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49

　　目向远方，江澄负手而立，闻言，可有可无的略点了下头，眼角余光掠过我的手臂，漫不经心的道，“你刚才在紧张?怕我动手伤你?”

　　因是并肩站着，我抬头也只看到他光洁的下颌跟修长的脖颈，无辜道，“你不打招呼突然靠这么近，我条件反射嘛!”

　　也就是你，换个人来，我早把人一脚踹飞!回想起他去金陵前下的狠手，我不大自在的摸了摸脖子，窒息的感觉确实不太美妙。

　　“你怕我会伤你?”虽是在问我，但他面上的笃定明显不需要人回应。

　　“刚才那只是突然受到刺激，身体的本能反应。我知道你不会无故伤人哒!”我苦着张脸，小心解释。

　　“上回在家中我突然动手事出有因，伤你并非我本意。方才我一靠近，你身体在本能戒备甚至做出反击动作，你怕我像之前一样突然出手?如此看来，解释并不能抹去我留给你的心里阴影，”

　　“来，你低头。”我只觉脑壳疼，拍拍他的肩膀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勾勾手指。

　　滔滔不绝的某人猛得顿住，默默看了我几眼，他泯着嘴角顺从的低下脑袋，“做什么?”

　　顶着他疑惑的目光，捏住他下巴，右手被我吹了口气举到他脸蛋边上。我咧嘴一笑，“当然是——报仇啦!要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了，上回好险差点被你掐死，脖子连着痛了几天。嘿嘿，来，叫我看看打哪边脸比较好?”

　　孩子总作死，多半是欠打!不是想道歉么，何必多费口舌，脸凑过来先让我开心一下。

　　狭长的眼睛微微瞪大，极快的瞥了眼远处的江面，江澄下颌动了动，却没有挣开。手一抬，掌心覆到我脑壳上，宽大的袖袍几乎将我整个人遮住，压低声音咬牙，“不行!现在不行。”

　　现在不行?我有几分意外，看江澄誓死如归的表情明显不是在说谎。不是，这家伙居然脸蛋都愿意让出来让我打?

　　“打你还要挑时间么!我现在可是在报仇，谁跟你讨价还价——看掌!”

　　一掌挥出，瞬息之间，情势天翻地覆，两手被他反制在身后。

　　江澄眼珠漂移，心虚的不敢看人，“不行!打人不打脸。”

　　看他绷着张脸，紧张兮兮的模样。我强忍半响实在没忍住，噗的笑出声，身子歪歪扭扭的倒在他身上，眨眼道，“别紧张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又不会真的对堂堂江家宗主怎么样。松手呀，你姐他们到了。”

　　顺水而行，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江面的帆船转瞬即至，可以清楚看到船头之上，一男一女比肩而立，浅紫金黄的衣角飞扬纠缠。

　　从善如流的松开手，江澄一把将我推开，轻哼道，“站好。”然后，迫不及待的朝即将靠岸的船只迎上去，只是因着腰间的伤口，步子慢了些。

　　船只放慢速度缓缓向渡口停靠，隔着十数步尚未停稳，江厌离往前探了探身子，挥手眉眼微弯轻声唤道，“阿澄——”

　　听到来自亲姐的召唤，江澄步子顿时快了不少，面色隐隐开始泛白。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左右，见状，下意识伸手想扶。只是顾忌到不远处正巴巴望来的江厌离，勉强控制着没有露出异样。

　　金子轩手执折扇，高高立于船头，目光掠过扫过江澄，啪的轻合上扇子，手臂一揽轻轻带着身旁人，脚尖轻踏栏杆，两人跃下船头翩然落地。

　　剑鞘携着风声，随之而至斩向他肩颈之处。金子轩眼急手快揽着人轻飘的往旁边让开几步，堪堪避开雷霆一击。

　　金子轩不动声色的松开放在江厌离腰间的手，面不改色抱拳行礼，“江宗主，别来无恙。”

　　“有劳挂念。”

　　冷冰冰的敷衍完，江澄面无表情的收回剑鞘，目光转向江厌离时，声音不自觉放轻，“阿姐。”

　　被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金子轩丝毫不恼，偏头只看着江厌离轻轻笑道，“若不是方才我躲的快，肩膀怕是要被一剑斩断，江宗主身手依旧了得，现下你可放心?”

　　正泪眼相看的姐弟二人齐刷刷看向金子轩，一恼怒一担忧——江厌离拎着裙角的手无意识的松开，目光落在他肩颈处，“你可有……”

　　金子轩眼睛一亮，差点被打到的左肩故意歪了歪，方便她看清楚，脚下也不动声色的凑近了些。

　　“想不到本宗主的剑鞘竟能一击斩下堂堂金氏公子手臂，此鞘，甚好!”江澄似笑非笑的道。目光冰冷的斜睨过金子轩蠢蠢欲动的腿，手指轻抚着未出鞘的三毒。

　　威胁的意味溢于言表。

　　“有劳金公子百忙中，亲自跑一趟我莲花坞。”

　　“并不麻烦，家母一向喜欢厌离，前几日她听闻你提前离开，特意嘱咐我沿途护送你姐姐务必亲自将人送到你面前。”

　　说着，见江厌离低头敛眸似有几分羞意，金子轩嘴角忍不住轻翘，笑意灿然。

　　其实并不算独自一人，同去的江家弟子有数十人。除了留在与夷陵的魏无羡和先一步回来处理内乱的江澄，其余弟子皆领命护在江厌离左右。

　　以上是金子轩纯属胡扯，不过在找理由献殷勤罢了!虐狗的画面看的我牙酸。

　　“多谢过金夫人对阿姐的照拂，改日江某定亲自登门拜谢。”

　　“便是家母未吩咐，在下原本也是如此打算的，不瞒江宗主，在下此来，还为求娶。”

　　求娶——虽是意料之中，诈听之下仍叫人惊怒不已，江澄沉默着看向他姐姐，嗓音艰涩，“阿姐?”

