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4)(2/2)

能是怕出事,一直克制着,反倒是入了心魔,催出了邪气。”

    那《符契》确实是邪修至典,也确实有上下两册,最开始,也的确是道门之术,只知道是道源时期传下来的东西,具体是谁写的早已无从考证。听说,是个道门之外的人写的,都是些零星的传说了。那书单修一册,出不了什么问题,若是两册一起修,才会出事。不过下册早已失传千年,连李道玄也不知道在哪儿。上册他翻过,没什么东西,不过小孩子看了会害怕是真的。

    那书上有禁制,被毁了的时候,那书钻入了孟长青的灵识,其实只要孟长青把书写出来,脑海中那些东西自然会消失,那是个比较古老的邪术,好几千年没出现了,是前人为了防止书失传所下的,孟长青从没听说过,害怕也是难免。

    李道玄把事情和南乡子说了说,南乡子听了半天,道:“你这徒弟胆子真的有些小。”

    李道玄没说话,不知道是想到些什么。

    南乡子看着李道玄半天,挑了下眉,问道:“你近日心情不错?”他也是佩服自己,能从李道玄的脸上看出东西来。

    李道玄似乎微微一顿,没有否认。

    南乡子若有所思,其实什么都没思出来,给李道玄续了点新茶,阳光从窗子扫进来,又偷的半日闲。

    陶泽很久之后才发现自己给孟长青的药缺了一味,当时吓得冷汗都下来了。他学东西的时候,没少因为丢三落四这事被自己的师父打骂,一发现这事儿,他立刻去和孟长青说了。

    他上放鹿天的时候,李道玄不在,他敲了下孟长青的屋门,没敲开,一踹门直接进去了。

    正走过去打算开门的孟长青浑身一僵,门打开看见是陶泽,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过了会儿,又莫名松了口气。他以为来的是李道玄,毕竟这山上只有他们两人。

    陶泽一进屋就把药的事儿跟孟长青说了,问他有没有事。

    孟长青看了他一会儿,他以为自己会动怒,可大概是这段日子太过精疲力竭,他竟然连动怒的心思都没有,摇了下头,“没事,算了。”

    陶泽不放心,伸手就去按孟长青的脉,孟长青下意识把手缩了回去。陶泽一顿,“你怎么了?还怕我啊?”

    孟长青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又怕他发现异常,直接道:“我没事了,我把这事和我师父说清楚了,这事过去了,到此为止,别再提了。”

    陶泽诧异道,“你师父对你挺好的啊,这都没罚你?要是换我师父,就算不撵我下山,至少也得扒我一层皮。”

    孟长青闻声脸色忽然有些白,大约是许久不见生人,他看着面前的陶泽,忽然生出一股恐惧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师徒乱.伦,传出去别人要怎么看李道玄?他什么也没说,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听着陶泽说了一阵子。

    陶泽终于发现孟长青的脸色不大对,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

    陶泽忽然道:“哎!你脖子上是什么?”

    孟长青浑身一僵,不着痕迹地把领口往上拉了下,“我磕的,没事。”

    陶泽平日里什么荤段子都会说,其实大姑娘的手都没牵过,他压根没往别的方向想,信了。还问孟长青,“你要药吗?我刚好出门带了点。”

    孟长青哪里还敢再要他的药,“不不不,不用了。”

    陶泽难得没呛他,估计是想起自己漏加药的事,他对着孟长青道:“那行,我就是过来和你说一声,你要是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师父让我早点回去配药,我先走了。”

    孟长青点了下头。

    陶泽走后,孟长青看着地上,缓缓攥紧了手,终于,他抬手把领口又往上提了下。

    他忽然觉得恐惧,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孟长青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望向门口,秋日到了,过两日便是白露了,有叶子飞旋地掉到地上,他抬头按着眉心,忽觉浑身发冷。

    第 33 章

    李道玄在树下看书的时候,孟长青正好从堂前走过, 瞥见李道玄的时候,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放轻了些。

