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新年220

  “……”齐倦很不想承认,视线前全是星星点点的雪花片,耳鸣也嗡嗡的。

  但他也没说话,痛苦地闭着眼睫算作默认了,漆黑的睫羽上都坠着细碎的汗珠。颀长的身躯也难受地躬着,像是一尾虾。

  手指垂着沙发边也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指甲盖都发白了。

  郁月生只能给他攥着手,哈着热气慢慢搓热。

  齐倦最近吃得越来越少了,每天都是喝些汤汤水水的。年夜饭也只是吃了些蔬菜,喝了碗海带骨头汤。身体机能根本运转不过来,心里像是发慌似的跳得飞快。

  咚咚咚咚。

  像是在敲着人皮小鼓。

  “喝点这个看看能不能好过些。”蔡琪月冲了杯蜂蜜水端给齐倦,用吸管喂给他喝。

  齐倦迷迷糊糊地咬到吸管,喝了两口就摆摆手不喝了,整个人缩成一团。

  池安也拆开大礼包,蹬蹬蹬蹬跑过来,推着人群朝里挤,抠了几颗果冻往他哥哥手里塞,奶声奶气说着:“给。给。”

  蔡琪月赶紧将他拦下来,严声说:“哥哥吃不了,你要吃自己吃。”

  “?”池安不明所以地眨巴着大眼睛。

  齐倦被他凝固的样子逗笑了,还是把果冻接过去,没敢吃,但是装在了口袋里:“谢谢池安。哥哥收下了。”

  他忽然感觉生病也挺好的,一直病着也好。自己好像成了这些人围着转的中心。他的一点不适都会得到注意,被放大,被关心。

  他不知道哪里才算是他的家,但是家人都在身边,他就感觉在哪里都很好。

  -

  将姑姑送回家后,郁月生开着车和齐倦往租房的方向回,细雪不停地飘落在挡风玻璃上。

  齐倦侧目,隔着车玻璃往外看。雪花被风吹得在玻璃上落出斜飞的痕迹,车子里也升起了朦胧的白雾。

  他有点胃疼,虽然总这么说显得太过矫情,但他几乎每天都在这样经历着,还是身体太差了。他不再关心日期,不再关心时间,每天都想尽自己所能多陪陪老师,还有多画几张画。

  似乎会在某次闲适的午睡后,永远陷入沉眠。他不知道那会是那一天。

  齐倦从晚上低血糖犯病那会后就不太舒服,座椅被郁月生调了一下,有些微躺。

  远处是鞭炮礼花声声唱响,绽放过后转瞬即逝。

  过年了。年三十也并没有药店开门,街边只亮着一些24h餐饮,便利店,宾馆,网吧。

  齐倦就抠着糖罐子里面的硬糖当药吃,不知道是烦躁还是难受,他吃完没一会就将糖果嘎嘣嚼碎。

  吞咽。

  电台里在放着安静的歌,淹没在外环外热热闹闹的爆竹声里。“还好吗?”郁月生调小音量,担心地问他。

  齐倦看着窗外,平铺直叙地说:“不好。”

  郁月生:“啊?”

  齐倦看完他担心的表情,又故意扯开话题笑着说:“再开远点就看不到烟花了。”

  郁月生若有所思:“是想看烟花吗?”

  烟花被禁在外环以外,回家的路上,礼花会越来越少。车子在路边的停车位缓缓停下,很快车子上落的雪就更多了,被雨刮器一遍遍地刮着。星星点点的光照进车内。

  “不看了。”齐倦撇撇嘴收回视线,胃太疼了又不想看烟花了。还是伸出小爪子牵过老师的手,乖乖地放在自己肋区下边:“老师,你揉会。”

  郁月生无奈,听懂了齐倦话里的意思,解开安全带,倾身帮他揉着胃。

  很凉。

  一般穿这么多衣服不应该是很暖和的吗?车里还开着暖气。

  郁月生这么想着,就有点担心。

  幸好是离得近,还能感受到齐倦浅浅的呼吸落在他的脸颊,像是雨后的青涩薄雾。

  齐倦靠在座椅上,拿手指在衣服上面绕了个不太圆的圈,咬咬牙说:“这一块,都疼。感觉有蚂蚁用着利齿在里面啃啊啃。”他疼得打颤,肤色苍白,垂着眼睫低哼,“想剖出来看看我的胃里面破成什么样。”

  郁月生皱皱眉,打断他:“别乱说。”

  每当这种时候,郁月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抱齐倦,那团蓬松的棉袄就瞬间扁下去。里面像是空的。

  看着他严肃的样子,齐倦慢吞吞地笑起来:“老师。我还是最喜欢原始的方法。你的手总是很暖和,像是以前我家里的取暖器,你是小档,没那么烫。”

  又是奇怪的比喻。郁月生温柔地说:“老袁可能要被你气死了。”

  齐倦继续笑,咳嗽着,是那种苍白而病态的笑意,眼底都是失焦的迷雾。

  背景是外环线外升起的万簇烟花,他忍不住倾身吻了吻郁月生。胃里的疼痛像是窗外的烟花,呲着星点燃烧迸射,将黑夜烫出斑驳的洞。

  许久后,车里的热雾漫得更多了一些。郁月生不敢懈怠,手一直在崽崽冰凉的上腹打着圈。

  有点痉挛。

  齐倦垂着眼睫,额间的墨发湿了,人也有些轻颤:“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原因。比起感受我在你里面,我似乎更喜欢接吻,牵手,拥抱——”