　　前几天魏无羡才同他，同江家分道扬镳，现下又突然听到自己亲姐姐亲口承认要出嫁，可怜的江澄哟!

　　生怕他一个承受不住，激动之下再裂了伤口，我赶忙上前揽住他的手臂。

　　“江……”此时已临近午时，渡口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我忙改口道，“宗主，金公子远道而来一路劳顿，不如先进去喝杯热茶，有什么事稍后再谈。”

　　路过之人无不侧目，实在不是谈话的好地点，江厌离温柔浅笑，“阿澄，先回去吧。”

　　言下之意，已是默认金子轩求娶之事。

　　江澄闭了闭眼，让开一步，淡声道，“金公子请!”

　　他再是不喜金子轩的作派，也不会拿他阿姐的终身大事作文章，更何况枉顾他亲姐的意愿。

　　入门，至试剑堂前，江厌离叫住江澄柔声道，“阿澄，坐了许久的船我有些累，我们到晴雨亭用些饭食好么?”

　　晴雨亭景色不错，离书房、他们几人的卧室都不远，平时天气好时，那里常作他们自己用饭食之处。

　　唯一的缺点是——不接待客人。

　　默默将人领至亭中，一落座，茶水尚未入口。金子轩动作利落的递了本厚厚的红皮本子，推到江澄面前，开门见山，“先前家父曾询问过江宗主关于两家婚事的看法，江宗主也当众回复，必得厌离亲自同意……”

　　石桌上，鲜红的本子，上书两个硕大的烫金字样——聘礼。江澄似是没看到，轻轻将茶盏推到他阿姐面前，“阿姐，喝茶。”

　　金子轩被打断，也丝毫不恼，安静的泯了口茶水，目光幽幽的落在江厌离面上。

　　见状，江澄淡淡道，“江某已备下薄酒，不过金公子尝惯遍珍馐美味，酒微饭薄怕是入不得金公子的口。”

　　“在下以为裹腹之物，能入口饱腹才是要紧。何况，堂堂五大仙门之一的江家，待客之物定是别有一番特色，何来吃不惯一说。”

　　金子轩轻轻一笑，从容大度，不过接地气的话一出口，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瞬间从高高在上掉落凡尘，“厌离喜欢的，我自然也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江厌离眼波流转横了他一眼，轻轻握着江澄的手，担忧道，“前几日你自金陵匆忙赶回，事情可顺利解决，可有受伤?”

　　“他没受伤。”我一摆手抢答道。

　　江澄嘴角一抽，顺着我的意思点了点头，看了金子轩一眼。

　　他跟魏无羡在金氏大打出手假装决裂，为瞒过天下人下手时并未留情。金子轩定然知道他受伤一事。江澄有些不确定金子轩是否将此事告知江厌离。

　　注意到他怀疑的目光，金子轩长眉一挑，“无事便好。你姐姐还担心你受伤，特意让我带了些外伤药，现下想必是用不上了。”

　　说着，又推过来一个红本子，淡淡一笑，“上面是家母特意请人挑选的良辰吉日。不过，具体选在何日还要你姐弟二人商议之后再作定夺。”

　　“江宗主不防先看一看，早日定好时辰，我也回去早些准备迎亲事宜，定不会委曲了厌离。”

　　金光善显然不是个好榜样，风流多情，年轻时惹下的情债数不胜数，招惹过的女人多如牛毛，一代枭雄最后殒落在女人床上，让人唏嘘。

　　也不知道是不是基因突变，金子轩性子跟跟他老爹完全相反。孔雀一般骄傲清高，从不招惹女人，至少到身死之前他确确实实是个深情之人。

　　古代的皇子大概也就他这般的模样气度了吧!不愧世家公子榜第三金陵兰氏的公子，举手投足是刻进骨子里的贵气骄矜。与之相比，江澄身上竟多了几分的洒脱懒散的江湖之意。

　　“嘶——”我轻呼一声捂住腰间，痛的微微弓腰，愤愤的瞪向罪魁祸首。不就是盯着别人发了会呆么?

　　“咬到舌头了?”江澄拍着我的脑袋，笑的阴森，“活该!”

　　江厌离捂着嘴轻笑一声，“阿澄，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同久久成亲?”

　　“再等等。”江澄闷声道，看了我一眼，似有些不好意思。

　　“如此甚好。厌离，你同母亲不是也替他二人选了好些吉时么?不防，将江澄跟陈姑娘的良辰吉时也一并定下。”金子轩笑得人畜无害，几句话连江宗主都不叫了，直接随了江厌离叫江澄，俨然一幅准姐夫的样子。

　　不同于江澄的黑脸，我甚是满意的冲他笑了笑，眼中满是赞许。金子轩愣了下，笑容温和的冲我点点头，倒是看不出初见的骄傲清高。

　　人生的际遇果真叫人唏嘘，亲如兄弟的两人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却结了亲家，坐在一张桌子上，品茶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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