和好吧。他会好好对你的。”

    电话挂断了。阮之看看时间,从傅长川来找自己,到现在,才过了一个多小时。

    可于她,仿佛已经过了半生。

    渐渐冷静下来,她强迫自己回忆当年发生的一切。父亲突然去世,母亲骤然病倒,孟丽开始转移公司的资产,她抵押了家里的别墅,最后换成了一张又一张的医药单,终究还是不能挽回母亲的生命。

    所以……哪怕傅长川不出现,孟丽还会找别人,以那个时候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也斗不过她。妈妈还是会因为心梗而离开……而他所做的,只是加剧了自己的贫困而已。

    要原谅吗?

    感情的天平,已经悄悄倾斜过去了吧。

    可终究还是觉得难过,为了这么多年信任之后的背叛,也为他一开始的有所图谋。

    阮之深吸了口气,竭力把眼睛里的泪水憋回去:“我去找他。”

    黄叔并不知道他们吵架的事,笑呵呵地说:“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先生刚走,我还以为是去接你。”

    “他走了?”阮之怔了怔,“那我先上去等他。”

    他果然是刚出去的样子,连桌上的水都是温的。阮之坐了一会儿,想要换一身衣服,顺手就拉开了柜子。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傅长川的书房,不是卧室。

    她正要关上门,看到了什么,又重新拉开了,从两件睡袍后边,找出了一件衣服。

    是洗过的风衣,可是洗得很糟糕,以至于后背、前襟还有红色的污渍,摸上去也是硬邦邦的,显然是没法穿了。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自己那件被泼了漆的风衣,那时候舍不得扔,就交给优优,要她送去干洗后送回来。

    怎么会在傅长川这里?

    她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打电话给优优问了问。

    优优就有些胆战心惊地回答:“干洗了可是洗不干净,我又不敢拿给你。后来被傅先生看到了,他说他来处理。”

    阮之挂了电话,顺手就把衣服搁在了膝盖上。

    她舍不得扔,是因为这是傅长川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对于当时的自己来说,是天价。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一直穿着它,特别喜欢。

    而他悄悄地拿走,放在这里,是想帮她洗干净。

    她在乎的东西,他就会视若珍宝。

    比如一件衣服,又或者是自己的事业。

    胡思乱想了很久,阮之抱着这件衣服,倚靠着沙发,蜷缩着睡着了。

    这一觉醒过来,眼皮沉沉地撑开,才看到傅长川已经回来了。他也没睡,就坐在地上,视线与她平行,专注地看着她,也不知维持这样的姿势多久了。

    阮之坐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几个小时没见,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嘴唇亦有些干裂。

    她想要站起来,他忽然伸出手,把她从沙发上抱进自己的怀里。抱起她的时候很轻柔,可最后将她摁在怀里,动作却有些粗暴。

    “你干什么啊!”阮之挣了挣一下,还有些恼怒,“我还没原谅你!”

    他的手臂牢牢扣着她肩胛,下颌紧靠着她的肩膀,声音愈发低沉沙哑:“没关系,你不原谅我没关系……但是,不要离开我。”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又重复了一遍,“不要离开我。”

    阮之忽然就心软了。

    他抱着自己,这个怀抱固执,倔强,却是带着不安的,仿佛她随时会离开。

    哪怕原先想好了,认真谈一谈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他,可是现在,她觉得甚至不用谈了。他这样一个男人,已经不用说什么,却又把一切表现在这份小心翼翼中了。

    “你先放开我。”阮之的声音有些发闷。

    他不动。

    她就只好说:“我不离开你,你先放开我。”

    这尊石像终于还是复活了。傅长川松开手臂,轻轻圈着她的腰,呼吸依旧灼热,喷在她的脖子上。他的脸色还是很差,可是双颊却又有些诡异地泛着潮红,看起来摇摇欲坠。

    阮之嗅了嗅,却没有酒味:“你没事吧?还是让医生来看一看?”