    一溜烟又没影了。

    李道玄抬头看去,扫见一道雪白色的道袍衣摆,院外银杏叶子一摇又一摇。

    转眼就是三个月过去,刚刚好入冬,下了第一季雪,天寒地冻。学堂放了一个月的假,孟长青终于没地方去了, 整天躲在藏书阁看书, 一辈子都没这么用功过, 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怕李道玄,说不上是怕什么, 大约是怕李道玄知道真相,怕李道玄抛弃他,可继续这样下去,他又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这是错的。

    多年来所有读过的书,听过的道理,都告诉他,这事是错的。

    他知道他自己做错了, 他不该骗李道玄,李道玄问过他是否愿意,他死死抓着李道玄的手, 默认了,浑身却止不住地发抖。

    他这辈子一直在尽力讨好别人,却一次次被抛下,他实在是怕李道玄知道真相后也抛下了他。

    上回陶泽忽然来了兴致,说是要和他比划下,他不想和陶泽动手,一直仓皇地避着,没想到陶泽一掌拍在了他肩头,他没办法只能抬手拿白露剑挡了下,没想到剑气啸出来,陶泽直接被震了出去,当场哗得吐出一大口血来。陶泽摔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瞪着他满脸震惊,“你修为涨这么快?”

    孟长青脸色一瞬间刷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骨头都开始发冷,陶泽和阿都抓着他不停追问,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推到火里去了,他想说“别问了”,可他说不出口,他抓着白露剑僵在那儿,像根木头似的。

    这一日,陶泽兴致勃勃地把他喊到药室山上去,他一上去却看见陶泽退了两步,摔了衣摆,说要和自己再过过招。

    孟长青实在不想和他打,陶泽却不放过他,大约是记恨上回孟长青将他打伤在地,好胜心上来了,非得今日再要争个高低。

    在剑气逼到面门时,孟长青终于从背后抽出了白露剑,虚点两步往后退了退,陶泽一掌拍了过去。

    孟长青没躲,直接挨了这一道掌风,被掀了出去。

    陶泽都吓着了,没来得及收手,孟长青背抵住了墙,低头哗的吐出口血,半晌才道:“扯平了,不打了。”

    陶泽哪里想得到孟长青真的那么愣,照孟长青的意思,我把你打吐血,如今你也把我打吐血,这就扯平了。陶泽好半天没回过神,“你傻了?!”他忙走上前去握住了孟长青的手,“没事吧?”

    孟长青刷一下收了白露剑,光芒顿收。

    李道玄上门的时候,孟长青正坐在树下梳理气息,陶泽在一旁和阿都在墙上玩算筹,几块算筹往上一抛,手迅速在地上一抓,然后接住掉下来的算筹,师兄弟们小时候常玩这东西,骨质算筹敲在一块的声音不停地响起来,天色已经黑了,药室里点着盏昏黄的灯。

    陶泽一看见李道玄,手一个没稳住,两人从墙上跃下,拱手一行礼,“真人!”

    孟长青忽然睁开了眼,扭头看去,刚梳理好的气息一个凝滞,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陶泽一瞬间冷汗都下来了,他没想到李道玄竟然亲自来找孟长青,这要是李道玄问孟长青怎么伤的?他忍不住看了眼孟长青,孟长青却仿佛怔住了,也不说话,陶泽没办法,道:“真人,我和师弟过招,我一时失手伤了师弟。”

    孟长青终于回过神来似的,“我没事!”

    李道玄已经走到了孟长青身边,低下身握住了孟长青的手,帮他梳理着体内的混乱气息,许久才道,“下去吧。”

    孟长青看了眼陶泽,示意他快走,陶泽心中猛地松了口气,“真人,弟子告退!”

    等陶泽与阿都离开后,孟长青脸色才终于缓和些,他刚刚浑身都在止不住地抖,生怕陶泽看出些什么。他看向李道玄,终于低低喊了一句“师父”。

    李道玄望着他,握着他的手输着灵力,许久才问道:“疼不疼?”

    孟长青摇摇头,师兄弟过招有个伤着碰着太寻常了,说着点到即止,却不是每一次都能收住的,他问道:“师父,您、过来找我?”

