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2/2)

宁嘉鱼就站在珠帘下,半步不肯上前。

    听见他如此说,她淡笑一下:“老太爷,我以为,你我之间,这样的客套话可以省下了。你叫吴妈妈到陆府撒泼打滚将我逼了过来,想必也不是为了说这么两句客套话?”

    宁正则重复她的话:“逼你?”

    宁嘉鱼等着他的下文。

    他却仿佛默认了这个事实,话锋一转便说到了他的目的:“你与陆善恩的事,我都知晓了。”

    宁嘉鱼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要是他都派人去查了之后还不知道她和陆善恩的事,那侯府吃枣药丸。毕竟陆善恩也没有刻意遮掩过她的存在。

    宁正则见她不说话,于是继续道:“回来吧,你终究是侯府嫡出的姑娘。你要是想嫁陆善恩,我们便为你铺上十里红妆,让王都所有人都见证你的风光大嫁。”

    “你任性了这么久,婚嫁的大事,可不能再任性了,还是要有长辈在一旁操持才是。”

    宁嘉鱼拨弄着手上的珠串,半倚着门框,歪着头笑问:“我若说不呢?”

    宁正则半眯着眼:“你到如今还是不明白,我的好孙女,你若没了侯府的身份,就什么都不是。当然,你可以说陆善恩被你迷得晕头转向,但是你以为,皇上会让自己爱重的臣子——尽管他只是一介……娶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夫人?”

    “你回来,从前种种龃龉,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将会是侯府最尊贵最体面的七姑娘,谁也越不过你去。而且,到那时,你与陆善恩的亲事才不会受阻碍!”宁正则用一种无可反驳的语气,斩钉截铁一般道。

    宁嘉鱼微微直了身子,但也还是没有到大堂中去坐下。她掩唇轻笑,斜眼睨着他:“老太爷,若不是我心里有自己的主意,换个人来,说不准也要被你这番话说得晕头转向了。”

    “你这话里看起来每一个字眼儿似乎都是为了我好,但是我怎么听着就那么不对味呢?”

    “哦,想必老太爷是还没有听说过陆善恩病重的事情吧,否则怎么舍得把你如花似玉的孙女我,这么迫不及待地往陆府送?老太爷说呢?”

    宁正则想过一万种宁嘉鱼反驳他的话,万万没想到最后听到的却是这样的话,当下就被气得只差没指着宁嘉鱼的鼻子破口大骂。

    ——不过他当然没有骂。

    他能骂什么呢?宁嘉鱼又没有嫁过去,这时说的话不过是惊世骇俗了一些,远没有到不守妇道的地步。

    “你想的什么我也知道。”宁嘉鱼微微正色,但是看起来仍然是吊儿郎当不着调的样子,她说,“侯府如今的光景很惨淡吧?所以你想借着我搭上陆善恩这条大船。可是,老太爷凭什么就认定了我愿意让你上船呢?”

    “我便在这里与你说明白罢,整个侯府,在我眼里,甚至不及陆善恩一个眼神矜贵。老太爷以为,我凭什么要为你们去平白讨陆善恩的厌弃?”

    “哦,当然,按照你们一贯的认知,女子倘若没有一个有力的娘家在背后支撑,在夫家始终是要吃亏的。可十分抱歉,目前看来,我也毫不需要呢。”

    她将珠串放下,几条流苏一样的珠串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抬眼望着窗外的翠竹,沉声道:“我既不依附谁而活,也未将自己全盘托付于谁,所以,不存在我离了谁就过不了的情况,自然也不需要有人在背后支撑。”

    “今天我与陆善恩在一起,是因为我们两情相悦。倘若明天他就移情别恋,我也不会多做纠缠。男女情爱这档子事,在我这里,左不过就一句话——你若无心我便休。”

    她语调平缓,声音却又轻快起来:“说起来,当初我们就没有谈拢,我以为从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我们不是一样的人,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你竟还是这么天真。”

    “话都说开了,想来您也不太愿意再看到我。”她说完之后,便转过身,像数月之前那样,坚毅而没有迟疑地出了门,“也别再拿过去侯府的荣光说事了,还望您能明白,回忆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在某些时刻失去存在感所做的努力罢了,没用的。”

    宁正则久久凝视着她的背影,最后终于只在喉中逸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出了松涛轩,宁嘉鱼看见许多人都等在门口。有宋氏,宁嘉沅,宁嘉潋宁嘉滟姐妹,还有一些人,看着面熟却已经想不起来该怎么称呼。

    她冲他们点了点头,步履未停。

    在场诸位都是主子,跟在宁嘉鱼身后出来的二管事,将方才花厅里的一番谈话毫无保留地说给了诸人听。

    宋氏险些哭倒在宁嘉沅肩头。

    她就知道,她一直在怪她。可她当初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对那个孩子好……

    余下诸人心绪更是复杂地难以言表,当初谁能想到那个从乡野村户里回来的少女,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呢?

