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遗诏(已修改)75

  正房外面的庭园里, 春阳和文念恩没事的时候搭了一个葡萄架,很高,料想是文念恩爬着梯子上去搭的, 葡萄藤绕着架子, 绿油油的,坠着一串串沉甸甸的果实。

  葡萄架下系着秋千,竹条编成的半圆坐具里放着软垫, 平时没什么人来, 是给文卿心血来潮想要荡秋千时准备的,公仪戾不在的这些年, 他总是会不经意地回忆起那个春光烂漫的早晨,他在身后推, 秋千飞起来, 自由得像林中的鸟雀。

  “先生冷不冷?”

  沐浴过后, 两人都穿着厚厚的寝衣, 文卿坐在公仪戾怀里,被他从后面环抱着,侵略性极强的热气无孔不入地温养着他的身体,将脸颊熏得绯红。

  “热。”

  公仪戾用棉帕轻轻擦干他的发尾,如墨的长发挽至一边,露出苍白脆弱的后颈,以及后颈上几颗墨点一般的小痣。

  公仪戾微微俯身, 舔了舔那几颗错落的墨珠, 尖锐的虎牙轻轻蹭过那块细嫩的皮肤, 文卿惊得一抖, 回眸瞪他, 眼里却没有愠怒, 只是羞恼。

  公仪戾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被文卿捂住的地方,热意开始蔓延。

  “阿昭……”

  “先生别用这种语气叫我。”公仪戾抱紧文卿,轻轻蹭他的鬓发,“我会忍不住贪心。”

  葡萄架下,两只蛐蛐不合时宜地发出寒鸣,一长一短,似乎争着鸣叫出什么好歹来,皎洁的月渐渐隐匿在乌云后,天色阴沉沉的,唯有庭园里灯火如昼。

  文卿松开捂住后颈的手,微微仰起脸来,凑过去亲了亲公仪戾的唇角:“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可以贪心。”

  “你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听我的话,怎么现在反倒不听了?”

  公仪戾沉默片刻,抱紧文卿的腰,脑袋埋进文卿的肩窝,像以往那样笑起来撒娇:“因为阿昭不想做贪心鬼。”

  他还很小的时候,在冷宫穿着单薄的衣服过冬,每个月分给他们的月例炭火就那么一点,贪心的宫女太监还总是把那一点克扣下来卖给旁人,他从砖缝里看见他们贪婪的嘴脸,觉得很恶心。

  有时候会有胆大的皇子跑到冷宫这边来,三两成群,爬上冷宫的围墙像看戏班子里的小动物一样打量他们母子,时不时扔几个啃过的果核进来,围墙外宫人站成一排托举着他们的主子。

  公仪戾总是很不解,明明他们什么都有了,怎么还是贪图这点卑劣的快乐。

  如果他也能得到幸福,无论多么微末,多么短暂,他也一定会好好珍惜,不会多求什么。

  “砰!”

  黑压压的夜空突然亮起,烟火在高空迸裂开来,五光十色,灿烂辉煌,火光的末梢像燃烧的柳条,熄灭在寂寞的高处,砰——砰——砰——京城无数人披衣下榻,透过窗户,烟花映进微微放大的瞳孔。

  “喜欢吗?”

  文卿仰头靠在他肩上,嗓音温柔,眉眼含笑,暖调的光映出他绯色的脸颊,那枚惊世的朱砂痣被藏进眼皮,留下弯弯翘翘的长睫护着明亮的瞳仁。

  公仪戾垂眸看着文卿的眼睛,呼吸停滞,喉咙竟有些发酸:“喜欢得快要疯了。”

  ——

  钦天署九机塔。

  巨型浑天仪矗立在白塔露天顶阁,长安风雨如晦,空气中飘着淡淡浮尘,朦胧恍惚的烟雨之中,凭栏站着一个人。

  “九机晓夜流年误,梦绕天光应觉寒。”

  “长安,深秋已至。”

  苏纪堂于高塔之上望着满城风雨,瞳孔是罕见的淡青蓝色,像蒙上了一层抹不去的雾,始终与世间相隔甚远。

  “监司大人,当心些,雨水会溅到您的衣裳上。”

  钦天署副司姜闻远不知从哪儿拿了件鹤氅,正要披到苏纪堂身上,却被他一拂尘打开了。

  世人皆以户部尚书顾岱为态浓,中书令文卿为意远,很少有人亲眼见过这位钦天署上居高临下的监司,便也很少有人知道他朦胧失真的面纱下隐藏着怎样惊世的容貌。

  “多此一举。”

  传闻他出生的时候,天降异彩,有凤来仪,南境生火,北境生水,星辰斗转,良田肥沃,五谷丰登。

  他是大夏第一位真正的占星官,能够明察星象之晦明变化,预言天下之势,社稷灾情,王公之争,甚至干扰异星轮回。

  文卿和公仪戾的“苏醒”,他在九机塔上看着,当初的选择埋下了这一世的因果,他不后悔,因为他曾经也失去过。

  “陛下命不久矣。”姜闻远抱着鹤氅,没在意他一贯疏离的动作,“纪堂,苍龙有异,朝中有变,城门失火,会殃及九机塔吗?”

