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班师振旅143

  也正因如此,沈植竟比乘船的冯、聂一行人先到京城,直接将马骑到了宫门口,令下军校尉入宫通报。

  冯悉和聂然踏进天明宫时看见沈植,顿时面如土色。之前与聂炜预备的说辞通通都白费了!

  聂檀已听完沈植的控诉,心中有数,再一看冯悉呈上的“议和书”,哪里还需听他们狡辩?

  偏他那胸无城府的长孙,遭了这一通罪,还傻呵呵地开口替冯悉、聂然美言,听得他怒气填胸:“这儿没你的事,回府去!”

  还把撵走长孙的气也一齐撒在冯悉、聂然身上:“无能之辈老夫见得多了,似尔等愚不可及还妄作聪明之人,真是世间罕有!即便是无知小儿,也知道闭锁城门、静待援兵,何至于签这丧师辱国的‘议和书’!”

  两人低头

  诺诺。

  聂檀背着双手,继续数落冯悉:“聂然他不晓军事也就罢了,你十几岁就进了北大营,右卫、骁骑、羽林监这十数年历练过来,结果被一个刚及冠不久的少年郎耍得团团转!”

  “沈植,你来讲!”

  聂檀站得累了,腿上旧伤隐隐作痛,缓缓坐在帝座旁的胡床上,徐徐吐气。

  “雍州并未借兵给林翱。两千军士是巍州的,楼船也是空的,皆是障眼法。”沈植冷冷说道,若非冯悉、聂然冒失愚钝,自己也不会被俘,加之他们恐遭责罚先换了聂炜出去,让自己多遭了一重屈辱,更是令他心中生怨。

  “我的羽林卫明明报的是……”

  “既是为了掩人耳目,自然不会光明正大紧跟着林翱出发,调兵也要时间,他们是乔装后陆续跟到雍州才集结成军。”

  冯悉不服气:“这等军中机密你怎会知晓?”

  沈植扬起下颌,面露得意之色:“自然是我煞费苦心套出来的,他们的诡计还远不止这些……”

  待他将被俘的前因后果说完,聂然找准时机便往晏如陶身上栽:“玉竹和恒明乘小船是晏郎君提出的,也是他去寻的船,玉竹就没有打听出什么相干的?”

  沈植哪能听不懂聂然话中的玄机:“明明是你把林翱携雍州二十艘战船顺河而下当了真,闻风丧胆急着要走,晏适之才说水路便捷。若不是冯悉拦着没走成,你能逃得了被俘?”

  瞧聂然面红耳赤

  要争辩的模样,沈植越发强势,隐忍了三天的愤懑倾泻而出:

  “晏适之下山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半时辰,买船买物都置办妥当,还能寻到城里的线人递消息,真当他是神仙不成?你若有这等本事,也就不至于签这‘议和书’了吧?”

  “想来也是没有的,连小女郎的信都看不出机巧来,还敢挑剔我的文笔!不是想不通林翱为何知晓消息吗?实话同你讲,就在那封信里!若非我设计诓出实情,尔等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他说起林翡被放归后,在去雍州的船上对自己冷嘲热讽,炫耀她凭借计谋逃出生天。而他沈植忍辱负重,借机套出她如何借信传递消息。

  “那小娘子好一副奸诈得意的模样,说‘你们改得面目全非又如何,只要落款是我的字,这信就递出去了’。”

  冯悉和聂然面面相觑,不明白落款有何蹊跷,沈植一脸鄙夷:“信是你们翻来覆去查验过的,连她的字都不记得,她小字‘汀鹭’——‘汀’,水、丁为汀!她将此字重重地写了,明明白白告诉她阿兄凌霄关有水师等着!”