    唯独宁嘉潋姐妹,若不是顾忌着在场的人,脸上的开心险些要溢出来。

    但最后两人还是收敛起来,称病离开了松涛轩。

    现下正是众人心中烦乱的时候,又哪里管的上她们,是以两人很快便从这样的场合中脱身,一出府门,果然瞧见对面茶楼上伸出一截女子的皓腕遥遥对她们招着。

    两人相视一笑,携着手往茶楼去。

    方才宁嘉鱼对众人点头,唯独看向她们的时候眨了眨眼。两人便知道她肯定又是在侯府对面的茶楼等着她们,这是她们从前培养出来的默契了。

    那时候宋氏对这个刚认回来不久的女儿还抱有希望,三天两头就要拎着训一训。宁嘉鱼偶尔也会装装样子听她苦口婆心地讲道理,但是更多时候,都是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到侯府对面的茶楼里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后来宁嘉潋姐妹知道了,时常也去茶楼陪她。

    一晃,就过去了这么久。

    宁嘉鱼看着眼前天青色的瓷杯,眨了眨眼,心下忍不住感慨。下一瞬,便听见宁嘉潋的声音响起:“七妹妹!”

    她抬眼,看见两人一块儿来,笑了笑,招呼两人到茶桌对面坐下。

    宁嘉潋端详着她,半晌,深沉开口:“七妹妹,你胖了。”

    宁嘉鱼:???

    “但也更漂亮了!”宁嘉潋慢吞吞补上后面半句话。

    宁嘉鱼:……倒也不必。

    “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府里都在传,你……既然没有出事,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们?你一个人在外面,手里没有点积蓄怎么活?都不知道与你两位姐姐开口吗?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消失了,你知不知道这个小气鬼背着我们暗地里哭了一场又一场?”宁嘉滟指了指身旁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姐姐,朝着宁嘉鱼嗔怪道。

    宁嘉鱼挠了挠头,将当初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然后又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五姐六姐,你们近来在府中,还好罢?”

    宁嘉潋点了点头。片刻后,又低声道了句谢。

    宁嘉滟弯着眸子看她。

    “本来知道了嫡母与父亲的盘算之后,我们两人可谓是连死了的心都有,后来多亏了虞轻和七妹妹的帮忙,否则……否则我们真是不知道要如何才好!”宁嘉潋别过头用绢帕轻拭了下眼角。

    “都过去了,会好的。”宁嘉鱼默了片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看向一向沉稳的宁嘉滟道,“日后莫再犯傻了,什么死不死的,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不管什么时候,活着就意味着,一切局面都能有逆转的可能。”

    “往后若是再遇到些什么麻烦,两位姐姐可以去定国公府寻小公爷沈关山。小公爷是个磊落人,如果能帮上忙,看在陆善恩的面上,他一定不会推辞的。”

    这也是陆善恩曾经对她说过的。

    “七妹妹你与那位?”宁嘉滟感激地点了点头,又追问道。

    她这话一问出口,宁嘉潋也紧巴巴地盯着她。

    宁嘉鱼看穿两人心中所想,笑了笑:“说了让你们少看点话本子,真没有像你们想的那样,我与他就是简单的两情相悦。”

    “那你们往后呢?”宁嘉潋又问。

    宁嘉鱼摇了摇头:“且行且看吧。”

    陆善恩平素行事并不怎么瞒着她,是以她虽然没有过问,但是对他今后的打算还是多少知悉一二的。

    不过这些就不用对面前两人说了。宁嘉鱼笑了下,起身道:“从前在侯府的时候,五姐姐与六姐姐对我照拂颇多,所以今后如果有用得上嘉鱼的地方,还请两位姐姐千万不要客气。”

    “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宁嘉潋与宁嘉滟也起身,唇边含笑将她送到二楼门口,而后又回去坐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往侯府回去。

    毕竟……倘若她们三人一块儿出去,说不准后面侯府的人还要怎么拿她们来威胁七妹妹呢。

    *********************

    宁嘉鱼骑马回到陆府,才知道陆善恩不久前才出门去了。

    陆善恩这时正在奉云楼中,身旁是沈关山,对面坐着如今夺嫡之争中炙手可热的三皇子,以及傅斯景。

    “如今太子已经被幽禁在南苑,朝中党羽人心四散,终是大局已定。而这一切,多亏了督公与指挥使大人的帮衬,今日座上无外人,澄晏便在此开诚布公地说了,来日我登大宝,欲以侯爵之位相待督公,不知督公意下如何?”

