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你看看他们真是粗心，连墓碑都忘了。”说着撩起外衣下摆，抽出绑在靴子里的匕首，一点一点的刮掉上面的陈安二字，不急不缓，极有耐心。全部刮掉已经是月上梢头，然后借着月光又仔细的刻着什么，月光被邵之舟挡住了，她看不真切。
邵之舟一刻未停，刻好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仿佛想做这件事情很久了，终于得偿所愿。
等邵之舟起身她才看清墓碑上多了三个字，邵之舟，刚劲有力，深入石碑。
邵之舟亡妻之墓，蔚从君心仿佛被什么猛烈撞击了一下，心里闷闷的，像压着一块石头。
“阿宛，你别怪我，陈安那个禽兽，下葬后不久他就把你挖出来了，扔在了乱葬岗，要不是我的人一直都跟着注意着他，知道后我就偷偷回来了，想把你带在身边，所以……”说着摸了摸地上的红色小坛子，目光温柔，“幸好，幸好啊，不然我……该去哪里找你？”邵之舟略带哭腔，显然用情至深。
“我知道，没关系的，皮囊而已。”即使邵之舟听不到，蔚从君回答依旧急切，她死在夏天，被挖出来时早就腐烂了，也难为他能看得下去。
蔚从君刚说完，邵之舟又开始自言自语。
“不过你怪我也没关系，我不会放手的，就是困也要把你困在身边。你在吗？”说着指着墓碑上的字，“看清楚，现在你是我的鬼了，跑不掉了。”一声嗤笑从邵之舟嘴边溢出，生涩的笑声似自嘲，让人心生凄凉。
蔚从君突然很想哭，她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人。
邵之舟缓缓取下面具，蔚从君这才看到，一条狭长的伤疤从邵之舟左前额一直延伸到下颌，显得凶恶又狰狞。
“既然已经是夫妻，我们就得坦诚相待，你看，这是邑城之战留下来的，那时候刚得知你死讯不久，我想回来见你最后一面，心急了，落下个疤，可是还是没来的及。”
“本来我可以拿其它错处来处理了那厮，可是我不愿，我不想让你做他的妻子，你只能是我的，必须是。四年前我没有胆量抢你，去了军营我便后悔了，只是早已成了定局。”
“岳父岳母那边我会多送些好药材，你四妹妹去年招婿在府，就要生产了，稳婆说是个儿子，想来王府添丁，岳父岳母也能好过一些。”
“你看，就我不好过，要想你一辈子呢！”
邵之舟轻轻地抱起地上的小红坛子，死死的抱在怀里，仿佛想要融入血肉一般。
“若是我不离开，说不定你还能见到你笑，就远远的看一眼也好啊，至少你还活着。”
“当时我怎么会能放手，让你嫁给别人呢？”
“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悔恨在这一刻围绕着邵之舟，越缠越紧，让他泣不成声。
蔚从君轻轻拥住他，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体温，温暖又安心，为她收尸，为她报仇，她欠他良多……
“夜深了，阿宛冷不冷，我们回家好不好，这里、结束了！”
邵之舟一手抱着小红坛子，一手抱着墓碑，沉稳的往前走去，丝毫不见多余的晃动，
本来蔚从君打算先回家看看母亲的，可一离开邵之舟三丈就会飘回来。
难道是因为那块墓碑，她真的成了邵之舟的鬼？无法，她只能跟着邵之舟回他家。
人人惧怕的鬼将军，瞒着众人翻墙进了府，偷偷将墓碑悄悄地绑在床底，生怕被人听见动静，连小坛子也细心的放在被子下面盖好。
而后又再次翻墙而出，从角门再次进去，蔚从君不由的轻笑起来，可一想到这份小心翼翼是为了她，就再也笑不出来，心里酸酸的。
蔚从君在之后的岁月里待了二十年，陪着邵之舟上朝、出征，意气风发，也看着他日日抱着自己的骨灰小声说话。
只要在长安，有事没事就往南阳王府跑，邵之舟也很会把握时间，他在京时间不长，并没有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爱她一事邵之舟唯独告诉了一人，便是当今圣上，也他把自己化作一把利剑换来了监斩的机会。圣上也怜他痴情，为他挡了不少姻缘，亦压下众多弹劾折子。
直到陪他入棺，她也不知道邵之舟是何时对她动心，又何时情根深重，为她一生未娶。
重重的盖棺声传来，蔚从君眼前只剩一片黑暗，她安静的躺在邵之舟身边，邵之舟另一只手抱着装着她骨灰的小红坛子，一如二十年前鲜艳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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