    “嗯。”李道玄握着他的手,“不怎么放心。”

    孟长青抬头正好看见李道玄的视线,彼时小雪窸窸窣窣的下着,他莫名一愣,许久都没说话。

    李道玄摸了下他的头发,挑出了他头上的碎树枝,“怎么了?”

    孟长青忽然低下头去,似乎有些慌,却不知道慌什么,被李道玄握着输灵力的那只手似乎被滚烫起来。

    李道玄感受到他的颤抖,低声问他,“冷吗?”

    孟长青含糊地说“是”,一双眼根本不敢看李道玄。

    李道玄看着他,孟长青明显在抖,却又死死地压着,李道玄知道他有些害怕,世俗眼光对于自己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孟长青活得小心,胆子也小,很在乎别人的看法,也很怕人知道这些事。孟长青一直注意看着四周,分明是怕有人从这里路过。

    终于,李道玄低声道:“别怕。”

    孟长青点了点头,“嗯。”他忽然看了眼李道玄,又立刻低下头去。

    李道玄想了许久,松开了握着孟长青的手,掌中有灵力浮上来,那是纯正的仙家灵力,寻常修士的修为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孟长青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抬头看他,“师父?”

    李道玄捞过他的手,把那团灵力轻轻放在了他的手心。

    孟长青的目光落在那团光上,手不自觉地轻轻动了下,那团灵力忽然往上升,像是倒落的星子,他也跟着仰头看去,那灵力在半空中骤然涣散开。

    从玄武山顶俯视看去,可见一团光芒放开,最开始只是一丁点,从药室山顶散开,掠过两座山,已经变得庞然,最终,如海潮似的涌向玄武六百里山脉,卷过那九挂瀑布,汇入了大海汪洋,天地间光芒大放。

    所过之处,福泽延绵,枯木骤然绽出一树树银闪闪的花来。

    仙人翻掌,天下迎春。

    六百里白雪皑皑的山脉,一剑入春。

    阿都坐在药室山的一间药房的窗户上望着东南方向,忽然一个哆嗦从窗户摔了下去,“陶泽!”他猛地朝屋子里喊。

    紫来大殿中,南乡子与谢仲春一齐看向窗外,谢仲春手中的白瓷杯子脱手而出,落地哐当一声响。

    有弟子从床上翻起来,推窗的那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所有弟子都冲出了房间。

    满山遍野都是沸腾的喧哗声,一浪更高过一浪。

    药室山上,孟长青睁大了眼,手还僵在那儿,有成朵的梨花打着卷摔下来,他吓呆了。

    这药室山曾是一位玄武药师的住所,一日老迈药师喝醉后,伤感人世多离别,手植两百多株梨花,梨,离散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孟长青呆怔地望着李道玄,满山梨花扑簌着往下落,他微微颤抖着握紧了手,“师、师父?”

    李道玄一直不太会哄人高兴,他抬手摸了下孟长青的头发,“还冷吗?”

    “不冷了。”孟长青猛地摇头,“不冷。”

    李道玄握着他发抖的手,“别怕。”

    孟长青莫名心中猛的一阵发酸,他怎么都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感受,他从来都没有过那种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战栗,忽然他抬头看那头上的梨花,“好看!”真的是好看,他满脑子都只剩下了一个词,喜欢,他很喜欢,他心中觉得很高兴,可眼眶却莫名就看红了。

    这世上真的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他看向李道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师父!”

    李道玄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没想到,他轻轻抚着孟长青的背。

    孟长青忽然有放声哭出来的冲动,却被死死地压住了,他抱紧了李道玄,“师父,对不起。”

    李道玄不知道他道什么歉,低声道:“没事。”

    孟长青过了许久才低声颤抖道,“我修为不够高,学东西不够快,总是让您为难,师父,对不起,是我太没用,是我给您添麻烦。”

    李道玄抚着他的背,低声道:“没有,你很好。”

