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45

  “得了,得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天天说,有那个劲儿,你咋不去给我薅草去?”

  爷爷就像被惊到的知了猴猛得闭嘴,等奶奶一走,又开始呱啦。

  她想起爷爷,脸上又有了点笑。

  再回神时,贺叔叔已经进厨房了,她过去搭把手,贺以诚笑:“看你哥哥懒的,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去,你找他择豆角,看他会不会?”

  没想到,贺图南已经靠在了门边:“有什么难的?”

  两人就坐在客厅择豆角,展颜手底娴熟,脸上忽弹了半截豆角,一抬头,对上贺图南的眼:

  “我会跟宋如书说的。”

  展颜脖子上露出截细细的金绳,下头坠着那是贺以诚给她买的小碧佛,沉甸甸的一块。

  她不想要,可贺叔叔说,戴着小佛能给妈超度,她不信这话,但还是戴上了。

  “说什么?”她问。

  贺图南眼睛看着金绳,说:“不让她乱讲。”

  “讲什么?”

  “你是……”贺图南想骂她是猪。

  展颜却垂眸说:“我知道了。”她说着话,雪白的脖颈那金绳就一闪一闪的,像打铁花。贺图南被雪白映着眼,他突然伸了手,轻轻那么一勾,小碧佛露出来,掂在掌心,上头有热热的体温。

  “学校不让女生戴首饰。”

  他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展颜因为他刚才那个动作,身体倾着,碧佛还在贺图南手里掂量着,她的脸,就差那么一截就能触碰到,可那一截,却是天堑。

  “我戴几天,等十一开学就不戴了。”她说着,觉得离贺图南太近,莫名有些不适,往后掣了掣。

  这一掣,贺图南才顺势松开手。

  展颜无声看着他,那神气,分明是疑心他干嘛不用嘴说,非得突然动手。

  贺图南掐着豆角头,说:“我以为,爸爸给你买的金佛。”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展颜立刻想起孙晚秋的话,玉米脱粒脱得再干净,也不是金子。她们从小到大,没见过什么金子,奶奶耳垂上坠的倒说是金耳环,发了乌,半点灿光也没有。

  贺图南担心的,却是实实在在的金子。

  “这个我不要,我现在戴,是不想伤贺叔叔的好意,等我走了,东西会留下的。”展颜很清白地说道,她是这么想的,就这么说。

  这话听得贺图南一阵滞闷,他沉默了下,说:“走?那你来干什么?”

  这语气,十分不友好了。

  厨房里贺以诚开始煎鱼,噼里啪啦一阵响。

  展颜被那声音惊了下,她不占理,甚至,她自己也想不通贺叔叔怎么对她这么好,好的一点缝隙不留,风吹不进,那也会闷着人的。

  “我奶奶不让我念书了,我爸不当家,我要是想念书就得跟贺叔叔来城里。”

  她眸光垂下,继续说,“你放心好了。”

  他要是了解她,就会知道,她不会占人便宜,更不会觊觎不该自己的东西。

  贺图南本来听得眉头拧着,反问说:“我放心什么?”

  “你知道。”展颜把最后几根豆角快速择了,放到盆里,两人无声对视片刻,贺图南说,“那我还真不知道。”

  见展颜不说话了,要走,他又问她:“你上次问老徐那个事,是要干嘛?”

  展颜端着盆,都已经站起来了,她眼睛朝下看着贺图南:“我还是跟贺叔叔说说。”

  “你贺叔叔每天那么忙,哪有功夫管你那么多闲事?”

  这话他说得心虚,贺以诚就是管展颜的事情闲工夫多,她军训而已,也要来拍照,以后,她但凡能念个大学,贺以诚可能会放一夜鞭炮,如果市里允许。

  推拉门猛地一开,贺以诚从里头探出半个身体,问:“菜择好了吗?”

  贺图南立刻收回目光,也不再说话。

  饭桌上,展颜真跟贺以诚说了,她想给同学寄点资料,一中这边的讲义多,老师们挑的教辅也好。

  贺以诚自然答应:“孙晚秋是吧?挺好的名字,还想给谁寄?”

  就这样,当天下午,贺以诚就把这事给她办妥了,展颜又有点后悔,自己花钱不说,还拿贺叔叔的钱去帮别人,这种慷慨,太虚伪了。

  晚上,贺以诚推门进了贺图南的房间,直截了当:“你今天,在你同学跟前说颜颜是堂妹,怎么想的?”

  贺图南太阳穴突突的,他说:“宋阿姨的情况,我听妈跟你聊过。”

  宋笑说白了,就是那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包的二奶,林美娟不会说这么粗鄙的话,点到为止的几句,贺图南无意间就听明白了。

  “我怕同学误会,颜颜是跟她一样。”贺图南说这话时,心头像滚了一遍沸水,烫得人想跳脚,他克制着,拼尽全力,那些日日夜夜在他脑子里淌过的想法,像汹涌的江潮,稍一松懈,就会倾泻而出。

  贺以诚的眸光凛过秋色,好像,他诧异于儿子的早熟。

  “什么叫颜颜跟她一样?”

