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1)(1/2)

劲,一把推开了城门,忽然他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落日余晖中,昨日他们离开时还是烟雨朦胧宁静祥和的西洲古城,已经全然变了副样子。

    倒下的酒旗、乱扔的背篓、被扯成两半的篮子,一地的狼藉。一大群人从街头另一头慢慢地朝着城门口走过来,他们脸色青黑,脸上覆着一层薄茧,依稀可以分辨出融化的五官,道路旁横着一具尸体,头已经没了,身体半摊在台阶上呈现出怪异的姿态。西洲城的上空,盘旋着无数的碎魂与魂线,密密麻麻犹如黑雾,正朝着城门这头缓慢涌来。

    “这、这是什么?”陶泽瞪大了眼。

    就在这时,一柄仙剑从天而降,一声巨响插在了地上,十丈之内青石板瞬间裂开,一个少年几乎是同时杀了出来,手握住了那柄仙剑,剑气横荡出去,将那些人挡了回去。他抬手就是一个降魔印。

    人群中爆发出惨叫声,一瞬之间,所有的人都朝着城门口涌来,撞上降魔印,那跪地的少年被逼的倒退几丈才刹住脚步,一双眼里全是凌厉的凶光。

    孟长青看着那背影脱口而出,“吕仙朝?”

    吕仙朝闻声一震,却没有回头看。他半边身体都浸在鲜血中,不知是经历了怎样的一个夜晚。

    天空的黑气横贯而下,降魔印哐一声碎开,吕仙朝还没来得及说话直接被震飞,那群魔物似的人全都朝着他的脸冲了过来,时间仿佛一瞬间停止,他缓慢地睁大了眼。下一刻,白露剑直接出鞘,孟长青冲入城中,一剑横在了原本吕仙朝站的位置,金色雾气咆哮而出。

    孟长青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一簇簇涌出来的活死人,铺天盖地的黑雾,雾中咆哮的魂魄,诡异发着亮光的细线,倾盆大雨中,一只只苍白的手伸出来,几乎抓到了孟长青的手腕。

    吕仙朝忽然吼道:“别被他们抓到!”

    孟长青猛地翻转手腕,白露剑一声长啸,屋檐与牌楼刹那间挂满了霜雪。

    死里逃生的吕仙朝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摔得满脸都是血,连抹一把都来不及,就捡起剑重新竖在了城门口,抬手结印。

    这是东城门,汹涌的仙家灵力与金色雾气惊动了这座城中游荡着的人,所有的活死人都停下了脚步,望向东方。西洲城的东南角,一步一道观,十步一道坛,如今,平日里热闹的道坛上不见一个修士,漂浮的魂魄中,一群活死人走在其中。

    脚步声与某种咀嚼的声音混在一起,所有人身上都拖着长长的白线,又像是棉絮,边走边掉。很快,孟长青三人就被困住了。

    陶泽语气都变了,“这……这什么东西?”

    吕仙朝盯着那些黑雾深处,他似乎心中在剧烈地挣扎着什么,握着剑手越来越紧。

    西洲城中青屏山,吴地道宗先祖们设下的阵法在山林中轰鸣,幸存的吴地道盟修士躲在山中望着空中那些翻滚的黑雾,在雨里颤抖着,没人说一句话。山下,仙剑丢在林中,道门修士的尸体全都化作了血水,被雨水冲刷着往河里流。那是同袍的血,几乎染透了河流,一夜之间,无数道盟修士命丧黄泉,生死关头,看见师父、师兄弟、师叔伯扭曲着倒在地上,化作血水,吓破了胆的修士终于哭嚎着朝青屏城狂奔。

    整个西洲城中,除了道盟修士外,还有着二十万百姓。

    这是人间炼狱,是灭顶之灾,没有一个人逃得掉。

    没有人知道这场灾祸是怎么开始的,等吴地道盟修士回过神来的时候,黑雾、残魂与活死人已经游荡在城西的大街小巷,铺天盖地的白色细线真的像极了雪,就那样无声地飘在风中。百姓们碰到那些细线瞬间,灵魂就会被雾中的残魂吞噬干净,他们出现瘟疫一样的症状,倒地不起,然后几个时辰后又会从地上爬起来,如盲兽一样咬死他们能找到的所有活物。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西洲城,每一个人都在大雨中逃窜,不知是谁放了一把火,从南边一直烧到了北边,大雨倾盆也浇不灭。