    孟长青抱紧了他,闻声终于没忍住,眼泪一点点摔在李道玄肩头,他从没觉得这么难过,有些无力,又有些无奈,他甚至都说不清为什么会觉得难过,他缓缓低声道,“师父,我想跟着您,一辈子都不下山,我想一辈子都跟着您。”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哽咽,“是我没用,师父,对不起,是我错了。”

    李道玄这次却没有说话,他在想孟长青说的话,手轻轻将人压入了怀中。

    满山的梨花夹着雪扑簌着往下落,天地间一片清明。

    紫来大殿,南乡子与谢仲春立在阶前,看着台阶下团团如雾的花,玄武那块碑上覆满了雪,不知哪里来的杜鹃鸟在上面啄食,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山下,有玄武弟子树下用剑气扫下一树银花,年轻的面庞上全是无忧无虑,他们的心飞向了山外,向往着新的天地,新的传说,风情万种的女人与有着银铃笑声的姑娘,他们不愿意留在这深山,这方小天地中满山遍野的春,终究是单调无趣,一旦他们见过了人间遍地姹紫嫣红,就再不会记得这些东西了。

    次日的中午,孟长青坐在后山,脑子里却一直空着,他在想起昨夜的事情,却只敢想那棵梨花树,别的都不敢想,什么都不敢想。

    他坐了许久,忽然心底深处生出些恐惧,却不明白那恐惧来自何处。

    昨夜那团白雾似的梨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忽然又记起李道玄对他说,“别怕。”

    他缓缓攥紧了手,胃部又是一阵抽搐,却不是恶心,就是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好像是被刺激过头了。

    他其实明白,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习惯了就都能接受,他刚开始觉得这件事很恶心,过去了两三个月,慢慢地也能接受了,只要习惯了就好,他在心底慢慢告诉自己,只要习惯了就好。

    在那个念头浮上心头的瞬间,他记起李道玄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竟是下意识有些失神。

    他忽然间,好像不怎么恐惧了。说不清缘由。

    大约过去小半个月。

    这一日,孟长青去藏书阁找书,正好看见李道玄出门,他脱口喊了声“师父!”李道玄回头看他,孟长青对上回过头来的李道玄,自己反倒一愣,忙又低下头去。

    李道玄看了眼他手中的书,“不懂可以问我。”

    孟长青点点头,“是。”

    李道玄对着他道,“我去一趟紫来峰。”

    孟长青仍是点点头,“是。”

    李道玄这才转身往外走,孟长青不自觉抬头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李道玄走出去很远,他仍是站在原地,那一瞬间,忽然回过神来似的吓了自己一跳,猛地抓紧了手中的书,慌忙回身往屋子里走,结果哐一声撞上了门,他立刻捂着头往后退,一抬头正好看见屋子里悬着的那副字。

    那是李道玄的字,端正清隽,一笔一划走的皆是道意,孟长青看着那副字,莫名看怔了,捂着头的手都忘了放下来。

    他忽然不敢再看,低下头去,扭头穿过长廊往藏书阁走,走了一半猛地又想起来藏书阁不在这儿,忙又捂着头往回走。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最近有些魔怔。

    紫来大殿中,南乡子给李道玄倒了杯茶。

    南乡子觉得李道玄近日似乎较从前不一样了,他说不上来,非得形容下,他觉得李道玄似乎温和了许多。他把李道玄叫过来是打算与他商量小半年后的道门大典,南乡子对祖训这种东西看得不重,他打算在玄武办新的一届道门大典,小辈不能下山,多结识几个道友,见见世面却是无妨的。

    其实是他自己闲得慌,想要这山头热闹热闹。

    果然不出他所料,李道玄略一思索,同意了,如今便剩下个谢仲春。南乡子对着李道玄道:“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早派人去喊了,现在都还没到。”

    话音刚落,谢仲春便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南乡子一愣,问道:“怎么了这是?”

    谢仲春在南乡子对面坐下,喝了口茶,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南乡子微微一顿,看向李道玄,随即又转向谢仲春,笑道:“这出什么事儿了?”

