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01

  宁秋砚在吸入罩下说了谢谢,差点被呛到。

  他们刚刚抵达医院,负责治疗受伤学生的老师便来了。五个学生都住在同一层,由老师带领他们去做复查。老师没发现宁秋砚凌晨离开医院的事,护士站那边也没有记载,可能是关珩安排人处理过了。

  经检查,宁秋砚的气管粘膜有一点水肿,医生建议他和其他同学一样继续住院,曲姝适时出现,说是家里会负责照料,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老师不太放心,问宁秋砚:“小宁,我记得你家好像是外地的。”

  这话问得很委婉,其实老师知道宁秋砚不仅是外地学生,父母还都不在了——昨天出事要联系亲属,荣奇不得不说明了宁秋砚的情况。

  宁秋砚怔了怔,正要给个说辞,曲姝便站在他身前微笑着对老师说:“我们是昨晚特地从雾桐赶过来的,谢谢老师关心。”

  曲姝做事的时候,行为谈吐都带着和陆千阙相似的气质。

  礼貌,却又疏离,清晰地划分着界限。

  大概在关珩手下做事的人都是这样的。

  他们没有在医院待多久,走出住院楼时,溯京又下雨了。

  宁秋砚昨天的外套不能穿了,身上穿的是住院后是荣奇来给他带的那一件,不太厚。他把吉他放进后备箱,对曲姝说想要回宿舍去取衣服,顺便看看有哪些东西幸存。

  “先生已经派人去清理了。”曲姝说,“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拿过来了。”

  曲姝说得没错,宁秋砚一回到酒店房间,就看见自己的物品在地毯上堆放着,不算多,也不是很整齐,可能是那些人顾忌着他的隐私,想要让他自己整理。

  是关珩派的人。

  酒店、医院,学校,他去到的每个地方,关珩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即使关珩不出现,也像无时无刻不存在于他的身边一样。

  宁秋砚盘腿坐在地毯上,心里有一小块地方微微地发着痒。

  这堆东西大多是储物柜里的衣物、日用品,靠近窗前的那些由于里火场较近,保留下来的很少。笔记本电脑烧得差点只剩下主板,另外幸存了可怜的几本书,都泛着焦边。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跪坐起来在那些书里面翻找——竟然找到了。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控方证人》,买这本书时他正看了电影版,对剪辑叙事以及演员的表演迷得不可自拔,又买了原著来啃,读了两遍,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写曲。

  它足足被烧掉了一个角,整本书都湿漉漉的,书页黏在了一起。

  不过那都不重要,宁秋砚急切地将那些书页分开,在里面找到了一张同样湿漉漉的、被烧了一小半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了,但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一字不差地背出内容。

  “用它弹出更美的旋律。

  没动你的拼图

  ——关。”

  这本书之所以被他不远千里地从雾桐带来溯京,全是因为这张纸条。

  宁秋砚小心翼翼地把纸条铺开,铺在床头的灯光下面,希望它能被灯光慢慢地温暖,然后干燥。纸被打湿后太薄,透出床头柜的发红的木调,他看着那些洇开的字迹,想象关珩写下它们的样子。

  然后,他才开始继续整理物品。

  反正房间里有地暖,累了,他就直接躺在地毯上,窗帘后落地窗透进来的天光照在他脸上,形成一道漂亮的线。

  关珩什么时候才醒?

  如果是不能随意在白昼出现,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吸他的血?

  明明他们都靠得那么近了。

  宁秋砚回忆凌晨时分他们坐在一起的样子,回忆关珩扣在他后脑勺的手,和那双萦绕出深红色的黑眸。他侧过身,五根手指倒扣在地毯上,立起来,收紧,无意识地模仿关珩控制自己的动作。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之所以脑子不清醒,是因为那时候他以为关珩会吻他。

  等等。

  一点思绪从混沌与旖旎中钻了出来,直到这时,宁秋砚才开始好好去思考关珩说的那些话。

  “我需要的比那更多。”

  “我会给你最丰厚的奖励,也会对你提出更严格、更过分的要求。”

  宁秋砚自认为有些恋爱脑,但不是低智商。

  只有对他喜欢的人,他才会心无旁骛,因过于注重对方的想法,而造成沉溺其中,反应迟钝,然后变得没有原则。

  换做他不喜欢的人,其实一点也占不到他的便宜。

  “如果你答应,那么你的思想、行为和身体,都要进行更深层的交付,或者说进行另一种意义的交付,我要你完完全全都属于我。”

  宁秋砚坐了起来。

  “……更深层的交付……另一种意义上的交付。”

  “我要你完完全全都属于我。”

  关珩的声音在他的脑中来回交替,重复着同样的内容。

  他捧住自己发烫的脸,大口地做着深呼吸。

  交出自己。

  更深的。

  用另一种方式。

  在协议续存期时,他曾将自己交给过关珩,也曾觉得自己属于关珩,不过那都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是关珩的特殊血袋。

  那么这一次呢?