    道盟修士冲下山想要控制住这些活死人,原以为修士的体质应该可以抵挡那些残魂,却不料所有的修士一触及那些诡异细线,连一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来,就砰一声倒地化作了粘稠血水,惊得人目瞪口呆。

    西洲城作为吴地四大古城之一,寒江绕城而过,曾有数位吴地道门真人在西洲外城设下阵法用以抵御妖魔入侵,然而一天一夜过后,那层被吴地修士引以为傲的屏障已经摇摇欲坠。

    青屏山还有道盟先祖设下的阵法,修士们全部退避青屏山,没人敢下山。谁都看得出来,西洲城没救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意识到:一旦活死人与那些黑雾涌出城去,这场灾难将会席卷整个吴地,必须即刻封锁掉西洲城。

    就在没人说话的时候,天虚观众弟子站了出来。那是长白宗在西洲城的分设的道观,泱泱长白四千年,门中无数弟子入世降妖除魔,镇守四方,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些长白修士一言不发地就提着剑下了山,他们没有一个人回来。

    城北与城南被封住了,天虚观修士的剑散落了一地。

    随即,吴地道盟魁首,玉阳子的师父梦霄道人孤身下了山,一些道盟修士忽然提着剑冲出去跟了上去,城南被封住了。玉阳子亲眼看着他的师父死在他面前,他摔在地上,在师弟的面前,他爬起来就回头跑了。

    活着的道门修士退避青屏山,争论不休,相互攻讦,最终归于死一样的寂静。西洲城东因为道观与道场林立,又有许多的古老阵法,活死人蔓延得慢一些,然而随着那些阵法被一道道冲开,那些活死人离也城门越来越近了,最迟入夜,黑雾就会涌至城门口。可是没有一个人敢下山,那些敢于下山的修士,全都已经死在了城北、城南、城西。

    这时,一个少年修士孤身飞掠过西洲道观的屋檐,朝着城东飞奔而去。

    吕仙朝一直是个冷漠且自私的人,他从不觉得自己要承担什么降妖除魔济世救人的责任,修道也只是因为修士地位卓然,他想要别人再也不敢瞧不起他,或者在别人瞧不起他的时候将那人的头拧下来。他是个自私而刻薄的人,一直都是。

    所以连吕仙朝自己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去送死。他要做的是逃出去,而不是和那些蠢人一样死在这个鬼地方,他才十四岁,就算要去拯救苍生,那也轮不到他!谁听说过一整个道盟的人全都缩在山上,让一个十四岁的修士去送死的?

    然而无论脑海里想了多少,那柄长剑还是从他手中飞了出去,有时人做出的抉择连自己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孟长青与陶泽出现是很及时的,这点吕仙朝还是承认的。

    活死人冲撞着降魔印发出砰砰的巨大声响,玄武降魔印加上白露剑,三人几乎耗尽了灵力,才终于将城门封住了,伴随着一声巨响,从高空俯视望去,西洲的四个方位全都啸出剑气,一个庞然的、纯金色的降魔阵逐渐显出形状来,而上一层屏障刚刚被凝成黑雾的残魂冲碎。刚刚好。这是吴地的修士担心第一道屏障无法抵御妖魔,在几百年前特意邀请一位道门真人在西洲设下的第二道屏障,四扇城门便是四个阵眼,只要封住四扇城门,阵法立刻成型。

    这是西洲最后一道屏障,恐怕当年设下这降魔阵的道门真人也料不到,这两层原本是阻止妖魔入侵的法阵,如今却在阻止妖魔出城。

    冷静下来后,孟长青问吕仙朝,“这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

    “就是你看见的那样,活死人,到处都是,西洲完了。”吕仙朝浑身都是血,大口喘着气,他坐在城墙下看着孟长青忽然笑了,问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我们回来拿东西。你为什么在城中?你没有跟你师兄回长白?”