    “我没事。”

    是因为听到自己的保证,所以语气又变得凌厉了么?这个人真是……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你可别装病来骗我。”

    他便笑了笑说:“是,我去露天的泳池游了两圈回来的。”

    这话说得真假难辨,阮之死死地看着他。

    他的额头还真是烫得吓人。

    她收回手,压抑了一天,心情上下起伏,到了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只觉心情错综复杂,不知是恨他,还是担心他。于是阮之一边哭一边站起来说:“你这算什么啊?是逼我原谅你么?”

    傅长川想要站起来去抱住她,脚下却微微踉跄了一下,眼看她越哭越凶,愈发手足无措。

    “你骗了我家的钱,就连让我生气几天都不行么?”她胡乱擦了擦眼泪,觉得自己委屈又心酸,转身就要往外走。

    傅长川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她的反应竟然这么大,情急之下,又去拉她的手,结果还是被狠狠甩开了。

    阮之是用尽了力气的,傅长川一把拉空,忽然间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还昏昏沉沉的。只记得阮之那会儿哭着要出去。于是一睁眼,视线就在房间里四处寻找阮之的身影。

    屋里只有黄叔在,看到他醒了,一脸如释重负。老人看得懂他此刻的表情,安抚说:“她没走。陪了你一夜,刚才去洗澡了。”又端了杯温水给他,“体温已经降下来了,要吃点东西吗?”

    阮之进来,头发还湿漉漉的,因为折腾了一晚没睡,眼睛也是红肿的。看见他醒了,迟疑着停下脚步,站在离他的床很远的地方。

    黄叔识趣地出去了。傅长川靠在床头,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阮之犹豫了一会儿,搬了凳子,在他床边坐下了。

    昨天闹了一场,现在想起来,恍如隔世。冷静下来,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儿,傅长川才试探着想要去握住她的手。阮之的指尖略微缩了缩,到底还是没有避开。

    指尖触到她肌肤的时候,他像个孩子一样,瞬间就放心了,便毫不掩饰地露出笑容来。

    “不生气了么?”

    她的指甲不轻不重地掐在他的掌心:“你都苦肉计了,我还能怎么样?”

    他是想笑的,唇角微微勾起来,先是想要辩解,最后摇了摇头说:“对不起。”

    “算了,这件事就不提了。”阮之反手握住他,轻轻叹了口气,“过去这么久了。”

    这一晚她也没睡,脸色很糟糕,可眼神十分清亮,说话的时候有一种说一不二的决断。

    他贪恋地看着她,唇角地笑意更深。

    她脾气很烈,可是直率;她爱恨分明,却又善良。

    是啊,他指尖微微用力,这是他第一眼就喜欢的女孩子。

    傅长川只是有些感冒,加上休息不好,身体虚弱,别的倒没什么大碍。

    阮之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盯着傅长川吃了药,让他再睡一会儿。他靠在床边耍赖:“你陪我一起。”

    阮之躺在他身边,随手摁下了窗帘的遥控,帘布缓慢地合拢,光线就一点点隐去了。

    黑暗中,她靠在他胸口,低声问:“为什么偷我的风衣?”

    他怔了下,忍不住笑说:“一直想还给你的,可是洗不干净。”

    “算啦,下次多给我买几件吧。”

    “嗯。”

    她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很快就要睡熟过去,傅长川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贴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问:“小之,要是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你会离开我么?”

    她含含糊糊地说:“你问过好多遍了。”

    他犹不肯放弃,追问:“会么?”

    她就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尽量口齿清晰地回答他:“安啦,我会养你。”

    阮之这一觉醒来,傅长川已经不在了。阮之洗了脸,走到起居室,就问傅长川去哪儿了。黄叔端了碗鸡汤出来:“说是去公司了,很快就回来。”

    阮之“哦”了一声,随手打开了起居室的电视,一碗汤没喝完,财经新闻里插入一条快讯:傅长川将RY公司转让给傅斯明,也放弃了这个自己一手打造的商业公司。

    黄叔也还没走,两人互看了一眼,都读出了满满的震惊。

    阮之勉强笑了笑:“我没听错吧?今天是愚人节么?”