  贺图南说:“宋如书姓宋,不跟她爸的姓,而且宋阿姨跟她爸也不是夫妻关系。”

  “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说了,妈有一次跟你闲聊,我听见了。”

  贺以诚不记得林美娟说这么直白过,这小子……他真是小看现在的少年人,什么都懂。

  贺图南眼底着了火,他试探着父亲,又希望贺以诚没领会到,心里惴惴的,却并不是怕贺以诚。

  “你能这么护着颜颜,我很高兴。”贺以诚轻咳一声,“颜颜比刚来时,开朗了些,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能把她当妹妹一样护着。”

  贺图南心情大坏,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了,却到底没问。

  他给宋如书打电话,是隔了几天的事。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你到附近的博士书店等我。”贺图南约了宋如书,这令宋如书意外,又惊喜。

  果然,他人在书店,宋如书穿了件红色薄毛衣,贺图南见了,想起展颜的那件衣服来,一团红影,可宋如书脸怎么这么黑呢?衬着红毛衣,倒像风沙里的落日,昏昏的,暗暗的。

  “什么事?”宋如书跟贺图南说话,永远一板一眼,贺图南总觉得她其实也很亲切,确切说,宋如书像小学课本的插图——□□。

  倒不是容貌,而是那种很坚定,很刚正的气质。

  “其实,展颜是我们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寄居我家,在一中念书。我们这个亲戚,过得不是很好,”贺图南神色很沉重,“我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种心理,总之你别在学校说我跟展颜的关系,我们在学校就当不认识的。”

  宋如书听得将信将疑,她本来要信的,可那天,妈妈回到家就说:“什么堂妹,你同学傻傻的,他爸爸当然不能告诉他,这其实就是你妹妹。”

  宋如书听妈旁若无人说着别人,她一阵羞耻,那是不是有一天,人家也要对谁指着自己说句:“真傻,这其实就是你妹妹。”

  她看着贺图南,心里忽然涌出更强烈的感情来,她跟贺图南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他见光,她不能见光。爸爸的另一个家里,也许有个贺图南,也许有个姐姐,谁知道呢?

  宋如书觉得,她和贺图南拥有了同样性质的秘密,所以,她不想戳破他,也愿意维护他的自尊。

  “你是不是怕我在学校里说什么?不会的,我才没那么三八。”

  贺图南微笑点头:“谢谢,我也知道瞒不了你,毕竟我们住一个小区。”

  “你可以相信我。”宋如书忽然红了脸,可她黑,只有自己知道。

  贺图南依旧微笑点头。

  十一假一过,一天比一天凉,等到期中考试,已经穿厚外套了。

  展颜不怕热,有些怕冷。期中考试单人单桌,那么多科目考下来,脚就凉掉了。

  出成绩时,她在班里考了第十八名。

  已经是阳历十一月下旬,下着雨,她哆哆嗦嗦把电话卡插进学校的电话机里,拨了家里的号码。

  这回,是展有庆接的。

  “爸,我期中考试了。”她听到他声音,眼睛想流泪。

  那头,展有庆“哦”了声,说:“考得咋样?”

  “班里十八名,比我入学时成绩好。”展颜手指迅速揩了下脸。

  展有庆不知说什么,他就说“好”,有那么一会儿,父女俩,空耗着话费,展颜觉得这样不行,就问:“爷爷呢?”

  “在西屋呢。”展有庆咽咽唾沫,像是想了半天才找出点事说,“颜颜,你爷他喂的芦花鸡可肥了。”

  展颜破涕为笑,好像,她一下就原谅了爸,他是爸爸呀。

  “芝麻也磨了油。”

  “嗯。”

  “南瓜切片我晒了一院子,冬天炖肉吃。”

  “嗯。”

  又是沉默,展有庆说,“颜颜,不耽误你学习了,去学习吧。”

  “好。”她想说,你注意身体,让爷爷奶奶都注意身体,可说完好字,却迅速把电话挂了。

  她走在校园里,人很少,都在教室呆着,展颜淋着雨,抖个不停,一想到自己考了十八名,又想笑,又想哭,她没辜负任何人,她对得起任何人。

  贺图南从学校外头回来,远远的,趁着路灯昏黄的光,看见展颜一个人,慢吞吞在细雨中走着。

  他几步跑过去,把伞塞她手里。

  “怎么连伞都不打?”

  展颜牙齿打战:“我考了十八名。”

  贺图南“哦”了声,说:“很激动?”

  展颜又说:“我考了十八名。”

  他看着她的脸,鼻子,眉毛,眼睛,都湿漉漉的。

  贺图南余光往周围瞥了瞥,说:“你想表达什么?”

  展颜就哭了:“我想跟我妈说,我考了十八名,可我没她的电话号码……”

  她抖索得像只鸟,贺图南看见她流眼泪了,他滞涩了下,伸出衣袖蹭她的脸,低声说:“你别哭啊。”他一开口,气息就拂到了她的脸上,温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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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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