    “吴聆回去了,乘船走的,这会儿说不定在哪片江上飘着呢。”

    “这些碎魂和魂线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

    “城中还有活人吗?”

    “不知道。”

    “消息传出去过吗?”

    吕仙朝又笑了笑,用袖子擦去了剑上的血,那是他自己的血。他对着孟长青道:“早就传出去过了。吴地道盟有名有姓的修士都在这城中,一晚上死得也差不多了,附近那些宗派来了还是送死。你要等消息传到长白和玄武,再等他们派人赶过来,那能赶上给我们收尸就不错了。”

    孟长青还想继续问下去,就在这时,遥远的空中似乎有剑啸声传来,三人顿时一齐回头看去。

    在吕仙朝下山不久,青屏山的法阵就被黑雾和活死人毁去了一半,而伴随着日落西山,第二个夜晚也即将到来。

    昨晚的恐怖景象还留在每一个道盟修士的记忆中,令这群见惯了生死的修士头一次生出胆寒的感觉。

    关键不是那凝成黑雾的残魂,也不是那些活死人,而是那些如雪如絮的细线。那些蜉蝣似的东西,所有的修士只要沾上一点,皮肉瞬间化作血水,当场魂飞魄散。而西洲城中几乎到处都飘着那些细线,铺天盖地。

    面对毁去一半的青屏山法阵,剩下的修士终于开始意识到,躲在青屏山是没有用的,这座吴地三大仙山之一,正在被逐渐侵蚀,而他们就在青屏山的中心,最终的结局只能被这些细线包围吞没,化作一滩脓水。

    下山,逃离这座城,这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吕仙朝一开始就想错了,这群道盟修士不是不敢去封掉东城门,而他们是根本不想封掉最后的那扇门,城中的活死人能从那扇门出去,他们也能从那扇门出去。至于这些活死人会不会将那些残魂、魂线传出去,他们如今没时间也不愿意去想这些事情。当真正的灾祸到来,百姓的性命永远无法与修士的性命相提并论。修士自古以来就是被天命选中的人,仙根和仙骨就代表着他们高人一等,他们更应该活下去,更何况,他们如今是道盟仅剩下的血脉。

    这些都是极为忌讳的东西,道门平日里禁止宣言这些,然而大部分修士其实心中都是这么想的。

    玉阳子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来,“今日一事,诸位道友都已经尽力,我替我师父梦霄道人还有吴地百姓多谢诸位,只是我想问一句,今日诸位难道真的要让整个吴地道盟都毁于这场灾难中吗?”

    原本死寂的大殿中,随着这句话落下,逐渐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在剩下的法阵也逐渐碎开的时候,玉阳子下了山,几乎所有的修士都跟着他下了山。梦霄道人死了,玉阳子是他唯一活下来的关门弟子,如今他就是新的道盟之首。

    顺应人心的,就是新的道盟之首。

    在他们的身后,只有少数的修士还坐在地上一动未动,这些人的脸色大多都是木然的,忽然,一个人扭头对着那群下山的修士道:“你们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

    那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没有任何的回应传来,仿佛所有人都没有听见他的话。

    孟长青与陶泽第一眼看见那些修士,都以为他们是来帮忙的。就连一旁吕仙朝的眼中也浮现出了一些诧异,他没想到这群修士竟然真的前来封印城门了。孟长青见他们被活死人缠上,当即上前去帮了那些修士一把,让他们得以顺利过来。

    玉阳子与那些修士第一眼看见被封住的城门的时候,他们的眼中是有些诧异的。显然他们都没想到,有人将城门封了。

    孟长青率先对着他们道:“敢问是子阳道盟的道友?诸位放心,城东已经封住了。如今城中情况如何?”