  “不会。”

  “为何如此肯定?”

  “天机不可泄露。”

  “你我都是窥探天机之人,何必互相隐瞒?”

  苏纪堂撑着一柄素色油纸伞,头也不回地离去,秋风飒飒,落雪般银白的发尾随转身的动作飘起,沾染了潮湿的秋意。

  “你是窥探天机之人,而我不是。”

  ——

  公仪戾曾与苏纪堂做过一桩交易。

  他出卖他的魂魄和血肉,只求苏纪堂能再给文卿一次重来的机会。

  人真的有魂魄吗?

  在坠入炼狱之前,他也曾这样思考过。

  那时候他已经南境征战多年,生死往往只在一线之间,他总希望着如果他死了,魂魄能回到遥远的长安城,陪伴在位高权重的文卿身边。

  但最终应验的时候,文卿的尸骨却早已冷冻成冰。

  他在长安大开杀戒,魂魄早已染上了罪恶的颜色,在炼狱池中洗去孽障的感觉生不如死,唯一的告慰便是死而复生的文卿。

  即便他们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先生……”

  “先生……”

  公仪戾梦中思恋不已的文卿,此时正在待漏院等候入朝,左右神策营将军站在他的轮椅两侧,隆重繁复的朝服和鎏冠遮不去眉眼间的倦色,长睫微垂时朱砂半露,与绵绵细雨平分这秋色。

  “晏清,昨晚没睡好是不是?”

  顾岱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他身边来,百官列位皆有次序,不得轻易走动,也只有顾岱此人对礼仪规章从不上心,在宫里也恣意得很。

  “多看了会儿奏折,睡得晚了些。”文卿淡淡莞尔,“此次西南之行可还顺利?”

  “诸事顺遂。”

  “上天保佑。”文卿露出微微松懈的神色,唇边的笑意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淡,“陛下今日定会嘉奖你与明统的,扩建五尺道乃是本朝大事,于江山社稷有功,当重赏。”

  “其实我不在乎这些。”顾岱蹲下来,冲文卿落寞地笑了笑,“此次回京,只作短暂歇息,我会向陛下请旨调去北漠,以后再要相见,恐怕难了,故来和你说一声。”

  文卿一怔,想起了前世顾岱的命运。

  “和明统吵架了?”

  顾岱苦笑着摇摇头,低声说:“哪儿能啊,我哪舍得和他吵。就是不合适,不想耽误人家。”

  文卿蹙了蹙眉,环视一圈,却没见到钟堂的影子。

  “子山,今日先不要请旨,下朝后来我府上一趟,我有事和你商量。”

  顾岱去意已决:“下朝后去你府上喝一杯罢。但车马已经备好,明日离京,计划如此,便不改了,省得多生事端。”

  文卿不赞成地看着他,正要说些什么,钟鼓三通鼓响,百官依次入朝。

  将军先入,其次近侍,再次公侯。南宫遇位列将军之首,经过文卿的时候,视线短暂地交错在一起。

  他认得这位,公仪戾帐中三年不换的画像,画中人就是这位大人,只是没想到官职如此之高,竟是位列文臣之首的中书令。

  文卿回以淡淡一眼,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看起来既矜贵又冷漠,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子山,你若离开京城,我在朝中便是孤身一人了。我双腿有疾,做什么事都不方便,需要你的帮衬,再停留些时日罢,哪怕是为了我。”

  顾岱闻言一怔,明显有些动摇。

  “晏清,我……”

  “放心,你们二人之间的私事,我不会插手。”

  “既如此……那好罢。”

  最近正是秋收的日子,今年是个丰年,边境无战事,国库粮仓慢慢充盈起来,李家受瑞王牵制,在江南一带有所收敛,商贾贸易逐渐恢复着活力,似乎一切都在好转。

  只是崇明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春浦还是有用的,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异心,很有细作的潜质。

  今日代为上朝的是公仪峻。

  文卿弹劾姜家擅自在京畿之地养兵自重,触碰皇室逆鳞,证据确凿,群臣激愤,公仪峻也顺势处置了姜家,却顾及姜家嫡子姜闻远的身份,只是削了爵位,没有实质性的惩处。

  钦天署鱼龙混杂,署下占星官无数,唯有正副监司二人能不惹尽量不惹,这是大夏皇室的祖训,也是文武百官的共识。

  文卿也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公仪峻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他只能借姜闻远之手,见苏纪堂一面。

  那一天就快到了。

  篡改遗诏说易行难,但只要苏纪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夏的君王就必不会是公仪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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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遗诏(已修改)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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