    黄叔向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这时也顾不上谨慎了,脱口而出:“昨晚先生回来之后,是接了那边的电话出去的。”

    阮之了解傅长川,他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否则当年就不会选择回国,靠自己白手起家。陈昕母子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她也不担心,因为他比她能想象的还要强大。

    可是这件事太过突然,她觉得不安,当即站起来说:“我去公司找他。”

    RY的办公室里只有连欢在忙,纸箱堆在办公桌边,零零落落装了一半的样子。她一看到阮之,立刻站起来:“阮小姐,你怎么来了?”

    “傅长川呢?”阮之顾不上和她寒暄,“新闻里说的是真的么?”

    连欢眼眸微微垂下片刻,旋即抬头,抱歉地看着阮之:“是真的。”

    “他们什么时候签的?”

    “昨晚。”

    “昨晚?”阮之怔了怔,那么就是他离开美星之后,短短的那几个小时,她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连欢略带尴尬地笑了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傅先生有他自己的考虑吧。”

    连欢放下了手中收拾的东西,出去打了个电话通知傅长川。阮之独自留在办公室,看着一地狼藉,意识到这里即将易主,不由担心起傅长川此刻的情况。

    身后办公室的门被拉开了,脚步声十分杂乱,她回头一看,一群人拥簇着傅斯明走进来。傅斯明本就高,又是众星拱月,十分抢眼。

    他身边那些人,都是RY公司的高管,以前和阮之也算打过交道,在这里遇到了,彼此都有些不自然。

    傅斯明用洋洋得意的口吻,笑着说:“阮小姐是来找我哥的么?他刚走,你现在追过去,可能还来得及。”

    他长着一张和傅长川有点相似、十分英俊的脸,可惜阮之现在很想一拳揍过去。

    她忍了又忍,正巧连欢进来,走到阮之身边,低声说:“傅先生在车库等你。”

    阮之拿了包,转身要走,傅斯明看到了连欢,便伸腿踢了踢脚边的一个纸盒,傲慢地说:“快点把这些东西清走。”

    哐当一声,一个相框从箱子最上边掉在地上,玻璃碎裂成几片,正好落在了阮之的脚边。

    她蹲下去捡了起来,伸手拨去了玻璃碎片,里边是傅长川少年时和母亲的合影。那时候的他远没有现在高冷寡言的气质,搂着母亲的胳膊,笑起来十分明朗可爱。

    可惜因为陈年的相纸十分脆弱,玻璃碎片在他脸上蹭了条裂口。

    阮之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进口袋,走到傅斯明面前,微笑着说:“RY是你哥哥的心血,这回可别像之前那样,一两年就把公司拖垮了。”

    傅斯明脸色微变,因为顾忌着周围还有人,也没翻脸,只是对助手示意:“请保安把无关的人带出去。”

    连欢便拦在当中,笑着说:“小傅先生,这里马上就可以理好,您还是去会议室吧。”

    傅斯明斜睨了她一眼,转头对自己助理说:“下次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

    一行人脸色各异,大半微微对阮之点头,依稀还带着不解和遗憾,也都出去了。

    连欢陪着阮之到地下车库,傅长川坐在驾驶座上,正等着她。

    阮之坐进去,伸手把车窗摁下了,沉着脸没有看他。

    傅长川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生气了么?”

    当然是生气的,他做这样重要的决定,却完全没和自己商量,谁知道背后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瞒着自己。她咬了咬牙,问:“你是无偿转给傅斯明的?”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车身微微有一跃的感觉,午后的阳光泼洒下来,令人精神一振。

    他说:“是。”

    “哈……”阮之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也就是说现在你是穷光蛋了?”

    他在开车,就用余光看了阮之一眼,没吭声。

    “送我回家。”她表情暴怒,“我要和你分手!”

    傅长川被她吼得踩了脚刹车,停在了路边,转头看她:“的确是不比从前了。”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钱啊。”傅长川认真地说,“我懂的。”

    “你懂你还这样!”阮之想要暴打他,“你没看刚才傅斯明那副样子——到底为什么啊?”