    原来,谢仲春今天早上跟着学堂教剑道的先生去查课,出了点意外。

    前些日子,李道玄那术法不是改了玄武山的时令吗?谢仲春一想,都入春了,还放什么假?又把那群弟子叫回来读书,顺手还在学堂上亲手写了一行字,“一年之计在于春”,那群弟子有如遭了晴天霹雳似的,一个个哀嚎不止。

    就这两日,学堂中,那群弟子谁也不想学东西,也不知道是哪个弟子炼了个法器出来,是面小铜镜,录了一版从女弟子那儿借来的春.宫图进去,都不知道这帮人怎么想出来的,竟然每日窝在学堂用那镜子中看活春.宫。

    那镜子里炼着一个简单的幻术,能够把人心中所想投进去,若是修士在脑海中想象那镜中女子的姿态,女子便会做出一样的姿态。

    那群弟子中有一个叫陶泽的,据说,这就是他想出来的主意。这一日,陶泽又揽了一大帮男弟子躲在学堂中看那镜子,谢仲春的儿子阿都也在里头,阿都说他不想看了,陶泽骗他说这是考验定力的,硬是拉着他一块看。

    一群弟子正看着呢,那镜子投出来的景象慢慢的就变了,男人看这种东西一般脑子里都想的是镜中那女人,至于那镜中的男人却鲜少有人注意,众人于是没发现,那镜中男人的脸在悄悄地变化。

    忽然有人指着惊呼起来,“哇!乾阳真人!”

    众弟子定睛一看,全愣了,那春.宫中的男人的脸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变得和乾阳真人谢仲春越来越像,越来越像,越来越像。

    众人当时就懵了,陶泽差点没自插双眼,猛地一拍案,“是谁在想谢仲春?”

    一片喧哗中,人群中弱弱举起只手,众人猛地看去,阿都坐在那儿,目瞪口呆。

    陶泽震惊道:“大师兄?你在干什么?”

    阿都道:“我我我我我——”

    “别我我我了!想别的!”陶泽看了眼那景象,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阿都慌忙点头,闭上了眼,立刻想别的,嘴里默念“别的别的别的”,陶泽定了神,回头一看,猛地仰头,还是谢仲春的脸,陶泽当时就崩溃了,拍案道:“还有谁在想谢仲春?”

    一群师兄弟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画面,咽了下喉咙,半数以上都哆嗦地举起了手。

    全被带跑了!

    “这画面简直让人……过目不忘。”一片安静中,不知是谁由衷地赞叹了这么一句。

    陶泽看了眼那画面,还别说……真是够过目不忘的。这场景太过诡异,陶泽竟然有些移不开视线。

    屋子里静了会儿。

    “要不就这么看吧?”

    “好啊。”

    陶泽:“……”

    阿都:“我可以睁开眼了吗?”

    陶泽按住了他的手,“得,你还是别看了。”

    然后一群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人,竟然真的就又蹲着看了半个时辰,直到来查课的谢仲春与教道史的先生一齐推门进来。

    当时的场景是:

    众人一齐看向谢仲春。

    谢仲春与那先生微笑着,缓缓看向镜子投出来的景象。

    众人:“……”

    听到这儿的南乡子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他看向面前的暴跳如雷的谢仲春,忍着,没忍住笑了一声,然后立刻继续忍着,他点了下头,“不像话,不像话。”

    谢仲春对着南乡子道:“这帮弟子是真不服管教,那叫陶泽的还和我争呢!”

    南乡子强忍着把笑收回去,抬手给他倒了杯茶,“先别动气,和一群小辈较什么真?”

    谢仲春自顾自说了半天,气得够呛,他对着南乡子道:“还与我争,说这什么是个意外,我问凌霄,凌霄说,这是跟孟长青学的,说孟长青入魔的时候就想自己的师父,这样可以静心,还要写师父的名字,这办法还是那药室山弟子教他的。”

    南乡子恍然道:“所以凌霄当时才会想到你,我说呢。”

    李道玄原本在喝茶,闻声手忽然一顿,他看向谢仲春,“什么?”

