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来往周旋149

  我如何高攀得起?再说这事须得我阿娘做主……”

  孙旻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打断他,还是沈权喊住他:“适之兄!”

  晏如陶住口,为难地看着沈权:“真不是我刻意推辞,从前那点龃龉我早就不放在心上,实在是婚姻大事……”

  沈权实在听不下去,愣是隔着孙旻探出手来,一把抓住晏如陶的腕子,笑容僵硬:“适之兄乃天子近臣,若能为我阿妹美言几句,沈某定当感激不尽。”

  这下换成晏如陶不知所措,他看看沈权,又去瞟孙旻,露出尴尬的笑:“原来如此,瞧我这饮了酒便发昏,实在对不住。我自罚三杯,给诸位赔礼!”

  众人见他干脆利落地喝了三杯酒,坐下来却又只夹菜吃,也不给句准信儿。

  孙显想敲边鼓,凑过来给晏如陶斟酒:“主上跟前儿,谁还能比适之兄更得脸面?早先听闻主上拒了聂家的婚事,可中宫空悬也不利主上早日亲政。若是沈家阿姊能入宫辅佐主上,左仆射定会夙兴夜寐,竭力为主上奔走效命。”

  晏如陶畅快地饮下杯中酒:“是是是,此话有理。”

  直至桌上剩下的三壶曲酒喝了个精光,晏如陶也没许诺一个字。

  不过也在孙旻和沈权意料之中,毕竟干系重大,仅凭一场酒局就说动晏如陶,他们反倒要疑心其中有什么蹊跷。

  被仆从搀扶着出芙香楼时,晏如陶瞅见柜台前正在结账的中年男子很是眼熟,

  借与孙旻等人话别的工夫,等到了这人携家带口地出来。

  他瞧见正面,认出来是个打过交道的邸吏。早几个月的时候,主上怕聂檀在誊抄着《罪己诏》的邸报上做什么手脚,派自己去盯着。

  一众邸吏中,晏如陶就觉得这个最机灵,说起送邸报时一路上的见闻,讲得绘声绘色,很是解闷。

  怎么一段时日不见,出手这般阔绰,来这芙香楼里送银子?

  但实在联想不到什么要紧的事,他便暂且抛在脑后,直到腊月初九朝会结束后,主上阴沉着一张脸回宫。

  当时,晏如陶正在逗弄太仆寺新送来的两只松狮犬,一看主上的脸色,立刻放下怀里的松狮犬,紧跟着进了大殿,将门关好。

  还没回过身来,就听见主上骂道:“他自打签完‘议和书’之后就在捣鼓水师,摆明想攻雍州,今日空口白话说什么雍州、巍州已集结大军,欲攻凌霄关!雍州就罢了,巍州吃饱了撑的反攻京城?”

  聂檀加练水师的事,晏如陶早就听见风声,可为何是雍州、巍州联手率先出兵?难道真是聂檀凭空捏造作为挥师北上的借口?

  “陛下,司徒所言可有凭据?”

  “凭据?”主上双手叉腰,气得面红耳赤,“他还要什么凭据?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满朝上下谁敢质疑他?”

  七月为《罪己诏》闹了一场后,他没能成功被废,反倒还要受夹缝气。

  脱不了这位置,就躲不开

  底下一群文臣趁机上谏言让他修身养性、勤于政务,承祥宫里的太后也因此看出他的企图,哭闹了数回。

  他硬着头皮又在这皇位上坐了几个月,生怕哪天听见淳筠婚事的动静,冬月里她十六岁生辰本想出宫去见她,却不凑巧地被聂檀请去视察水师,只好托阿适带了礼物过去。

  总之,眼下他对皇位满腹怨言,对聂檀更是不胜厌烦。

  “打就打,最好打输了!这么大的阵仗,连发十道《罪己诏》定也不管用了,正好趁机换人。”他心想。

  这样一来,他反倒气顺了,坐下后将方才随手掷在地上的金冠踢到一边,好好地同晏如陶说起话来。

  “他说有人散播伪造的邸报,上头写着我退位让贤给老九,我倒是求之不得。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在外头讲,你莫要这般严肃……阿适?”他见晏如陶脸上的笑退得一干二净,有些紧张,站起身来问道。

  邸报……邸报……那名邸吏!

  芙香楼,凌瑶华!是他们出手了!

  晏如陶铁青着一张脸:“一张邸报而已,如何能骗得两州出兵?”

  “聂老头没细讲,只说巍州铁骑和雍州水师已在大峪河一带集结,估摸着他现下正点兵呢。”

  尽管知道那名邸吏如今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还是得去查访,否则只能直接去问凌瑶华了。

  或许她正敞开大门等着他,伸出一连串带饵的钩,他不咬都不成。

  最终,晏如

  陶还是在聂檀大军启程当日踏进了芙香楼的大门。

  “哟,晏郎君来了!”大清早的,芙香楼里并无客人,凌瑶华正抱着手炉打盹儿,听见响动一睁眼瞧见晏如陶,很是惊喜。

  晏如陶一夜未眠,邸吏那条线,痕迹抹得很干净,唯一的破绽就是在芙香楼被他瞧见。

  他在碧波水榭的酒席吃了近一个半时辰,邸吏一家在大堂中用晚饭,必定吃不了这么久,是比自己晚来。

  若有心掩藏此事,凌瑶华怎会明知有他在,还放邸吏进门?