    其中一个修士忽然对着孟长青道:“多谢道友出手相助。城中守不住了,道友快开放城门与我们一同出去吧!”他话音刚落,其余的人也纷纷附和。

    那人一说完孟长青他们三人就有些愣住了,仔细看去,这群人全都满身狼藉,面色犹如幽灵一般,眼神中却全是疯狂。眼见有人上前来打开封印,孟长青忽然道:“道友且慢!这降魔阵封印一旦形成,任意揭开一处整个阵法都会散开,到那时这西洲城中所有的魔物全都会出城,恐怕凭我们几人无法阻止。”

    “这城中到处都是那诡异的细线,留在其中是死路一条,我们还是尽快出去找其他宗派一起前来救这城中百姓,不要耽误了。”玉阳子对着孟长青说了一句,他的声音仍然算得上和缓,配的上他如今道盟之首的身份。

    一群红着眼的修士已经朝着那封印走去了,孟长青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忽然一把挡住了他们,“慢着。”

    许多修士早就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才来到此地,路上损折了大半人,眼见着城门就在眼前,这人算什么东西?挡在他们面前唧唧歪歪?其中一个人直接对着孟长青道:“滚开!”

    他上来就动手,孟长青自然不让,抬剑直接挡下了他伸出去的手,将人一把震了回去。下一刻,所有人全都冲了上来,孟长青直接抬起了剑,剑气平地而起。

    一旁坐着的吕仙朝终于笑出了声,“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好心来封城,你们是想逃命啊!说什么出去找其他宗派救这城中百姓?得了吧,昨夜城中还有没死的百姓逃到青屏山,你们为了怕那些进来,一个人都没放进来,第二天人全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吕仙朝话音刚落,那群修士顿时眼睛猩红一片。玉阳子安抚了他们,对着吕仙朝道:“那些百姓也不知是否已经沾染了那些魂线,若是放进来,万一伤着山上的人,山上有许多受伤的修士,他们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

    吕仙朝毫不留情道:“可那些百姓只求你们将侧山让给他们暂避,也没和你们争夺青屏大殿啊?那地方又没人,为何不让他们进来。”

    “道友,这之间有些误会。误会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们不如先出去再谈。”玉阳子还维持着些体面,其实已经相当不耐了。

    “不行,这封印不能揭开。”孟长青忽然开口,他看向玉阳子,“城门一旦打开,局面将无法控制。”

    玉阳子没有再说话。他是堂堂吴地道盟之首,城门咫尺之遥,他身后站着许多修士,而孟长青他们只有三人,他不必继续废话。下一刻,他身旁的修士领会了他的意思,直接对着孟长青喝道:“你既身为吴地修士,自当听从道盟安排!”

    说着再也不愿意继续忍受下去的修士直接亮出了剑,孟长青本来不愿意在这种满城走尸的时刻和修士动手,可那修士步步紧逼,他只能抬剑去挡,忽然那玉阳子呵斥道:“放肆,竟然对同盟下如此毒手!”

    那玉阳子话音都没有落地就直接一剑朝着孟长青的背后刺过来,孟长青一个侧旋避开剑锋,剑风将他的领子全刮了起来。白露剑直接出鞘,玉阳子手中的剑瞬间冻住。玉阳子甚至都没看见孟长青的身形是如何变化的,下一刻,冰冷的东西就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玉阳子一惊,“你敢!”

    孟长青是真的怒了,他真的很少动怒。生死关头,满城的活死人还在黑雾中游荡,西洲乃至吴地可能转瞬覆灭,这帮修士却对着同道刀剑相向。

    白露剑抵着玉阳子的脖颈,他冷声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吴地修士。我问你们,你们既然自称吴地修士,为何没有看出来,这道伏魔阵除了挡住残魂外,还镇压着城中邪祟,若是揭开封印,邪灵失去压制倾巢而出,你我恐怕立刻葬身其中!”

    玉阳子当众被孟长青用剑抵着脖颈,颜面尽失,一时只想稳住众人,叱喝道:“你懂什么伏魔阵?这是当年道门至圣来到此地与我师父梦霄道人一同设下的,我岂会不知?你休要妖言惑众!”

    “我为何不懂?这是我师父的伏魔阵。”孟长青望着玉阳子瞬间惊愕不已的脸,冷声道:“你身为道盟之首的弟子,连这伏魔阵做何用处都不知,就敢带人撕毁封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玉阳子盯着孟长青,“你……你是扶象真人的……”他忽然就没说出话来,白露剑!

    竟然是白露剑!