    谢仲春这才看到旁边还有个李道玄坐着,他猛地想起来,“对了,孟长青不是你的弟子吗?凌霄说他入魔了,怎么回事?”说着谢仲春皱了下眉,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天生碎了一半魂魄,一急起来很多话都说不清楚,见李道玄在这儿,他便问了一句。

    陶泽刚被关了禁闭,他原以为自己这事儿犯得有些大了,估计没个三四个月出不来,却没想到不到两个时辰就被放了出来。

    他正纳闷呢,莫名背后凉飕飕的,一进入大殿,抬头看见了个人,一愣,“真人?”他有些没想到,忙低头行礼。

    李道玄望着他许久,“我问你两件事。”

    第 34 章

    陶泽虽然不知道李道玄为何要问这些,仍是把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符契》的事情李道玄早已把实情告诉了孟长青, 孟长青后来和陶泽也说过, 陶泽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李道玄问他,他于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说清楚了,包括那山洞里的名字,一切的一切。

    说完后,他拱袖低头。

    桌案上的香炉吐出一缕缕轻烟,屋子里静了很久, 久到陶泽的腿都有些麻。

    终于, 李道玄开口道:“你下去吧。”

    “是!”陶泽如获大赦, 低头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李道玄一个人坐在房间里,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缓缓攥紧了袖中的手。

    陶泽刚步出房间,被一阵冷风吹得一哆嗦,他抬头看去,院中的树上迅速冻满了霜花,一刹那间,院子里冷如隆冬, 有鸟雀逃命似的往外飞窜,一片混乱。若是他能站在玄武最高的山顶俯身往下看,便能看见罕见的一幕, 药室山上的飞禽走兽全部在疯狂往外奔,它们组成了一条长线,刀子似的刮过山野。

    孟长青坐在放鹿天的山上等着李道玄回来,从小到大,他都一直跟着李道玄,李道玄若是出去,他就在这儿点着盏灯等着李道玄回来,这么些年,从未有过例外。

    李道玄一般都是日落之前就回来了,可今日孟长青却等到了深夜,李道玄迟迟不回来,他一个不留神,坐在台阶上睡了过去。

    李道玄回到山上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睡着的孟长青。

    他走过去,看着孟长青许久,抬手极轻地摸了下他的头发,有星辉似的灵力散开,孟长青沉沉地睡了过去,身子侧了下,李道玄捞住了他。

    房间里,李道玄望着躺在床上的孟长青,终于伸出手去。

    孟长青睡得有些不踏实,记忆被一丝丝抽出来,李道玄闭上眼,一幕幕看着。

    从孟长青在剑池中刻字,到偷盗《符契》,再到抽出白露剑,他看见孟长青在他身侧惊醒过来,怔怔地望着他,一言不发,回到房间后,却忽然喷出口血,忙又死死地捂住,逼着自己把血咽回去,整夜整夜的噩梦,止不住地恶心。

    痛苦,不可名状的痛苦,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夜深人静时一个人躺在床上不敢闭眼,睁着眼,一遍遍低声念着,“忍着,一定要忍着。”就这样坐上一夜,天亮时收拾干净,不敢说一个字。

    李道玄忽然睁开了眼,掌心有星星点点的灵力挥散开,他望着睡在床上的孟长青,手悬在了空中,一动未动,似乎是僵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看向孟长青,脸上是罕见的怔松与诧异,不自觉竟是退了一步。

    孟长青睡得很安稳,一点也看不出来那种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道玄才终于伸出手去轻轻抚了下他的头发,像是在安慰着他。

    没事了。

    没事了。

    从第一次误打误撞的,到如今,刚好过去六个多月。

    李道玄并不是毫无察觉。

    在床上的时候,孟长青很少有反应,常常只是抱着他发着抖,紧紧抿着唇不说话,他以为孟长青是不适应,却没有想到是因为害怕。有很长一段日子,孟长青总是跟着他,待在他身边不说话,他一回头看去,孟长青的脸色却刷白,如今想想,孟长青是想告诉他真相,却又不知所措。

    孟长青确实很害怕,他害怕李道玄看出点什么,也害怕别人看出些什么,他提心吊胆半年多,甚至连梦都不敢做,一闭上眼,全是光怪陆离的东西,他甚至梦到了长白那些蛇,一点点绞着他的脖子,他也说不出那梦是个什么意味。