  送假邸报的恰巧是他认识的邸吏,邸吏恰巧在殒命前来芙香楼吃饭,又恰巧被他遇上。

  一个巧合或许是偶然,可这些凑在一起,晏如陶确信是有意诱他上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芙香楼是不得不来。

  “你我就不必浪费口舌绕圈子吧!”晏如陶无奈地笑笑,“寻个僻静地方敞开了直说。”

  凌瑶华眯着眼睛,一副慵懒模样,实则细细打量他的神态,慢悠悠地开口:“郎君楼上请。”

  进了雅间,晏如陶坐下后就叹了口气:“说吧,要我做什么?”

  见凌瑶华不搭话,他抬眼去瞧,只见凌瑶华倚着柱子正在细细打量他。

  微微佝偻的背,疲惫无神的眼,这人看来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来,好似完全丧失斗志,无力周旋。

  但凌瑶华仍不敢掉以轻心:“郎君要我莫兜圈子,总该先开口说是什么事——我这里不可说的事又

  不止一件,万一被你诈出旁的事来,我多亏呀!”

  晏如陶苦笑:“那姓张的邸吏,腊月初五夜里我撞见了。送假邸报之外,你们还做了什么叫雍州、巍州相信宫中易位?引我前来,又是让我在聂檀离京的时候做些什么?”

  凌瑶华听完,才不紧不慢地走近,坐在了晏如陶对面。

  她将手炉轻轻放在桌上:“看来晏郎君还是没变,求个明白前,要先问清楚条件。事也不难,就是将那假变成真。”

  “我能废立君主,还来这里同你啰唆这些话?!”晏如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

  这般不假思索就直言无能为力,凌瑶华是真信他敞开肚皮任己宰割。

  “有何不可?聂檀离京,沈家又已向郎君示好,至于那位……不是恰合其心意?”

  晏如陶哂笑:“倒全都在娘子掌握之中啊!待聂檀回京拿我开刀,娘子也能替我挡下不成?”

  凌瑶华原本垂着眼,用指尖轻轻敲着鎏金手炉,听见他这般问,抬起的双眼里闪着精光。

  她将身子稍稍前倾,晏如陶也识相地俯身凑近。

  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他呀——回不来了。”

  “夜里怕是要落雪,司徒房里的炭火多燃些。”

  “小的遵命。”

  聂檀听见房门外的动静,扬声道:“丹奕?进来。”

  “是。”凌赫应道,推门走了进去。

  “巡完夜了?坐。”聂檀端坐着,仆人正蹲跪着,拿一枚灌着热汤的扁圆铜壶

  贴着他的裤脚暖着。

  “司徒的腿伤……”

  “入冬就不大好,这两日又勉强骑马,疼得越发厉害。”聂檀冲仆人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凌赫上前两步接过铜壶,走到聂檀身边蹲下。

  “哎哎,你好歹也是刚做了大将军的人,这种活计用不着你来。”聂檀皱着眉,伸手去夺他手里的铜壶。

  凌赫埋着头,继续将铜壶贴上他的左腿:“多年不曾侍奉义父膝下,生疏了义父莫怪。”

  聂檀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叹了口气:“本不想让你来此地,惹得你思念她,可实在无人可用。你手底下若还有什么勇兵强将,尽管举荐。武科里有成器的,你也可大胆任用。”

  提到武科,凌赫想起林翡,也算是他用心教过的徒弟,不日便要沙场对阵。

  “是想你阿娘了?”

  凌赫没有回答,只说:“当年她的盔甲和长枪没葬进去,我埋在了羡山山顶,巡夜时我去拜了拜。”

  “羡山山顶?那里可以俯瞰凌霄关,毕竟是她立身扬名的一战,旁人恭维她别的不管用,提起这一仗她必定展眉。”聂檀回想着数十年前的事情,脸上难得露出平静淡然的微笑。

  凌赫却垂着头,只应和一句“是啊”,声音低沉,聂檀只当他是思念养母,并未多想。

  “阿娘提起过,当年在这凌霄关,若不是有您暗中助她一臂之力,她三日内定拿不下来。”

  聂檀有些得意:“当时并不识得她,不

  过是凑巧罢了,倒成就之后的机缘。”

  若不是聂家倒戈,及时断了京畿援军粮草,凌霄关再拖个一两月不成问题。

  聂檀还说起攻下京城后,她代新帝登门感谢,两人也因此一见如故,成了知交。

  “当年你才五六岁,小小年纪脾气比现在还差,难怪如今还娶不上新妇。”聂檀叹道,“后来,在灵堂上见到你们几个小的,实在不忍心,才带去西南。岁月如流啊!”

  “义父大恩,丹奕没齿难忘。”

  聂檀弯腰拍拍他的肩:“我都这把年纪了,唯愿你们兄妹三人好生度日,泉下见着她,我也能心中无愧。”

  “义父宝刀未老,两万大军五千水师,全都仰仗义父决策。”凌赫很是恭敬,“我去换些热汤,彻底暖热了再敷层药膏,您今夜能睡个好觉。”

  他出了房门,零星有雪花飘落,有机灵的军士想来接过他手里的铜壶,他随手一递。

  他走到城墙边,此处外侧是羡山,山林隐没在无边的夜色之中,或许一夜过去,满山皑皑,还这天地一片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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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来往周旋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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