    吕仙朝在一旁对着玉阳子道:“别你你你了,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你师父为了下山封一道城门把命都丢了,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活着走到这城门口?若非这道伏魔阵,你们这群废物早死在半路上了,我活了十四年第一次看见上赶着找死的。”

    孟长青手腕动了下,收了白露剑,翻手一推直接将玉阳子拍了出去。

    玉阳子倒退三四步才站稳,手中的剑也因为凝了霜雪握不住而脱落在地,他脸色瞬间极为难看。道盟修士们都被孟长青刚刚那句出门即死给惊住了,没人前去扶玉阳子,都猩红了眼问孟长青:“你说的真的?”

    孟长青道:“你们想死大可试试!”

    天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那群修士不做声了,过了会儿,他们似乎猛地想到了什么。

    “天要黑了!入夜了!”不知是谁忽然喊了这么一声,一时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惊恐莫名的表情来,仿佛是联想到了什么。连原本坐在地上的吕仙朝听见这一句脸色都微微一变。孟长青与陶泽都没有见过天黑的场景,不明白他们为何忽然间慌乱起来。

    玉阳子的视线冷冷地从孟长青的脸上刮过,然后对着身旁的人道:“我们回翠屏山。”说完他便带着人离开了。

    吕仙朝看了眼天,对着孟长青道:“我们回天虚观。”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继续按规矩来

    嗯,今天小黑屋忽然卡死,开了半小时,绝望。

    第 76 章

    天虚观外,三人小心地料理了外围的一圈游荡的活死人, 在地上摸着了还没破损的长白结界, 孟长青松了一口气, 起身往里走。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天虚观中有人。

    孟长青三人破门而入的时候,正殿中,一群百姓正拥在一团,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手里拿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铁钵有凳子还有铁烛台。光一照进去, 把所有的脸庞都照亮了。大殿的一角, 有女人抱着孩子, 微弱的哭声传出来。

    对方立刻就要冲上来,孟长青直接喝道:“我们是道门中人!”

    那些百姓望着吴聆与孟长青, 先前鱼死网破的那种神情换成了痴愣。

    陶泽在一旁也立即喊道:“我们是玄武与长白的修士,各位不要惊慌。”

    “是道长,是道长!”

    “来救我们的!来救我们的!”

    “道长!”

    百姓全从地上爬了起来,仿佛是见到了救命的稻草,一窝蜂地全都涌了上来。孟长青忙出声安抚他们。吕仙朝看向那大殿中央,早就没有一个长白修士的天虚观大殿中,还悬挂着真武大帝的画像。

    这殿中至少有百来个百姓, 从昨夜起他们一直躲在这殿中,牢牢记得那些天虚观修士离开前对他们说的话,会有修士前来救他们。他们听了一天一夜外面的恐怖动静, 早已经濒临崩溃,此时终于等来了人,有人当场就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在大殿角落里,无人注意的地方,有一个妇人靠在柱子旁,手里牢牢地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她一直在抖,喃喃地哄着孩子,“别哭了,别哭了。”

    女人是昨晚抱着孩子进来的,当时孩子看上去没有一点问题,害怕地抱着她的脖子,小手上有一点白翳,她怕他们把她的孩子扔出去,就包着孩子的手,躲在角落里。一天一夜过去,忽然,她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孩子的脸上。她终于呜咽出声,然后发出一声悲切到了极点的吼声,“啊!”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忽然,一只很小的手从女人的怀中伸出来。

    下一刻,人群中爆发了一声凄厉的嚎叫。微弱的暮光下,那只手上覆着厚厚的白茧,反射着微微荧光。最先看见的那百姓忽然吼了一声,“她有病!她有病!”

    所有人顿时一哄散开。

    “天快黑了!快把她扔出去!快扔出去!”

    “快!天黑了!”

    杂七杂八的嘈杂声音瞬间淹没了孟长青三人。

    “天黑了!天黑了!”

    “天黑了!”

    几乎是瞬间,“天黑了”三个字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大殿中,窗外雷雨轰鸣有如百鬼过境,烛光印在墙上有如魍魉夜行,一道闪电直劈而下,将整个西洲城都照亮了。

    孟长青率先反应过来,抬手放出一张用金色灵力织成的网,一下子隔绝了那群百姓和他们四人,“孩子不对劲!陶泽!”