  听到此处,晏如陶已对林翡的用意了然于心。

  利用沈植心高气傲的性情,撩起他被多俘一日的怨气,再故意卖出破绽,激沈植与冯聂决裂,顺道替自己洗去嫌疑。

  晏如陶在心底叹道,若不顺道添把火,实在有负她一片苦心。

  聂然还在狡辩“她那字同画

  符一般难辨认,轻重毫无章法,谁能看得出”,这样一来,衬得一旁站着的晏如陶太过镇定,像是同此事无关似的。

  正在思索静待时机的晏如陶冷不丁被聂檀点出:“晏郎君身为天使,就没有话要讲吗?”

  晏如陶上前一步拱手正要开口,却被端坐高台的主上抢去了话头:“司徒责问他,是在责问寡人吗?”

  殿中静了下来,连晏如陶也怔住,不明就里,聂檀这话问得也不算尖刻,语调比方才叱喝冯聂不知低了多少,难道“天使”二字戳到了主上的痛处?

  聂檀却好似并不意外,搭话也未起身:“陛下多心了。冯悉、聂然负指挥之责,吃了败仗自然要找他们算账。晏郎君既是天子使臣,签‘议和书’事关国体,难道不干他事?”

  不待主上回答,他又紧接着说:“当然,陛下若要隐下此事,堵住凌霄关军士悠悠之口,臣也无二话。”

  晏如陶不知这些日子里台上二人又生出哪些矛盾,还要拿自己当筏子,真想回去好生问问阿娘。

  他品着这话里的轻蔑嘲讽之意,顿时想起之前的断袖传言,若是主上真的一口应下,两人的关系就更讲不清白了。

  偏偏此时又容不得他置喙,本来预备的一肚子煽风点火的词儿,只得暂且咽下。

  誊抄着《罪己诏》的邸报传到巍州时,已是仲秋时节。

  今日休沐,除了林翱、李擎两人在军营中不得闲,其他人刚

  刚用罢早膳。

  林雪青在同贺宁说做冬衣的事,阿鹭、阿鹤凑在阿耶身边一起看邸报,阿峻陪阿慕在檐下逗弄两个月大的狸花猫,身后两条细犬摇着尾巴跟随。

  林济琅放下邸报,叹道:“新君登基不过两个月有余,为了份议和书便下《罪己诏》,看来也艰难得很。”

  阿鹤只在史书上读过《罪己诏》,上一回颁告还是在前朝末年,为的是旱涝累见。

  再久远的,也曾为“辱国丧师”下过《罪己诏》,但都是连年征战、死伤无数的兵事。

  与之相比,凌霄关不过是刀刃刚见了血,竟至于下封《罪己诏》?

  阿鹤将疑惑道出,阿鹭也点头称是:“凌霄关速战速决,原本并无多少人知晓,为何要宣扬出来?”

  林济琅解释道:“动了兵,五兵、度支两曹定然无人不晓,出了兵马钱粮,结果是胜是败如何怎能不告知臣下?再者,还得看聂檀的意思,这《罪己诏》与他定有关联。”

  原先林济琅做边臣时,林翡年纪还小,不懂在京与在州郡的分别。如今在她想来,此等丢脸面的事告知京中朝臣便罢了,发邸报岂不是昭告天下?

  “做君王,不愿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太多了。”林济琅看看冷笑不止的李宣威,“知道你听不得我替那些人辩解,但孩子还小,道理总该要知道。”

  他接着说:“即便他不发邸报,你猜各州郡有谁家还不知晓凌霄关之事?各

  人有各人的门道。发邸报丢的是面子,若是藏着掖着,日后被翻出来更是麻烦。当然,此次《罪己诏》之事未必这么简单。”

  李宣威仰头将碗中剩余的银耳燕窝甜羹饮尽:“有这猜的工夫,不如让杨信给他老子写封信!这都几个月了,再不搭线,京中的大小事情真就两眼一抹黑。”

  “杨仑他们怕是也被打压得抬不起头……罢了罢了,你先送信,我这边也派人探探路。”

  谁知几日过后,线还没搭上,林翡就先收到了一封密信,上书九个字:

  “宸星移,九霄立,鸾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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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班师振旅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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