    听见他的话,沈关山垂下眼眸。在这一刻,他终于确定,陆善恩的眼光很好,至少他没有看错人。

    若是换成许从祯,那个昔日的太子,恐怕在这时候早已经试探着陆善恩能接受的底线了。

    宦臣之身,侯爵之位。

    这在大历数百年的历史中,从未有过先例。

    陆善恩也被许从祁开出的条件震慑了一下。但是很快,他从席上起身,朝着许从祁深深一拜,沉声道:“知岳感念殿下知遇之恩,只是知岳少及督公,迄今三年,眼见朝中布衣权臣,荣辱更迭,深觉人生百年,风月一瞬而已,而今惟愿携妻归去,自此去过青垆沽酒,红日赏花的快活日子,还望殿下成全。”

    许从祁饮茶的手顿在半空中,似笑非笑道:“急流勇退,督公魄力非凡。”

    陆善恩不卑不亢:“比不得殿下大手笔。”

    眼看着气氛胶着,傅斯景在一旁笑着打起了圆场:“往常我听人说督公是如今朝堂上了不得的人物,那时候我还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如今却算是见识到了,放眼瞧瞧咱们这朝中,还有谁能如督公这般,年少得志,端的是羡煞旁人,如今见过了高处的风景,又甘愿放下唾手可得的荣华归去故里,这境界,可真是旁人所不能及。”

    沈关山在一旁捧哏:“哦?小公爷这话从何说起?”

    傅斯景举扇指了指窗外一枝开得正艳的花:“从来这名利场中就不缺乏有野心有谋算的人,可多少人能如督公这般?又有多少人能够在品尝过权势的滋味之后,洒然放手?”

    “说起来,殿下,当初我们不也曾经说过,等以后老了,咱们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归隐山林吗?”

    许从祁点头:“可人生于世,大多数时候都会有不得已的事绊住脚步。”

    “是啊,这么说,我还是羡慕督公。”

    许从祁这才反应过来陆善恩还在一旁站着似的,连忙起身将他搀到席上:“不知督公,打算何日离都?”

    陆善恩笑了下:“这倒是未曾考虑好,不光离都时日,就连去处也不曾想过,从前知岳在宫中时便听说殿下少时常游历山水,知岳倒想向殿下讨个好去处。”

    许从祁心中一叹。

    两人交锋至此,他终究是落了下风。

    于是将心中思量纷纷收起,认真答道:“不若去南洲郡吧,那儿风物亮冽,人情洒然,是个好地方。”

    陆善恩思量了一会儿,点头道:“既如此,知岳便先谢过殿下了。”

    许从祁捻了捻指腹,摇头轻笑:“届时不能恭贺督公乔迁之喜,本宫便先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

    四月,春荫河边青柳依依,酒旗飘摇,瘦樱与海棠往长天云色中倦去,病重不起的东厂督公陆善恩终于在这时候放过了王都里的一众臣子,向当今递了折子,请求告老回乡。

    当今百般挽留,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赏下黄金万两,良田千顷,准了他请辞的折子。

    后来这位王都里众人诟病的督公离都的那天,有车马盈市,群衫满街,真心或假意,说不清,也道不明。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看来,也无非是这位极人臣的督公卸任时候,一番煊赫排场罢了。

    马车急驶出了王都,陆善恩撩开车帘,回过头望,嵯峨的宫殿,漏雨的草屋,流脂浮粉,波诡云谲……这一切,此后真正与他再无一分关系了。

    转过头,听见倚着厢壁的少女笑道:“你现在可是一个闲人了,以后还需得仰仗着我过日子,所以你要好好听我的话,知道没?”

    陆善恩放下车帘,转过头,抬手抚上少女的发顶:“好,都听你的。”

    人间不许好春风,便许你一世娇纵。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穿成女主之后》到这里就完结啦!这本连载的时候真的出了很多问题,当然根节全在我,所以真的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了不太好的阅读体验,同时也感谢大家对我的包容。

    番外有两个,一是后面嘉鱼和陆善恩到南洲郡之后的日常,二是嘉鱼重生到陆善恩小时候。连载的时候一向不怎么准时,番外一定会准时啦,就明天下午六点更,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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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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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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