    陶泽冲过去查看情况。那孩子从女人的臂弯中挣了出来,摔在了地上,浑身都是白翳,她凄厉地吼叫着去抓那女人,喉咙里发出像都刀磨碎石的哭喊声,分不清楚,一会儿是女人声音,一会儿是男人声音,一会儿是小孩的声音,“饿……饿啊”“求求你……给点吃的……”“娘,娘!我饿……”

    在那群百姓的眼中,这孩子状似恶鬼,狰狞恐怖。

    在孟长青等人的眼中则是另外一幅光景,这孩子身上的魔气当堂炸开,体内细线上沾着的那些破碎不堪的魂魄全都疯狂涌动,残余了那么零星的一点意识投射在这小孩是身上,魂魄像一颗颗鬼火似的腾起来,在孩子身体中疯狂地穿行,将孩子的命火压到了极低,孩子不由自主地叫喊起来,却是老人的声音,“饿……饿啊……”“痛啊……啊……”“救救我……”

    那股冲天的怨气逼得孟长青都不禁后退了一步。

    在场所有听见那声音的人全受了影响,有几个百姓直接吐了出来。

    下一刻,道观外也传来此起彼伏的凄厉的声响。

    所有的百姓都捂住了耳朵逃窜着躲了起来。快被吓傻了的陶泽忙蹲下身查看这孩子的病情,孟长青则是迅速往观外走去。

    孟长青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阴煞之气扑面而来。

    满城的活死人全在大街上状似癫狂地哭嚎起来,仿佛封印千年的厉鬼重现人间。

    孟长青被震得定在了当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他此时此刻才终于明白了吕仙朝、道盟修士提到“夜晚”时的那种惊恐神情。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所有的声音都在宁城四处响起来,发出的那些声音全都凄厉绝望无比,握着白露剑的孟长青都差一点神志动荡。这些声音给给孟长青一种错觉,这不是西洲,而是另一座正在遭受灭顶之灾的古城,数十万绝望的百姓在死亡的前一刻对着上天哭号,暴雨打了下来,重现千年前的人间。

    魂魄破碎,只剩下一两点意识,身死千年后,有人在暴雨中喊着亲人的名字,一遍而过,恍若招魂,似乎还在等着人来救他们。

    孟长青真的被这一幕震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满城走尸的场景,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凶煞。

    这些哭嚎不止的东西哪里还是人?

    这些全是凶煞,被天虚观道士用自己命魂所结的玄金伏魔阵挡在了观外。而那玄金伏魔阵已经在暴雨中光芒微弱,勉强撑着不让那些受恶灵操纵的尸体进来。

    这是天道之外的东西,早该不留于世,却不知为何怨气不散迟迟不肯离去。千年已过,只剩下残魂上的那一丁点意识了,却依旧要夺舍重生看那一眼人间光明,怨气之烈,连孟长青的神志都能够轻易影响了。

    孟长青还是第一次感觉到白露剑如此啸涌的剑气,几乎要脱手而去。

    被无数碎魂意识影响的活死人不停地冲撞着那巨大的伏魔阵,暴雨倾盆,伏魔阵一角忽然被撞碎了一个口子。孟长青反应过来,刷一下抽出了白露剑,掠下了台阶。

    天虚观正殿,陶泽正在帮那孩子驱邪,他慌了神,那孩子已经彻底陷入了混沌,一直胡乱说着话,猛地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娘”,让陶泽一下子看向她。

    “这孩子还有自己的意识!”陶泽立刻抬手覆上了那孩子的额头,大量的灵力渡了进去,然后他忽然愣住,“有意识,活的?能活这么久?活人?”

    回忆来的路上,一路都是活死人,尸首大多是死于啃食,却很少有死于道术的。

    道盟道士不杀活死人。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念头闪过,陶泽他整个人一震,猛地一下子抬头看吕仙朝,“吕仙朝!这些活死人是不是晚上会恢复意识?!”