  如果他答应,那么将会发生什么?

  “不用担心,你不想做的、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强迫你。”

  关珩的确这样做了,甚至,在他没有答应的情况下就履行了承诺,没有趁他犯迷糊的时刻订下条约,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给他时间考虑。

  这样的关珩更让宁秋砚无法拒绝。

  无论他是清醒还是糊涂。

  他就像大雨时路边被冲刷的枯叶,被名为关珩的水流席卷,无能为力地打着旋儿陷落。

  可是,经历过痛苦漫长的六个月,宁秋砚已经不再想完全将自己置于被动境地了。他大胆地想,反正关珩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为什么他不可以提要求呢?

  如果注定要沦陷,为什么不更彻底,为什么不更酣畅淋漓。

  天光渐渐地褪去,暮色填满了雨幕。

  最后一点属于白昼的光消失,溯京亮起满城灯光,房间里则变得很暗,只有一盏小小的床头灯亮着。

  “怎么不吃饭?”

  关珩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宁秋砚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发了多久的呆,也没听见开门声,被关珩这么一问,才恍然地回过头。

  关珩应该是刚醒,身上穿着件黑色的长袍,在昏暗中是个高大的影子,存在感却尤为强烈,让宁秋砚和凌晨时分刚见到他时那样,心脏与脉搏都剧烈跳动。

  关珩走出阴影,来到坐在床头灯光晕中的宁秋砚身前。

  他的眉眼线条极为流畅,眼尾薄而长,这么看人的时候便总有专注、威严的感觉,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我……”宁秋砚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关珩撩开衣摆,顺势在宁秋砚身边坐下了,也不嫌坐在这酒店的地毯上不干净,还懒懒地探手过来,碰了下宁秋砚的喉咙:“还疼?”

  “没。”宁秋砚摇头,嗓子还是哑,“好多了。”

  地上摆着一点宁秋砚整理出来的东西。

  没错,只有一点。

  旁边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堆,都是不要的,几乎团成了一团,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失去耐心能干出来的事。

  关珩挑了挑眉,捡起宁秋砚的一本专业书翻了翻。

  宁秋砚沉默着,关珩以为他是在为这些东西不高兴,正打算安慰这些东西可以重新置办,便听宁秋砚说话了。

  “我思考了您昨晚提出的内容。”他说。

  关珩合上书,侧头看向他,长发从肩头滑落一缕:“是吗,思考得怎么样?”

  关珩看起来有点意外,好像是没打算在这时候讨论。

  宁秋砚觉得自己开始得有些突然,显得太心急,脸上就烧起来。但是他既然已经开口了,就没有必要再拖拖拉拉,干脆直接地给了答案:“我愿意继续。”

  他别开脸,说得更明白了一些:“我愿意继续把自己交给您,愿意答应您的任何要求,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我也有想要的。”

  关珩问:“是什么?”

  这次宁秋砚没有马上回答。

  关珩看着他的侧脸,看他慌乱抖动的睫毛,紧张吞咽时上下滑动的喉结。

  过了好一阵,关珩才很有耐心地再问了一遍:“你想要什么?”

  “您。”

  宁秋砚终于转过头来与他对视,好像下了十足的决心,鼓足了一百分的勇气,连眼眶都是湿润的。

  “我想要您。”

  说完这话,宁秋砚的脸、脖颈,乃至手背都泛起了红,他好像太过于大胆和疯狂了。

  关珩凤眸幽黑,情绪很深,一如既往地难以揣摩。

  他就那么注视着宁秋砚,听到宁秋砚的话后,眼里更似酝酿着风暴。

  在宁秋砚为自己提出的奢求羞耻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时候,关珩终于开口,声音竟比平时要低:“宁秋砚,你还是没有真正理解我的意思。”

  “啊?”

  愣神的宁秋砚微张开嘴,发出个沙哑的音节,那若隐若现的牙齿和舌头都很干净,很湿,是鲜活的颜色。

  关珩需要用行为来向宁秋砚解释。

  他捏住宁秋砚的下巴,让宁秋砚无法合拢嘴唇,随后使用一根手指,触碰了那柔软的唇瓣,再将手指探入了湿润中。

  “我要的是这样的交付。”关珩语气温和,却不太温柔地按压了那小而滑的舌尖,“而我,作为奖励的一部分,会给你精神与身体上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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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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