  郁月生沉默地听他说着。

  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他知道齐倦年纪小。之前的两次估计也是图着新鲜。

  齐倦破皮的嘴巴染着娇艳的红色,微微发肿,却也显得唇红齿白。他不在意地抹了抹唇角,继续说:“喜欢你按着我的后颈,喜欢你的回咬,咬得鲜血淋漓也没关系——”

  那双漆黑的眼睛看起来水汪汪的。没有委屈,却显得亮而动人。似乎有一瞬间,窗外绽放的烟花落在里面,染上了空洞的斑斓。

  “我忽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了。”齐倦喃喃说着,短促一笑,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实的安稳,你在我身边,还是长命百岁?我现在忽然觉得就算生命走到尽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到极致了。如果你问我还爱什么,那么我想和你淋雨,想肆无忌惮吃冰淇淋,想做我这一生不敢做之事。”

  “……”

  他低垂着头:“老师,你懂我的意思吗?”

  郁月生说:“是想过得自在点吧。”想要随心所欲,不想被束缚,不想留下遗憾。

  齐倦并未吭声。

  郁月生抬了抬眼,看到了齐倦背后的窗口外亮着的店面。

  有点难过。

  郁月生以前听姑姑说,齐倦喜欢吃外卖,一顿能吃两份不同的。可是他现在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了。

  所以,有点难过。

  郁月生犹豫好久,推开车门出去了。

  外面是满天的飞雪。

  -

  十来分钟后,郁月生用手心遮着风雪,买了个甜筒回来。

  他甚至不知道在那十来分钟里的自己是怎样想的。

  他知道齐倦的身体越来越差了,随时可能散开,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他也只是在让自己谴责和让齐倦遗憾间做出了选择。

  郁月生的肩膀上都是细雪。进了车里,细雪被暖气融化成停在肩头的细碎晶莹。

  晚上看到了齐倦就那样晕过去。在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要满足齐倦的小小心愿。

  齐倦蜷在车里,捂着胃像只受伤的小兽,看见甜筒的时候眼睛都亮起来,像是落满星子。

  “只能舔一口。”郁月生说。

  “啊。”齐倦安静地、乖乖地张开嘴巴,把自己的绛红色围巾朝下扒开一些。

  郁月生用小勺子舀了一勺果酱,故意抹在齐倦的嘴角,但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奶油。

  齐倦笑起来,奶舌头慢吞吞舔掉了唇边的冰淇淋,眼睛都弯起来,弯出细细的纹。

  恍惚忆起上一次吃冰淇淋还是小学的时候。

  他在暑气里奔跑着,甜筒上的冰淇淋快要融化了,虽然那是果味的并不含牛奶,也挺好吃的。

  那会书包被爸爸扛在肩头,街头日光炫目,如今回想却像是万花筒里的世界。

  齐倦似乎很是开心,甜筒冰得他打颤,却又很甜。他像是回到了当年幼稚的小孩:“老师。如果我是你,就把冰淇淋抹在自己的嘴巴上,让齐倦寸寸舔掉。”

  郁月生有些为难:“不能再吃了。”

  “一口。”齐倦拉住他的衣摆,想去够着他手里的甜筒,“老师,一口。”

  齐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池安学会了撒娇,微微低垂着头,然后抬起眼睛盯着人,咬着嘴唇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肤色是病态的苍白,眸子里面露出胃疼时候湿漉漉的表情,像只被踩住尾巴的小狗。

  ……

  就这样可怜巴巴的被看了好一会,郁月生还是没反应。

  “还看我?”齐倦歪歪头,一秒收了表情,有些遗憾地说,“这也不行啊?还要我挤出点眼泪吗?”

  郁月生开玩笑:“你哭个我看看。”

  “喂?”齐倦觉得无理。可他想了想,又握着郁月生的手,垂头丧气道,“在我胃疼时候朝里推,疼死我。看我哭不哭?”

  他赌郁月生不敢。

  可他自己真的不要命地握着郁月生的手朝胃里按,然后小脸惨白地喘气。眼睛却亮乎乎地盯着人,音节颤抖着说:“老师,给你个机会——”

  额角的虚汗比眼泪先一步流下来,手指都快要按到椎骨。

  没办法再盯着人了,齐倦腰都折下来,虚弱地埋在他怀里。

  郁月生偏过脸,赶紧把手抽走。他承认自己拿齐倦没辙。这人能屈能伸,装可怜也很有一套。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果然在郁月生松手的时候,齐倦就轻忽笑出声,笑得恣意,埋着头肩膀直打颤,像是捣乱成功。

  -

  最后,齐倦还是回家吃了药。

  看着他将胃药吃完,郁月生又去煮了份番茄蛋花汤,难点的他并不会。齐倦不怎么喜欢吃东西,只能少量多餐给他投喂点了。

  郁月生舀了点汤尝了尝,难得这次味道刚刚好。

  “喝点暖暖。”郁月生盛了碗端过来。

  “这是我最喜欢的汤哎。谢谢老师。”齐倦慢慢吞吞,且很给面子地将汤喝完。然后虚弱地侧趴在餐桌上,揉着腹部,默默看着郁月生收拾碗筷。

  外面是万家灯火光影跳动,面前是他的星他的月。

  因为是你做的汤。

  新年快乐。郁月生。

  他在心里轻轻地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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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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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新年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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