    傅长川的回答冷静中带了些歉意:“你想听实话吗?”

    阮之点了点头。

    “我父亲这段时间身体的确是不好,也担心傅斯明的将来。”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我想过了,外公留下的东西不会让他们沾手,但是也必须拿些东西出来。与其再纠缠,不如就把RY给他们。你也知道的,RY最近有了发展瓶颈,我也想转让。给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没什么可惜的?!”阮之咬牙说,“RY在你手里,一直坚持不上市,也从来不缺资金。这个控股权是实打实的,你凭什么就给了他们?”

    “如果你只是在意钱,那么给我三年时间好么?”他去握她的手,“一样的市值,甚至比RY更好,我一定给你。”

    “我呸!”阮之不怒反笑,“傅长川,你少在这里跟我装蒜。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傅长川怔了怔,笑意瞬间凝冻了一下:“什么?”

    “你是不是有把柄在陈昕手上?”阮之怀疑地问,“你还瞒着我什么?”

    她大喊大叫的时候,傅长川一点都不担心。反倒是昨晚那样,不言不语一个人默默坐着,他就会心慌意乱。

    他避开了话头:“我没瞒你什么。只是……觉得精力不大够,想要休息一下。前几天医院出具了体检报告,建议我出国疗养一段时间。”

    体检报告就在车上。

    阮之顾不上别的,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几个血液的指数果然比起之前有了反复,甚至已经到了临界点。她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瞬间觉得阴云密布,连RY的事都抛在脑后,语无伦次说:“是不是很严重啊?”

    “不用太担心,不是什么绝症,你知道的。”他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只不过这段时间千头万绪的,有些累了。”

    作为一个妻子,自己还是不合格的。阮之看着他略带苍白的脸,有些自责地想,他的身体、家庭、事业,自己根本没有关心过,甚至心安理得地觉得“他那么强大,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忙”。每次都是到了这种时候,才会觉得愧疚。

    傅长川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不由松了口气,笑了笑说:“停止自责好么?”

    她讷讷地看他一眼。

    “关于你说我是穷光蛋这件事……”他沉吟了片刻,认真地说,“我的确是对不起你。”

    “毕竟RY是属于我们的共同财产,我没有询问你的意见就单独决定了。”他重新发动汽车,从容不迫地说,“过两天我们去办复婚,然后我会把名下的不动产转到你这里。”

    阮之说不出哪里不对,傅长川的回答也算是无懈可击,可是直觉告诉她,他对自己一定还是有所隐瞒的。可她不想再让他操心,尽量平静地说:“我陪你出国去治疗休养。”

    “可是你公司的事……”

    阮之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和你比起来,这些都不重要。”

    接下去的两天,阮之一直在忙着处理公司的事。错综复杂的局面中,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蒋欣然的公关危机终于还是捱过去了。周至源的落网,不仅追回了先前去向不明的善款,甚至被挖出了他参与的一系列诈骗案。

    公司安排的宣传顺势引导了舆论的方向,尽管电影的败局已定,但是在事故之后,原本有些动摇退缩的投资商们最终没有放弃她,后续的几个项目也没有流产,能及时止损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和这家娱乐公司的动荡相比,RY才真正引发了市场的动荡。一直以来掌握着绝对控制权的傅长川忽然间退出,并把同父异母的弟弟推到众人视线中,同时RY部分高层辞职,且直言不看好公司未来发展。为了稳定合作方信心,傅斯明面对公众说明了公司未来的策略,和傅长川坚持不上市、牢牢控制股权不同,傅斯明直言公司下一步就是IPO申请上市。

    傅长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去医院的路上。阮之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又怕他多心,便开玩笑扯开说:“你看,现在圈钱的机会就让给傅斯明了。”

    傅长川十分淡定:“就算上市成功,也不会有多少钱。”

    啧,阮之转头就对连欢说:“你老板语气还是挺大的,不过很快他可能连你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连欢开着车,笑得有些尴尬,往后视镜里看了他俩一眼:“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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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温柔的悬念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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