    李道玄为人坦荡,本就不是什么拘泥于世俗条条框框的人,误以为孟长青对自己有情,先是惊诧,惊诧过后却逐渐动心,发现自己与孟长青确有情缘,又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很快就放下了心中的顾忌,他只是不善表达,并不是真的无情之人,一旦想通,走的路也比许多人要更直接。

    这半年来,除了第一次孟长青误打误撞摔他怀中,他与孟长青一直有断断续续的床笫之事,前前后后统共十二次,孟长青伤了仙根,却一点事也没有,反倒修为大涨,不是如陶泽所想的偷偷学了什么道门秘术,只是因为李道玄一直在帮他。

    李道玄不是没有察觉到孟长青的异样,他一直在照顾着孟长青,他以为孟长青是无法接受背德,却没有想到他只是不喜欢自己。

    没什么别的的缘由,他只是不喜欢李道玄,从来没有动过心,对这种事情除了厌恶就是惊恐,还能有多少正常反应,能忍到现在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

    孟长青从小到大都很会吃苦,当年在太白宗为了讨好师兄,什么都去拼着抢着做,生怕太白宗的人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师兄让他干什么他都去,七八岁的时候为了挑两桶泉水,能从半夜爬起来,走上十几里山路。

    他很懂事,知道想要被人对他好,首先要对别人好,于是他对谁都掏出一付干干净净的心肺,相信付出总会有回报。

    只要是能讨好人的事,他什么都忍的下来,对别人的滴水之恩能拼尽全力去报答。

    很难说的出“不”这个字,也不太会拒绝别人。

    所以他宁可忍着,装着,也不会告诉李道玄,他不愿意,他不喜欢,他是真的说不出来。

    直到最后,他还是觉得这事是他的错,李道玄没有错,是他没用,是他给李道玄添麻烦。

    人总是对第一个照拂自己的人格外亲近,孟长青用尽全力在报答。他以为自己在报答。

    李道玄坐在床头,摸着孟长青的头发,一点点剖开孟长青的心意。

    这一刻才终于明白,孟长青是真的对他无意。

    李道玄站在那儿,不自觉地抚着孟长青的额头,不住摩挲着,大约是心疼,又掺着点别的感情,终于,那只手不自觉地轻颤起来,“为什么不说?”他忍不住低声问孟长青,许久才道:“没事了,别怕。”

    没事了。

    一开始误以为孟长青对他有情,已经觉得够荒唐了,如今知道是个误会,又觉得这才是真的荒唐,简直让人啼笑皆非。造化确实弄人。

    坐在床头许久,不知道是想些什么,终于,李道玄抬手捏诀,一指点在了孟长青的眉心。

    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忆迅速从孟长青的额头飘出来,琉璃似的闪着微光。

    像极了一句诗,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脆。

    那些光点飞蛾扑火似的涌向李道玄,却在触及道门金仙之时,一瞬间冲散了,光倒映着李道玄的脸,他低头注视着孟长青,一点点抹去了那段记忆。

    所有的痛苦,茫然,惊惧,全都一刹那间烟消云散,一丁点都没有剩下。

    光全部散尽后,李道玄收回手,孟长青尚在睡梦中,什么都没有察觉,大约是感觉到冷,无意识地往李道玄身边凑了下,温热的脸贴在了李道玄的手上,李道玄的手很冰,他微微缩了下,没了动静。

    李道玄望着他,摸了摸他头发,“没事了。”

    次日。

    孟长青醒来后,捂着头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什么东西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似乎看见有道身影在晃,却不知道是谁,梦里哭了又笑,笑了又哭,也说不上来是个意味。

    挺怪的。

    他忽然回过神,起了床,穿好了衣裳,走出门的时候还在想这事,路过大堂的时候,撞见了李道玄。他忙抬手行礼,“师父!”

    李道玄似乎在堂前坐了很久了,闻声抬头看向他。

    孟长青对上李道玄视线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了一阵子,确定自己没犯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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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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