    吕仙朝正将镇魂印钉在那女人的眉心,试图驱散她身上的邪气,闻声手中的动作一停。

    天虚观下,孟长青修补着破损的玄金伏魔阵。

    他盯着着朝自己涌过来的一大群活死人,忽然收了白露剑,抬手结印,剑穗上一下子被灵力震得飘散开,他正要动手,一声吼从道坛顶传了下来。

    “别杀!”

    孟长青剑都要斩出去了,一个悬停。

    陶泽几乎是冲出来的,“活的!孟长青!他们中可能还有活人!”

    孟长青手中金光瞬间消失,已经成型的阵法一下子崩开,他诧异地看回头看了眼陶泽,随即扭头望向暴雨中的一群活死人,这里面竟然有活人?

    陶泽吼道:“跑啊!孟长青你呆什么啊!”老天!孟长青站着不动了?陶泽都快疯了,“跑!别沾着那些线!快跑!”

    孟长青这才反应过来,一个回旋甩出金符震开了从身后扑上来的活死人,倒退着掠了两步,那些悬浮着的白色细线感应到修士灵力,全冒了出来,一时之间白线遮天蔽日,把孟长青团团罩住了。

    旋即,一个顿停的孟长青被活物似的细线逼入了死角。

    陶泽的眼睛一瞬间放大。

    下一刻,白露剑一剑割断灵线,金色灵力汹涌滂湃。孟长青割开细线的瞬间朝后仰去,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在了殿前长阶,怀中有什么东西掉了出去,他抬头看去。

    是吴聆送给他的那块玉佩。就在那时,孟长青看见那些游走的魂线似乎停下了。

    孟长青微微一愣,还没想明白,陶泽冲下了台阶,破口骂他:“孟长青,你要活活蠢死啊?!你有沾着那线没?”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孟长青看向他,他也不好说自己刚刚去补那破碎的伏魔阵了,花了大半天列了个玄武阵法想要挡住那些活死人,结果被打断。他道:“你刚说那群人中有活人是怎么回事?”

    “那些活死人中,还有一部分人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与魂魄,只是他们本身魂魄的力量太小,被那些带着魔气的碎魂和操纵他们行动的灵线给死死地压住了。他们是活人,真正的活人!”陶泽说话的时候声音发抖,似乎极力压着激动。

    活着,就代表……还有救。

    天虚观,其余的百姓都在大殿中,孟长青、陶泽、吕仙朝三个人待在侧殿中,那个满身白翳的孩子被陶泽抱着,一重又一重的降魔印在她眼中旋转。这孩子身上的残魂很微弱,影响不了修士。这城中对于修士而言真正致命的是那些诡异的细线,这孩子身上没有那东西。孟长青三人围着唯一的一盏灯坐着,说话的声音有些低,似乎不想被隔壁大殿里的百姓听见。

    “这城中一定还有活人。”孟长青道,“西洲除了道盟外,还有许多修仙世家,若是天虚观与青屏山还有活人,那其他的地方也会有活人。活死人中也有一部分人还活着。”

    殿外阵法被冲撞的巨大声音清晰地传来,把孟长青的声音冲的有些模糊不清。

    陶泽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这城中煞气越来越重,再过一两天什么阵法都挡不住,大家都得死。”

    三人都没说话,都在想办法。陶泽抱着孩子的手在抖,他似乎是想要装出些轻松的样子,道:“讲真这回要是能活着,打死我也不再下山游历了。”

    吕仙朝没看陶泽,道:“全都得死,又不是你一个人,你怕什么。”

    过了会儿,陶泽才道:“我真不想死。”

    孟长青忽然出声道:“找源头。”他抬头看向对面的二人,“那些揉着碎魂的线不会一夜之间凭空冒出来,一定有源头。”

    陶泽与吕仙朝都看向孟长青,吕仙朝道:“其实之前吴地道盟也找过。”

    “他们找过?”

    吕仙朝回忆道:“之前紫霄道人认为这场灾难是有人故意而为,残魂杀百姓,细线灭修士,为的是让西洲城无一活口。他们列了十来个地方,认为源头可能就在其中,派人过去查看,结果没有人活着回来,那时活死人和那些细线都快冲出城了。”烛光抖动了下,吕仙朝看向孟长青,“于是他们决定直接启动你师父的阵法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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